就在安格瑪前往蘇拉瑪月神殿的時候……
蘇拉瑪城郊,一條偏僻的小路上。
年輕的男女並肩而行,步履緩慢,氣氛凝重。
女性暗夜精靈容貌精緻,身材高挑,是罕有的靚麗美女,超凡脫俗的氣質宛若天成。一身素白色的月布長袍,以及額頭戴着的殘月頭飾,準確表明了她的身份。
一位人人愛戴的月之女祭司。
她飽含憂慮與關切的目光,頻頻瞥向身旁爲自己牽着夜刃豹的男性暗夜精靈,後者的神情極爲沉重,眼神裡帶着揮之不去的悲傷。
男性暗夜精靈非常壯碩魁梧,有着和大多數暗夜精靈一般無二的綠色長髮,穿着粗麻短襯衣,外面套着一件已經被磨掉原本顏色的皮質馬甲,下面則是一條洗褪了色卻很素淨的長褲。
男的不想說,女的不好說話。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低着頭,沿着通往蘇拉瑪城的土路一路前行,誰也沒有發聲打破凝滯的氣氛。
直到從前面傳來的喧譁聲幫兩人打破沉默。
他們擡起頭,才發現已經可以看到城郊的三岔路口了,上面滿是往來城郊各大村鎮間的行商與旅人,路旁還有許多向行人兜售貨品的小商小販。
這個三岔路口,是附近幾條重要道路的交匯處。熱鬧程度,一點也沒有因爲前段時間的巨魔入侵事件有所削減,只不過,相對的,路上巡邏的蘇拉瑪衛兵多了許多。
“走吧,泰蘭德,謝謝你幫我們主持父母的葬禮,一路小心。”
男性暗夜精靈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把繮繩遞給了美麗的同伴。
被稱爲“泰蘭德”的年輕女祭司接過繮繩,可卻沒有馬上離開,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可又不知該如何表達,猶豫再三,最終開口說道:
“瑪法里奧,生活還要繼續……你們可以搬到城裡,最近月神殿在重新修葺側殿,我想……你和伊利丹都能謀求個不錯的職位。我……可以幫你們說說話。”
瑪法里奧搖了搖頭。
“我還是不要給你添麻煩了。你可以幫幫伊利丹,前段時間,他不得不經常請假,回來和我一起照顧父母。城南暗渠排水溝工地的工頭,已經對他非常不滿了。這次爲了喪葬事宜請的長假,恐怕會讓他丟掉工作。”
“伊利丹還在排水溝工地幹活?他不是已經找到新工作了嗎?”泰蘭德驚訝萬分,緊接着就自責了起來,“我真的很抱歉,瑪法里奧,月神殿的事務太繁忙了,我居然對你們的近況一無所知……”
“怎麼會?”瑪法里奧皺了皺眉,急忙說道:“泰蘭德,沒人會怪你的。我和伊利丹都爲你成功成爲月之女祭司感到高興,真的。”
他一邊說,一邊從滿是補丁的背囊裡抽出一張幾乎被磨平,卻散發着好聞薰衣草香氣的獸皮,對摺一次,將相對柔軟的皮毛露在外面,鋪在了夜刃豹冰冷堅硬的鞍座上,還特意用手整理了一番。
泰蘭德看在眼裡,暖在心裡,鼓起勇氣,問自己青梅竹馬的好友:
“那你呢,你準備怎麼做?”
瑪法里奧望向熙熙攘攘的三岔路口,望向和商販討價還價的行人,望向宏偉壯觀的蘇拉瑪城,眼露悲哀,幽幽嘆了口氣,扶着鞍座搖頭答道:
“你不覺得嗎,自從帝國開始擴張,奧術魔法開始佔據主流,我們就失去了以往的平和。人們逐漸變得唯利是圖,氣氛也變得浮躁了起來……我聽說,連傳說中那些來自海加爾山的荒野半神,都對我們的改變感到厭惡,很久沒有在我們面前現身了。”
“可你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泰蘭德憂心忡忡道,上前兩步,也伸手扶住了坐騎的鞍座,認真地看着瑪法里奧的雙眼,“你說的沒錯,但生活總是這樣,我們不應去逃避它。”
“不,我只是……還很迷茫。”剛開始,瑪法里奧的目光多有些閃躲,但很快就直視着對方的眼睛說道,“相信我,泰蘭德,我並不是在逃避。”
“我準備把父母的房子留給伊利丹,到更遠的森林中找尋答案。暗夜精靈需要找回失去的和諧……”說到這裡,穿着樸素衣物,怎麼看怎麼貧苦的瑪法里奧身上,卻煥發出了一種奇特的光彩,讓人過目難忘。
這樣的話,放在其他人身上,泰蘭德都會認爲是在說大話,但她卻本能地覺得,瑪法里奧會達成這一宏偉的願景。
泰蘭德從懷裡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錢袋,遞給了瑪法里奧,“拿着吧,你們需要這些錢。”
瑪法里奧眉毛一豎,“不行……”
“拿着。”泰蘭德溫婉的聲調裡透着堅定。
瑪法里奧在泰蘭德堅定的目光下退卻了,長出一口氣,收下了沉甸甸的錢袋,說道:
“我會把這些錢交給伊利丹的。他剛好需要這些錢。”
泰蘭德輕輕一笑,月光都彷彿更加明媚了,看的瑪法里奧神情一滯,急忙收回目光,撓撓額頭以演示自己的不堪。
“伊利丹?他可是比你更要面子呢,我覺得,他不僅不會收下,還會嚴厲‘批評’你這個哥哥一頓。”
瑪法里奧撇嘴道:
“我就說這是我從路上撿來的。但願他戳不穿這個蹩腳的謊言。”
兩人相視,都笑了起來,凝重的氣氛稍有緩和。待到笑聲過去,瑪法里奧就像想到了什麼,再度皺起了眉頭。
泰蘭德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異常,伊利丹、瑪法里奧和她是一起長大的夥伴,最好的朋友,對彼此的瞭解簡直不能更深了,所以她當即問道:
“怎麼了?你有心事。”
瑪法里奧揚了揚眉毛,努力做出一個一切安好的表情,自嘲道:
“沒什麼,我只是有些擔心伊利丹。上個月,他和我說,他正在攢基礎魔法學院的學費,你知道的,我總是對奧術魔法抱有不正確的反感態度。”
伊利丹要報名基礎魔法學院麼……雖然只是面向平民開放的三年制基礎魔法學院,但每年的學費卻絕非一般人能負擔得起的,更不用說瑪法里奧和伊利丹了。泰蘭德心中暗暗想着,決定幫助怒風兄弟一起攢錢。
成爲見習女祭司後,雖然每個月從月神殿得到的薪俸不多,但也是在工地做工的伊利丹的三倍之多。
就像怒風兄弟對待自己一樣,泰蘭德完全不把他們當做外人。雖然,雖然……
隨着逐漸長大,一種別樣的情愫在三人之間產生了。
“那我回去了,你一定不要太深入森林,也別太遠離衛隊的巡邏範圍,好嗎?最近不太平,萬一那些巨魔再回來……”泰蘭德向瑪法里奧道別,騎上了從月神殿借來的夜刃豹。
巨魔綁走那幾十名低級魔法學員的地點,離兩人所在的三岔路口不過十幾公里遠,泰蘭德很擔心,同樣可怕的事情發生在瑪法里奧或是伊利丹任何一人身上。
這起惡性事件,不僅牽動了女皇的心,更讓蘇拉瑪城周邊的人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好在當局應對得當。
“放心吧,”瑪法里奧笑着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而問道,“對了,我聽說那些失蹤的學員都被救了回來?”
泰蘭德神情黯淡下去,“是的,但倖存者只有一個名叫艾利桑德的小女孩,其他人都沒能逃過巨魔的魔爪。據說是一位異族法師救了她,今天早些時候,皇家顧問弗格森已經帶着她返回了。那個異族好像也來到了蘇拉瑪城……”
那女孩一回來,月神殿就收到了消息,派出幾名祭司,前去治療那個女孩身體與心理上創痕,泰蘭德雖然沒有參與此事,但也知道大致的經過。
“只有一個嗎……”瑪法里奧嘆了口氣,朝泰蘭德揚了揚手,“好了,快走吧。”
“別忘了幫我向伊利丹道別……”
“我會的。”說完,瑪法里奧在心裡補充了一句:如果守在墓碑前,悲痛欲絕的伊利丹願意聽我說話的話。
在他的目送下,泰蘭德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了三岔路口密集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