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了,課程繁忙起來,文理分科後,再也不能像高一時那麼輕鬆了。補習,補習,補習,除了學習之外我的生活似乎什麼都不剩下了。即便是大年初三這樣的日子,我居然也穿着校服去上補習班,不知是該哀嘆自己的生活的枯燥無趣,還是該感嘆補習班爲了賺錢不惜犧牲春節假期的決心。
話說回來,我爲什麼要穿校服去上補習班?回過神來,除了校服,我似乎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這兩年身體長得快,個子就像哥哥當年那樣飛竄,從前的衣服很快就嫌小了。但是,我卻沒有空去買新衣服。
不,不是沒空,而是沒有那個心思。出門逛街,總得有個伴,自己逛街未免太孤單。但是我沒有那樣的對象,哥哥的工作太忙,我也並沒有朋友,從來都是一個人。反正高中生天天穿校服,所以買新衣服這種事,就漸漸被我放棄了。
回過頭來,現在衣櫥裡的衣服,都是媽媽從前給我買的。
但是,她已經不在了。
在14歲這樣的年紀上失去雙親,說早不早,說晚...自然也根本談不上。至少這個年紀上,我已經懂得什麼叫做痛徹心扉,人間至殤。他們走得太突然了,以至於我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在,我過去14年的人生,只不過是虛假的記憶,是一場夢。
青春期撞上這等事,真是慘啊,以至於性格都扭曲了,這點,我還是有自覺的。我發現自己好像不大會笑了,面部神經失靈,也就是傳說中的面癱。也好,我已經厭倦了虛假的笑容,厭倦了強裝堅強,從此之後頂着這樣一張臉,大約能活得更輕鬆點。
我眼裡的世界,是黑白的,沒有色彩。我不是在文藝,是說真的。哥哥帶我去看過醫生,醫生說我的視網膜沒有問題,這大約是心理問題。但看過心理醫生後,卻也沒能斷定出確切的病症,似乎我的心理也挺健康,沒有抑鬱症,也沒有創傷後遺症。但是無可否認的是,我與一般人不同。
哥哥在我眼裡是非常強大的,父母的去世對他來說也很突然,但悲傷卻沒能將他打倒。他那時不過剛剛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卻一手操辦了父母的後事。之後爲了我,他把家裡的老房子買了,買了一套新房子,我們搬了進去。關於父母親大部分的東西都被他送人或者燒了,免得我觸景傷情。只是最重要的一部分遺物依舊被他完好地保存着,鎖在他房間的櫃子裡。
他永遠都是那樣的陽光,與我正相反。他的世界裡充滿了光明,再多的悲傷苦痛也無法動搖他。如今,他代替父母全面照看着我,努力工作賺錢,爲的也是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學習,未來能夠有足夠的資本回報他。
還有父母親一直以來致力於做的事,他們有着一家規模不大的公司,雖然每年的收入相對一般家庭來說很多,但我們家其實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富裕。因爲他們是慈善家,賺錢的目的就是爲了做慈善。我想,他們的理想或許得由我來實現(西幻)有話跪下說。
說起來我的父母親,真是神明一般的存在。我打這個比方,不是說他們強大到超自然,而是專門指他們那好似神明一般的慈悲心。他們似乎不存在自我,亦或者他們的自我其實超越了一般人類能夠理解的範疇。因而,作爲子女的我們,幾乎看不到他們自私自利、冷漠無情的一面。對待所有人,似乎都一視同仁,無論對方對自己是好是壞,總是抱着憐憫與關懷的態度。如此非人類的存在,我亦只能用“神明”一詞去指代。
有的時候,我和哥哥會覺得自己作爲他們的孩子,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殊待遇。他們會莫名地離我們遙遠起來,好像遲早有一天會離去。哥哥曾跟我聊過這種感覺,在他們還活着的時候,哥哥就覺得他們很快會離開我們,去很遠的地方。所以真當他們離去的時候,哥哥的震驚不是他們去得那麼突然,而是他的預感居然成真了。事後回想起來,我似乎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但被我淡忘了。
唉...大概是今天的空氣足夠凜冽,走在大街上的我,耳機裡放着的音樂也足夠曠遠,我的思緒漸漸飄飛了,竟然想了這麼多。
這條街我每次上補習班時都會路過,這裡是市中心的高檔商業區,這條街更是酒吧和夜店的聚集地。特別是我手邊的這家名叫“紅嬛”的娛樂會所,幾乎是都市傳說般的存在。我聽班裡那個經常在外混的小太妹談起過這裡,聽說這裡面經常會有一些長得美得不像話的美女出沒,商界、政界還有娛樂圈各路大能很多都是這裡的會員,老闆的人面廣闊,神秘非常,不知是什麼來路。
我在紅嬛那低調華麗的店門口駐足了片刻,摘下耳麥,仰頭望了望。隨即自嘲地哼了一聲,有什麼好看的,這種地方絕不會是我的去處。
繼續邁步朝地鐵站走去,感覺肚子餓了,想着等會路過地鐵站旁的那家麪包房時,買個熱狗和一杯熱可可填肚子,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可是沒走幾步,背後忽的傳來一股衝力,我感覺到自己被人從後方攔腰抱住,同時戴着耳機的我隱約聽見一個女聲傳來,只是沒能聽清。香風撲鼻,隔着厚厚的衣物,我居然感受到了驚人的彈性。
我嚇了一跳,匆忙掙扎出那個懷抱,回身一看,就見一個超級漂亮的女孩子正站在我面前,她身高與我差不多,都超過了一米七。一頭長長的黑髮,五官美得我難以形容。只是我卻覺得她有些不自然,那黑髮,似乎是假髮?
這個念頭閃過,我就被她那雙眼睛深深吸引了。她似乎戴了隱形眼鏡,但那不能掩蓋她美麗的瞳眸,最關鍵的是她此刻的表情。她雙眸含淚地望着我,面上卻開心地笑,彷彿找到了失而復得的寶物般開心地哭泣起來。那一瞬我甚至忘記了要呼吸。只能呆愣地摘下耳機,音樂聲遠離,喧囂的馬路聲將我包圍,不可思議的心境就此浮現。
“黑姐姐......我就知道我會找到你的......”
悅耳的聲音從她口中響起,我感覺自己心臟狠狠地跳了一下,彷彿有一隻手攥緊了心口。
黑姐姐?
“咚咚”,隨着心跳聲的迴盪,我的眼前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
“黑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冰兒啊。”她又上前了一步,距離我更近了,我退了一步,心臟又一次狠狠鼓動。
冰兒?
“咚咚”,黑白色的世界正在發生蛻變,赤橙黃綠青藍紫,四周的景象彷彿被神秘的畫筆瞬息着上色彩。女孩的模樣,以最鮮麗的姿態向我綻放。我震驚無比,色彩,我失去三年的色彩,居然在這刻被找回了?
是這個女孩的原因嗎?
“是不是我這個打扮你不認識了?”自稱冰兒的女孩面露隱憂,望着我。
不,這不可能,這非科學的事情我絕不承認絕對虛空。這個女孩是誰?爲什麼會突然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按照正常人的反應,此刻我應當問出這樣一句話: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但是當我真的問出時,我看到了女孩面部表情瞬間的僵硬。她眸中的波光,從我剛剛恢復的彩色視野裡看去,竟緩緩演化出了難以置信的打擊和悲傷的情緒,我的心忽的揪緊了,突然就覺得好心疼。
不對,我這反應不正常,不該是這樣的。這女孩太奇怪了,我心生慌亂和畏懼,拋下一句:
“你認錯人了。”
旋即迅速逃離。
一路上我心慌意亂,路過地鐵站前的麪包房時都忘記了要買熱狗和可可,直接乘上了地鐵往家趕。可是坐在地鐵上,隔着人海,我居然看到了她的身影。
那個女孩,她一直跟着我!
什麼意思?跟蹤狂?她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纏着我不放?
得想辦法把她甩了!
我急中生智,裝作還有很多站的模樣,坐在座位上裝睡。實際上一直悄悄注意着車門的情況。當下一站車停下後,等上下車結束,車門快要關閉的瞬間,我忽的彈身而起,迅速衝了出去。
車門關閉了,我回身看車內,果然看到她因爲反應不及被關在車內,隨着車子移動離開。她趴在車門上,用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我不敢再看,急忙移開視線,心中鬆了口氣。
今天這事兒可真夠驚悚的,好在我應對得當,看來以後得小心點,這社會上總會有些奇怪的人出沒,沒準哪天就會撞上。
乘下一班車回家,到站後纔想起來忘了買東西填肚子了,今晚哥哥又要加班,我得自己解決晚飯。
出了地鐵站,我在路邊小店裡隨意吃了碗牛肉麪,分量有些少,於是回家路上又買了兩個大肉包。抓在手裡熱乎乎的,有些捨不得吃。
這條路走到盡頭,拐彎就到我家小區了。可是就在拐彎的檔口,我看到了那個女孩,她居然又出現了!
我真的害怕了,她到底要做什麼?
“黑姐姐...你真的忘了我嗎?”女孩可憐兮兮地站在那裡,看着我。
“你神經病啊,我根本不認識你。”我怒道。
女孩咬住脣不說話了,那模樣楚楚可憐,讓我有些不大忍心再對她發怒。
“咕~~~”女孩肚子突然叫了起來,她捂住肚子,臉紅了。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肉包。最後嘆了口氣,把兩個肉包都給了她,道:
“這都給你了,別再跟着我了,你真的認錯人了。”
說罷,我路過她身旁,向小區裡走去。
我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回身一看,看到她果然捧着包子跟了過來。我決定真的要嚇嚇她,於是大聲吼道:
“別再跟着我了,不然我報警了!”
女孩終於止住了腳步,我頭也不回地回了家。
把門反鎖好後,忽的覺得,心底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我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