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陽的淒厲哭喊在獄山山口迴盪,所有大妖儘管已經眼不能視物,卻因着那哭喊心中一揪,難道主母發生什麼事了?否則主公怎會發出這樣的吶喊?
姜子牙站在山巔,衣袍長鬚在風中亂舞,面對這樣的景象,一陣一陣的絕望涌上心頭。縝密再縝密,小心又小心,努力籌劃了那麼多年,終究是失敗了嗎?他終究沒能在佈局上贏過姬昌,到底差在哪一步?爲什麼事情最終還是變成了這樣?
王羽霖閉上雙眼,無數次午夜夢迴被驚醒,她看見的都是這樣一幅景象。那是末日之光,是死亡之光,終於,她的預知夢又一次準確無誤地預告了未來。
猛地,一隻蒼老的手掌拍在姜子牙肩頭,姜子牙沒有回頭,但從氣息,他一下子就知道是誰。
“師弟,爲兄先走一趟了。”
“師兄,果然是爲此而來…”
“這是爲兄唯一能做的事,上古仙人,唯留老朽與師弟二人,我們因爲伏羲祖師走上修仙的道路,總也該爲這片天地做些事情。”
“哈哈哈…”姜子牙忽然爽朗笑出聲來,“大師兄不愧爲大師兄,師兄慢走,師弟亦與同行。”
兩位老者聯袂飛起,向着那四道光柱匯聚的方向,義無反顧地衝入。天空之中,那刺目的光芒忽然一閃,匯聚的速度立刻下降,兩道老邁的身影出現在那光芒匯聚的天空中,以他們的法力,全力減緩着光芒匯聚的速度。而他們的身影,也漸漸在光芒之中變得虛幻起來。
白鶴與王羽霖淚流滿面,跪在山口,向着南極仙翁和姜子牙的方向叩首。
又一個老邁的身影踏出,紫睦感受到了異動,急忙喊道:
“巴老,您也要去嗎?”
“老朽活得時間太久了,是時候該走了。老朽的防禦能力天下第一,說不定能爲大家爭取更多的時間。“
“巴老!”紫睦沉痛,她是巴老從小看着長大的,巴老就像是她的爺爺一般。是她數千年生命中,僅剩下的親人了。
“紫睦大人,不…小紫,你要好好地,老朽在天上會看着你的。是時候去看看蛟王大人了,老朽會把小紫化龍的喜訊傳給他的。”
說罷,老人家飛起,同樣義無反顧地衝入了四柱之光的交界處。低沉的龜鳴聲響起,龐大的身影現身於光芒之中,光芒交匯的速度再次下降。然而那天下第一的防禦龜殼,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薄化消彌。
紫睦與王羽霖、白鶴一般,面朝巴老所在的方向跪伏,悲痛難言。
“老牛我也去!”丑牛起身。
“我也去!”白鶴起身。
“你既然要去,我必然不能獨留!”子鵬直接說道,白鶴並未反駁丈夫的話語。
“我也去,只讓老人家犧牲,未免太懦弱了。”青雀起身。
“你們誰也不許去!”突然,一直沉默的紅狐發話了,衆妖咬牙,剛想反駁,卻聽紅狐說道:“不要讓老人家的犧牲白費,他們這麼做,並不是想看你們也跟着一起死。”
衆妖沉默。
就在此刻,天帝再次揮劍向光芒集中處斬去:
“幾個老傢伙!莫要來壞我事!”
天帝劍剛要斬過去,姬昌的身子突然被撞飛,天帝劍也歪斜掉落。這一下太過厲害,他噴血倒飛,連帶着控制在手中的雪月也不慎飛出,雪月一下子脫離了他的囚禁。
原來玄司把握好機會,忽的將手中的盤古斧砸出,由於感官被強光影響,這一下她完全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因此連姬昌都沒預料到,纔會造成這樣明顯的效果。
盤古斧在砸中姬昌的時候就解體了,化作黑色線條飛回了玄司身上。雪月突然擺脫控制,卻因爲光芒刺眼的原因,完全判斷不清楚玄司和大傢俱體在哪裡,她只能大聲喊道:
“阿姐!!!阿司!!!冰兒!我看見冰兒在往山上跑!!!!”
什麼?!雪陽正六神無主地尋找陸之謠的下落,乍聞雪月的呼喊,心頭再次一緊。謠兒現在生死未卜,若是冰兒再有個三長兩短……她不敢再想下去。
原來之前雪月被玄司藏在獄山山腳,卻無意中撞見冰兒從遠處的森林中出現,一路上山的場景。她剛要去找冰兒,卻直接被天帝姬昌的空間能力拉到了獄山之中。以小傢伙的速度,也該跑到山上來了,她一直想將這件事告訴雪陽,奈何卻被當做了人質,口不能言。
冰兒…冰兒在哪兒?雪陽無頭蒼蠅一般,焦急萬分。
就在此時,再生變化。天空中四道光柱匯聚的地方忽然爆發出極度刺眼的白光,所有人幾乎有一種要失去感官的感覺。那種感覺,不僅僅是視覺,連帶着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乃至於神識全部都失效了。那是一片虛無,無我無物無世界。三位老者全部瞬間氣化,徹底犧牲。
然後極爲突兀的,白光乍然收束,全部凝縮到一團黑色的球體之中。那黑色的球體四周空間正在塌縮,透着極爲危險的氣息。緊接着黑色球體裂開,從其中邁出一個身影,她手中橫抱着一個女人,一個絕美但失去了生機的女人。
感官迴歸,整個世界居然都變成了灰色,時間流速近乎停滯,所有人的動作凝固在上一秒。儘管如此,衆人的思維卻並未被停止,依舊能夠看見,能夠思考。
是趙姜!那手中抱着的是……謠兒…
儘管形貌大變,雪陽還是在瞬間認出了從那黑色球體中走出來的人。看到謠兒的時候,她腦中一片空白,只覺整個世界都在塌陷,腦海中嗡嗡作響,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忘記應該要悲痛,要流淚,要撕心裂肺,她只是忘記了,忘記她應該怎麼做,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這停滯的世界中,一個人影飛到了趙姜身旁,擡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平靜又充滿欣賞地看着眼前的趙姜,彷彿在看着他自己的精心傑作。
“果然,作爲盤古太陽之軀伴生體的太陰之軀,纔是盛放陰極的最佳容器。你比我的女兒更適合,若是早知你的存在,我也不必大費周章,將我這傻女兒送入神界了。”
趙姜不答話,漆黑的雙眸流轉着低沉的微光。
“只是,這些人的愚蠢真是讓人驚歎,心心念念要摧毀通界大陣陣眼,卻不知道陣眼就在自己身邊,就在一個小姑娘的體內。本座那麼貼心地將陣眼送到他們身邊,他們都發現不了,想想也真是可笑。不過也正因爲如此,本座想要達成的效果都一一達成了。”
姬昌彷彿樂在其中地自言自語着,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控制的棋盤,每一顆棋子都在依照他的意志行動。
“差不多了,把這些人收拾掉,本座的計劃也能進行最後的收尾階段了。只是,陽極尚且不知下落,若是能找到,這世界便唯我獨尊。罷了,現在單單掌控陰極就已無人能敵,陽極等日後再慢慢尋找吧。”
趙姜依舊沉默,就像她手中抱着的陸之謠一般沉默。
姬昌皺眉,道:
“如此抱着她作甚,將她丟了吧。”
趙姜沒有反應,依舊抱着陸之謠。
姬昌剛要再發話,忽的聽聞一聲清亮的童音響起,帶着十足的怒氣:
“誰讓你欺負我阿孃!放開阿孃!”
姬昌呆滯,看到不遠處的山壁上站着一個小人,絲毫不受時光凝滯的影響,一張漂亮的小臉蛋氣得鼓鼓的,又紅又可愛,由於年紀太小,生氣起來完全沒有威勢,反倒撒嬌般惹人發笑。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這小童,爲何不受影響,這方世界的時間應該停滯了!
等等,這小童不是陸之謠的女兒嗎?怎麼會……
當一個掌控欲極強,且料事如神,任何事情都朝着他預料的方向發展的人,乍然遇見意料之外的情況,便會情緒突然失控,一時的不知所措,都很正常。
還沒等姬昌回過神來,那小人後退了好幾步,然後忽然助跑,向着趙姜和陸之謠所在的方向飛躍而去。她雖不會飛行,但彈跳力極爲驚人,只這一跳,就飛越了好幾十米,眼看着就要抓住趙姜和陸之謠了。
姬昌忽然反應過來,難道是當年諸神黃昏,謠姬臨死分娩時,出了意外!
“滾開!”姬昌怒吼,一掌向冰兒打去。
然而遲了,小傢伙先姬昌一步,一把抓住了趙姜的身子。當她觸及趙姜身軀的那一刻,時間凝固,連帶姬昌也被定住。緊接着,整個世界陡然發生鉅變,趙姜周身的黑氣瘋狂般向着小傢伙涌去,她緊閉的雙脣再次張開,那黑色的半球狀物體飛出,猛然融入了冰兒額頭。空間大幅度變化,以小傢伙爲中心,那凝固的灰色世界忽然大變,眼前的景象全部翻盤,彷彿打碎的拼圖一般,山川破碎,天地顛覆。
在這樣的鉅變之中,雪陽等人忽然恢復了行動能力,但凝固的慣性還在持續,他們太過震驚於眼前的景象,竟然沒能察覺自己可以行動了。
冰兒在山川破碎的中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一頭銀白的長髮如絲帶般飛揚,幼小的身軀迅速拉長,肉嘟嘟圓乎乎的小臉在迅速變尖拉長,變得清秀美麗。身高生長的同時,那狼耳狼尾也並未消失,隨着主體一起生長。同時,女性的生理特徵開始發育,胸脯開始豐滿,腰線可見,三圍曲線美麗動人。她身上的衣服早就無法包裹身軀的成長成熟,全部撕裂成布片,難以遮蓋春光。但沒有人此刻在意那些,所有人目瞪口呆,從年幼的小女孩到美麗的少女只在一瞬間,這畫面實在太過奇幻絕美,美到窒息。
而就在冰兒迅速蛻變的時候,趙姜的身軀瞬間失去了生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化腐朽,最後化爲一抔黃土,兩相對比之下,給人一種極爲強烈的生命成長與流逝的印象。
不知道冰兒此刻究竟是否還有自我意識,但是雪陽卻看見她抱住了陸之謠的身子,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微閉着雙眼,紅脣輕啓,彷彿對陸之謠說着什麼悄悄話。
姬昌此刻因爲處心積慮謀劃的一切突然功虧一簣而陷入狂怒,天帝劍回到他手中,向着冰兒斬去。冰兒保持與陸之謠額對額的動作不動,只是擡起素手,中指輕輕一彈,天帝劍就被定在了空中。姬昌不愧爲伏羲之後第一人,迅速保持了冷靜,天帝劍無法使用,他也不以爲忤,擡起雙手,結出複雜的手印,最後雙掌一合,殘留的大陣氣息開始包裹冰兒。
冰兒並沒有去管大陣的包裹,她彷彿加快了和陸之謠說“悄悄話”的速度,緊接着,二者的額頭忽然分離,雪陽親眼看見二者額頭有裂紋,正在癒合。
當這一件事完成,冰兒忽的將陸之謠向前一推,正好往雪陽的方向推去。雪陽清晰地看到了冰兒面上的表情,那表情溫柔可親,彷彿這世上最柔的春風一般,長輩一般關愛地看着雪陽。雪陽心間一顫,那表情,好像一個人,那是…生命女神…
生命女神……難道說當年助我和謠兒懷上冰兒時,你就預料到會有今天嗎?雪陽的震驚無以復加。
陸之謠脫離大陣包圍,迴歸雪陽的懷抱。彷彿被生命女神附身的冰兒,此刻卻在危機時刻將姬昌拉入大陣包圍的範圍。二人在包圍圈中快速鬥法,外圍的人只能看到光芒亂放,等二人的身影再次顯現,姬昌已然囚禁住了冰兒,但冰兒也同樣禁錮住了姬昌。
而天地鉅變已經進入了尾聲,冰兒忽然張口,發出一聲難以形容的吟唱,刺眼的光芒再次亮起,光速吞噬整個世界。所有破碎的拼圖再次重組,而雪陽等人在這樣的劇變之中,全部瞬間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