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哪裡?
好熱,熱死人了。
驕陽似火,她擡手在眼前支了個涼棚,望了望天上的太陽。
“你可真熱情,但是我卻喜歡不上你。”她對着太陽有氣無力道。
“喜歡不上誰?”身邊忽然有個好聽的聲音問她。
“太陽。”她回答。
“爲什麼喜歡不上太陽?太陽多好,全靠它,咱們才能暖和。”那聲音卻道。
“我說,誰會在夏天喜歡太陽的,到了冬天纔會喜歡吧。”她無語說道。
“沒錯,冬天喜歡太陽,冰雪喜歡太陽,因爲太陽能溫暖她的心,她總會在那溫暖的懷抱裡,融化成溫柔的水。”那聲音自說自話地道。
“可是冰雪融化成了水,冰雪豈不就不存在了嗎?”她回道。
“你真傻,冰雪本就是水做成的啊,變化無常,纔是水的特性。它可以是冰雪,也可以是清流,還可以是溫泉,甚至是沸水、狂濤、暴雨,嘿嘿,厲害吧。”
“沒錯,水真是厲害。”她點頭贊同。
“水能夠這樣千變萬化,是因爲溫度。溫度,來自太陽。所以,有太陽,纔會存在水的多種形態。冰雪,是水的一種,冰雪能夠形成也是因爲太陽。你可贊同?”那聲音說道。
“呃…這可真是一段文藝極了的論證。但是,我卻不想讓冰雪消融,她若是能一直是冰雪,該多好。可惜,太陽總是那麼熱情,冰雪承受不住,她們,是不是不能在一起?”她不由傷感道。
“還說我文藝,文藝的難道不是你嗎?我早說過,冰雪融化後就是水,溫柔的水其實比冰冷的雪更好,不是嗎?”那聲音不滿道,“是不是高溫把你烤糊塗了,喝點冰鎮飲料吧。給你!”
嘶!沁人心脾的冰涼貼在了她的面上,她渾身一個激靈,突地就從幻覺中醒了過來,刺眼的光芒使得她眯起了雙眼,她看不大清楚眼前的景象,她的身體已經被炙烤得麻木,快要失去知覺。但是,面上卻貼着一隻冰涼的手,這感受異常清晰。
熟悉入骨髓的冰冷氣息,刺激着她麻木的神經,她的思考有些遲鈍,半晌,她半睜着的金色眸子緩緩睜大,張口呼喚:
“謠兒!”
然而沒能發出聲音,她也沒聽到自己的聲音。這世界是無聲的,她想起來了,自己正身不由己地飛行在宇宙之中,自殺般地向太陽中飛去。
她低頭看着胸前,隱約能感覺到有一隻手臂勾着她的脖子,一隻冰涼的手搭在她的面上,一雙腿正環在她腰間,緊緊箍着她。脫離許久的感官漸漸恢復,她知道,那是謠兒。
【…阿狼,阿狼你醒了嗎?】那熟悉的聲音在她腦海裡響起,那一瞬間恍若隔世,竟讓她淚如泉涌。然而那淚水卻只是溼潤了眼眶,就瞬間被高溫蒸發了。
【謠兒,是你嗎?】
光芒太過刺眼,她甚至看不清與自己貼得如此近的謠兒的面容。她試圖動一動自己的手,想去抱住她,但卻重若千鈞,她咬牙,開始拼盡全力地驅動自己已然癱軟的身軀。
【…太好了,阿狼…我終於…追上你了…】她的精神信號突然弱了下來,雪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謠兒,你不該來…你不該來!】雪陽此刻的內心被惶恐不安佔據,她明白,現下這樣炙烤的環境,對陸之謠來說會造成怎樣的傷害。她也明白,陸之謠來這裡,是想要做些什麼。她的精神傳音已經虛弱成這樣,雪陽的心已然被撕裂。
【我怎麼…能不來?能…救你這傻狼的人…就只有…我了啊…】
【我不要你救,你回去,你現在立刻就回去!】
【…不要…說這種…傻話…】
【你讓我不要說傻話,你自己卻在做傻事!我要你現在馬上回去,現在還來得及!】雪陽拼命地驅動自己的雙手,已經恢復知覺了,再努力一把,就能動了。若不是她現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早就把陸之謠推開了。
【我不要!】陸之謠抗拒道,虛弱的精神信號陡然增強。
【你…你!】雪陽焦急到氣急敗壞。
【你…讓我回去,你呢?你能…回來嗎?】陸之謠質問她。
【我…我能回來的,你要相信…】
【我…不信!】陸之謠打斷她,【你讓我…如何相信?我要,親眼看你…得救…】
【謠兒……】一瞬的無力感將雪陽淹沒,那種無能的挫敗,讓她幾乎要絕望,她的聲音變得卑微起來:【謠兒,算我求你了,你放手,不要…不要折磨我…】
【你也…不要折磨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你去死,卻…什麼也不做…】
【那我就可以眼睜睜看着你死嗎!!!】雪陽吼她。
陸之謠卻不再回答她,那貼在面上的手,越發冰涼起來。與謠兒身體接觸的部位,冰涼的觸感愈發明顯起來。雪陽恐慌,精神信號都顫抖起來:
【謠兒,你停下來,你聽我說。謠兒,我們先談談好嗎?】
【謠兒,我求你,我真的求你,你不能這麼殘忍…你不能再丟下我一個人…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再花費下個一千年去等你…或許這一次,我會再也等不到你了,你明白嗎?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我求你…我求求你…謠兒!】
寒冷還在加劇,雪陽能感覺到,那寒冷滲透入她的體內,在她體內熾烈燃燒,與白律化身的大日互相強烈吸引的陽極,已然受到了影響,散發的熱量的速率緩慢下來。
【你混蛋!住手!!陸之謠!!!我恨你,我恨你!!!】
寒冷愈發侵蝕,體內的陽極竟然蒙上了一層冰霧,速率愈發放緩,與白律大日的吸引力也在迅猛下降,她們飛行的速度也明顯在減緩。陸之謠的精神信號已經越發減弱,她幾乎要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嗚嗚…謠兒…不要…不要…你不要這樣……不要…】
雪陽哭喊的精神信號,已經無法引動陸之謠的反應。雪陽從不知道,冰雪神女低溫力量的極限究竟有多麼強大。這一刻,那寒冷冰霜卻那般義無反顧,竟將陽極的外層冰凍。但是這樣是不夠的,那冰霜很快又被融化,她們飛行的速度雖然已經放緩,卻依舊不斷地在向大日靠近,不能完全停下來。
雪陽拼命地掙扎,她想動一動自己的雙手,她想推開陸之謠,曾經無數次她曾與她親密無間,恨不能永遠不分離,這是唯一一次,她多麼多麼多麼的渴望,能把她推開。但是,爲什麼!爲什麼她動不了!!!!只是簡單地擡手,推開她的動作,她都做不到。
她張開口,發出了無聲的吶喊,狂怒的,悲慼的,絕望的,於那金白到極致的大日之光之中,泣血而下。兩行鮮紅的淚水,自她眼角落下,那鮮紅的淚水,竟然未被大日蒸發,緩緩流淌到陸之謠撫摸她臉頰的手掌指間,慘白與殷紅,殘忍又悽美的色差。
陸之謠的手臂緊了緊,奮力將自己向上拉了拉,整個過程緩慢到近乎停滯。她的手,虛弱地摸着雪陽的臉,遲之又緩地觸碰到了雪陽的脣。脣上冰涼的觸感,鹹鹹的,好似眼淚。雪陽渾身都在顫抖,她已然崩潰,雙目失明,什麼也看不見了。
【…阿狼…】
那附在她脣上的冰冷的手溫柔撫摸。
【阿狼,你知道嗎?不論多少次,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爲你獻出生命。我知道的,這樣真的很狡猾。但我不要你死,絕對絕對不要。你那麼寵我,你會答應我的對嗎?你不許死,你要活下去,和大家一起活下去。我們的冰兒,我們的夥伴們,我很貪心的,我要你們都好好活着。這個世界因爲有你們是如此美好,我總是嚮往着那樣的世界。】
那冰冷的手,緩緩掰開了她的口。
【…回想起來…好像有句話,從來沒有和你說過…】
熟悉的氣息接近,一雙柔軟微涼的脣,附了上來,封住了雪陽的口。
【我總是…羞於啓齒呢…現在…真是後悔了…我應該…每天都和你說上好幾遍…纔好…】
二人雙脣相接的縫隙處,冰涼的冷光泄露而出,一顆極寒的核心結晶,被陸之謠緩緩渡入雪陽口中,然後慢慢運送到雪陽體內陽極所在的位置。那是陸之謠的神格,是冰雪神女的神格,凝聚着冰雪神女全部的極寒能量。
【阿狼…我愛你…】
“叮——”,清脆的聲音在雪陽腦海中響起,那極寒冰晶破碎,化作冰霧,將陽極徹底包裹,雪陽的體內徹底冷卻了下來,陽極失去了效力,與白律化身的大日之間的吸引力,也消失了。雪陽不受控制的飛行,已經徹底停下。
大日近在眼前,白茫茫之中,灼烈的溫度好像已經無法影響到雪陽的身體。她渾身從頭到腳徹底冰涼,偏偏此刻,手腳可以動彈了。
然而,一切都已經遲了…
抱着自己、親吻自己的那個女人,那個殘忍的女人,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活力,精神波動徹底消失,再也不會回答她一個字。她的脣緩緩向下,劃過她的下巴,留下一瞬的溼潤觸感。摟住她脖頸的手臂,軟弱鬆開,身軀不由控制地要與她脫離而開。
她一把將她箍在懷裡,將她的腦袋摁在自己的頸窩處,面上的血淚,乾涸成了兩道猩紅的標記,殘忍地記錄着她內心難以形容的傷痛。她什麼也看不見,眼前全是白光,她已經失明瞭。她緩緩張口,身子難以控制地劇烈顫抖着,她彷彿在哭,又彷彿在嘶喊,但是那是無聲的、寂靜的、殘酷的吶喊,她就這樣喊着,喊到嗓子徹底啞掉,無法發聲。
誰也聽不見她的吶喊,只有她自己能聽見,只有她。
啊!!!!!!!!!!!!!!!!!!!!!!!!!!!!!!!
腦海中包裹陽極的冰霧“嘭”地爆開,陽極極限綻放,衝出她的天靈,徹底融入大日,大日開始極限壓縮,掀起無垠的太陽風暴,刺目至極的陽光將整個漆黑宇宙照亮。隨即,那光芒突兀收斂,大日徹底被收入陽極,壓縮成了一枚凝結到極致的金色光球。再次迅速衝入雪陽體內,雪陽金髮狂舞,失明的雙目暴睜,眼中散發出極致的金光,渾身上下的衣物全部爆開,被極致的金光覆蓋。此刻,她的身軀彷彿化作了光,橫抱着心愛女人冰冷的身軀,懸浮在了寂靜的宇宙之中。
熱度冷卻,她渾身上下的光似乎沒有了溫度,恐怖到駭人的殺氣,正在宇宙中凝結。
“毀我妻者,殺!”
宏大的聲音,在宇宙中迴盪。陰邪盤古的面上,流露出極度驚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