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謠覺得非常難受,一樣的空間轉移,雪陽帶給她的只是略微的眩暈。而被那個怪物模樣的傢伙抓着強制轉移,不止眩暈,還伴隨着強烈的身體拉扯帶來的疼痛。那種拉扯,不只是被拽着胳膊而帶來的拉扯感,而是渾身的細胞都要被甩到身體外的那種解體感,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器官好像都不是她的了一樣。等到這種恐怖的感覺終於過去,她甚至沒有辦法睜開雙眼看自己在哪兒,只是渾身痠疼地癱在地上,劇烈地喘息着。
耳邊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成功了?”這是一個老年男子,光聽聲音,只能判斷年齡大約在七八十歲。不過聲音中氣十足,不是那種身體不好的老人。
“青龍把人安全帶回來了,真沒想到,居然成功了。”這是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雄渾。
說話聲不再響起,安靜了片刻後,陸之謠感到了有人把自己抱了起來,那個人身上一股嗆人的菸草味,肌肉遒實,抱着她走了幾步,然後將她放在了一個硬邦邦的平面之上,躺在上面很硌應,陸之謠本來就渾身難受,這下更是不自在。然而還沒完,她感到有人把自己的手腳全部綁了起來,那感覺就好像是被固定在了身下躺着的那個硬邦邦的平臺上。
陸之謠很想掙扎,奈何現在她連動手動腳的能力都沒有,嗓子裡更是火辣辣的說不出話來,只能任人擺佈。這到底是什麼架勢,她腦中忽然浮現西歐中世紀黑魔法的殘酷試驗檯,難道她就要被解剖了?不是吧,向來都是她站在手術檯邊剖開別人的肚子,這會兒角色調換了嗎?而且要來剖開她肚子的人還不是專業的醫生。
被綁住之後,似乎就沒有人再來動自己了。陸之謠現在唯一能動用的就是聽力,即便現在的她完全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她依舊保持了冷靜,努力地傾聽,渴望獲得更多的情報。如果能夠將情報傳達給雪陽,或者找到逃出去的機會,自己獲救的可能性將會加大。
“老太公,人已經抓回來了,您剛剛用了四方式神,消耗太大,是不是歇一會兒再進行下一步。”說話的是剛纔第一個開口的那個老年男子。
“不,不了,沒時間了,雪跡很快就會找到這裡。我們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裡完成術式,解封並取出她體內的東西,否則我們這次苦心孤詣的計劃就會立刻化作泡沫。付出了得罪雪跡這樣的龐然大物的代價,我們必須得到我們想要的,否則整個楚門將會面對雪跡的怒火。”這是一個異常蒼老的聲音,聽起來已然風燭殘年。伴隨着腳步拖曳和柺杖觸地的“梆梆”聲,這蒼老的聲音漸漸向自己這裡靠近。
“咳咳,老太公,爺爺,二叔……”這時另一頭傳來了沙啞虛弱的那聲,那是楚瑜江的聲音,陸之謠認得。
“江兒,你做得很好,委屈你了。”蒼老的聲音說道。
“爲了楚門,我不委屈。只是雪跡大妖真的很恐怖,我被搜魂,差一點就要提前敗露。幸好有老太公的封印在腦海裡。”
“你雖然沒有習練術法的天賦,但你的表演卻騙過了雪跡的大妖,也騙過了混跡官場的陸子遠,很好…我楚門總算也後繼有人。”這是那個老年男子的聲音,陸之謠判斷,他應當是楚瑜江的爺爺,也就是楚門目前的家主。
“好了,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先完成術式。不抓緊時間,咳咳…計劃失敗…楚門傾覆。”蒼老的聲音道。
“可是老太公,整整數百年,雪跡那些妖怪在雪狼的管理下,已經不開殺戒了,我楚門雖然擄走了陸之謠,也不至於有滿門傾覆的危險吧。再說,我們也不是要殺死陸之謠,只是想在她身上取一點東西罷了。”這是楚瑜江的聲音。
“糊塗!你以爲妖是什麼?天性難改,殘忍嗜血纔是他們的本性。之前我們尚未觸及他們的逆鱗,雖然處處與他們作對,但卻並未遭到他們毒手。但此刻我們已然觸及雪跡的逆鱗,你若不想死,就老老實實完成術式。只有取出她體內的東西,我們纔有資本與雪跡談判,才能讓雪跡忌憚!而且…咳咳…恐怕取出這東西,這小姑娘…也就沒命了…”
“只是,老太公,她體內到底有什麼東西,我們究竟是要取出什麼東西來?”這是那位二叔的聲音。
“不要問,照我說的做就對了。”
老太公這句話落下,說話聲不再響起。陸之謠只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接下來,一切便陷入了沉靜。四周非常靜謐,甚至連遠處傳來的汽車喇叭聲都聽不見了。汗水順着陸之謠的額頭流下,滴到耳際,她知道,就要不妙了。她現在必須立刻逃走,否則她就要死。可是,手腳完全不聽她的使喚,她試圖掙扎,可甚至連握拳都做不到。
那麼,說話,說話呢。自己必須說話,必須拖延時間,不能讓他們繼續下去。她奮力地張開嘴,努力地發出聲音:
“呃…”這是她唯一能發出的聲音,沙啞到了一定的程度,她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是沒有時間讓她驚訝了,她艱難地張口說道:
“等…等一下,你們…不能動我…”
“小姑娘,你省點勁吧。我楚門身爲陰陽道世家,本不願殺生。但是你體內的東西對我們太過重要,我們也是無可奈何。你放心,你死後,我楚門自會供奉你的靈位,爲你超度。”蒼老的聲音毫無感情地說道。
該死,這傢伙根本不是能談判的對象!陸之謠咬牙,奮力睜開鉛塊般沉重的眼皮,一瞬的天旋地轉讓她差點暈過去。好歹穩住後,她總算能看清四周的環境了。這裡是…好像是一個尚未建成的大樓。四周全都是鋼筋混凝土澆灌而成的柱子橫樑平臺。視線所及不遠處還堆着一堆建材,用塑料布遮蓋着。
她的身下似乎是一個用水泥和磚頭砌成的零時平臺,偏頭去看,平臺周圍用紅漆畫着古怪的符號,似乎是個陣法。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分別坐了一個人,楚老太公、楚門家主、楚瑜江的二叔,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陸之謠一直沒聽這個中年人說過話,猜測他或許是楚瑜江的父親。不遠處,楚瑜江正盤腿坐在地上,閉着眼,似乎在打坐恢復。
陸之謠努力動了動手腳,雖然總算能控制手腳了,但她卻被牢牢綁在平臺上,憑她的力氣,徒手根本掙脫不了。只能一邊緩慢磨着,試圖把綁着她的皮帶揉鬆了。同時,她拼命地吞嚥着唾沫,潤滑自己的嗓子,以便自己能在關鍵時刻喊出聲來。
另外,她忽然想起,自己應當是接入了某種精神網絡的,這個精神網絡是能夠感應到身邊是否有雪跡的妖怪靠近。只是,她並未主動觸發過,不知道該怎麼才能開啓這個精神網絡。但是,雪跡現在肯定在全力尋找自己。自己必須努力向外界發出信號,否則等待她的只有死亡。曾經她試圖了結自己的性命,然而現在她卻絕對不想失去生命。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弄明白,還有好多話沒和她說。她還沒有表白,還沒有接吻,還沒有sex過,她還是個處女,她怎麼能死,她絕對不能死!
陸之謠再次閉上眼,平心靜氣,驅除自己內心的焦急和恐懼。她不害怕死亡,她曾經兩次差點死去,她知道死亡的滋味。但是她還不能死,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不甘心。求生的本能讓她努力去感應四周,隱約間,腦海中出現了古怪的圖像,好似雷達般的圖像。隨即,她發現一個青點正在迅速向她這裡接近。
一隻體態優美的青鳥正盤旋在淞滬中心大廈的附近,這幢世界第四高樓已然基本竣工,但是樓頂附近尚未完工,依舊是鋼筋混凝土的毛坯狀態。青鳥搜索到這裡,剛剛靠近,忽然腦海中出現了感應,這是…青鳥又驚又喜,她知道,這感應並非是妖類,而是人類的反應,唯一接入雪跡精神網絡的人類,就只有陸之謠了。
同一時間,陸之謠感應到了有雪跡的大妖靠近這裡,她害怕大妖發現不了自己,於是聲嘶力竭地喊出聲來:
“救我!救我!!!我在這裡!”
她的喊聲驚動了楚門的幾個人,楚老太公怒聲道:
“不好!加緊施法,你給我閉嘴!”
他話音剛落,陸之謠就感覺喉嚨一緊,再也發不出聲來。隨即,古怪的咒文在耳邊響起,她只覺得渾身開始發熱,這感覺愈演愈烈,她覺得渾身都要融化了。她張開嘴,發出無聲的慘叫,渾身開始抽搐戰慄。她看不到自己,不知道自己渾身的皮膚已然變得赤紅。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往腦部涌去,隨即帶來的便是劇烈的腦部脹痛,脹痛漸漸演變爲撕裂般的疼痛,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從她腦袋裡鑽出來了。
陸之謠已然痛得要失去知覺,身體好像一條上岸後垂死的魚,大幅度地抽動幾下後,兀然沒了聲息。隨即她的雙眼開始發出詭異的黑光,眉心裂開,內裡黑洞洞一片。好似開了第三隻眼般可怕。
“成功了,再加把勁就要成功了!果然,老祖宗的記載是真的!”楚門老太公蒼老的面容上露出興奮到猙獰的笑容。
然而就在此時,四周氣溫突兀地開始下降,十度、二十度,以陸之謠爲中心,冰晶開始向四方蔓延。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真個法陣就被冰晶凍住了,就連施法的四個人也被薄冰覆蓋,渾身凍得僵硬無比。
“老太公,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結冰?”沉不住氣的楚瑜江驚疑不定地問道,此刻他已經凍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是……”老太公睜大了昏黃的雙眼,隨即本能地喊道:“停止施法,所有人立刻撤退!”
隨着“啪啪”兩聲,束縛陸之謠四肢的皮帶居然被凍得碎開了,陸之謠緩緩地坐起身來,此刻她眉心裂開的黑洞正在緩緩癒合,片刻功夫後便消失不見,額頭光潔平滑,好像從未裂開般。隨即,她眉心處出現一道冰藍色的雪花狀的紋路,向着額頭蔓延開來,美麗異常。陸之謠黑色的長髮開始從髮際線褪色,冰藍色瞬間取代她烏黑的髮色,並且原本只是及腰長度的發迅速生長,僅僅片刻功夫便垂下平臺,蔓延到了地上。
氣溫還在快速下降,楚門的幾個人只能湊在一起,通過防禦法術勉力抵禦寒冷。完全大變樣的陸之謠緩緩睜開了雙眼,美得攝人心魄的冰藍色雙瞳仿若神之印記映入楚門幾人的眼簾,瞬間奪走了幾個男人的呼吸。那與陸之謠完全一模一樣的容顏,此刻帶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五官還是那樣,氣質卻完全變了,高貴出塵,不食人間煙火,卻比之前要美上何止百倍。
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