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雪陽和陸之謠在屋內甜甜蜜蜜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連串的對話聲:
“阿孃!阿孃你醒了嗎?”
“冰兒,現在不能進去。”
“爲什麼姑姑?剛纔鶴姨分明說阿孃醒了。”
“現在阿母和阿孃有重要的事情要談。”
“冰兒纔不管呢…冰兒現在就要進去。”
“冰兒!哎!”
門外雪月的聲音尚未斷,房內中央的半空中,一個小傢伙的身影忽然就出現了,小傢伙雖有心轉移入房內,但顯然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出現在半空中,嚇得大喊了一聲:
“哎呀!”
跪在陸之謠矮榻旁的雪陽頭也不回地一甩袖,直接就將小傢伙拉進了自己懷裡。
“阿母…”小傢伙嘟着小嘴看着抱着自己的阿母,精緻的小臉上一副犯了錯害怕被責罰的小模樣。
“你這小崽子,又不聽你姑姑的話,還胡亂轉移,萬一轉入空間裂縫,看誰會去救你。”雪陽皺着眉訓斥道。
小傢伙小嘴一撇,一雙雪白的狼耳耷拉下來,小聲嗚咽出來:
“阿母壞…冰兒…冰兒好久沒看到阿孃了,冰兒想要阿孃…嗚嗚哇…”
“你還哭!”一見冰兒哭,雪陽就頭大如鬥。
“何苦這般嚇她,孩子那麼小,你凶死了。”躺在牀上的陸之謠看不下去了,掙扎着坐起身來,就要把冰兒接入自己懷抱。
雪陽嘆了口氣,把這個小傢伙送進了陸之謠懷裡,然後她自己起身,坐在陸之謠身後,用自己的身子給她當靠墊。
“冰兒不哭,阿孃不是在這裡嘛,幾天沒見,冰兒想阿孃嗎?”
“想…想…”小傢伙可憐兮兮地勾着阿孃的脖子,眼淚鼻涕全擦在了陸之謠的衣服上,“阿孃的病好了嗎?”
“好了,冰兒一來,就全好了。”
“真的嗎?”冰兒吸了吸鼻子問。
“當然是真的。”
“嘿嘿…阿孃真好。”小傢伙破涕爲笑,抱着陸之謠蹭來蹭去。
“就阿孃好,阿母呢?”雪陽故意板着臉問道。
“阿母…也好…”小傢伙怯生生地回答。
“是嗎?剛纔是誰喊阿母壞的?”雪陽聲音依舊嚴厲,壞心眼地逗她。
“阿母…好。”小傢伙赧然,拽着雪陽的袖子,一副求饒的模樣。
“冰兒,犯了錯要認錯,向阿母說對不起。”陸之謠忽然說道。
“嗯…阿母,對不起,冰兒錯了。”小傢伙低下了毛茸茸的腦袋。
雪陽沒說什麼,只是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在她發頂吻了一下。陸之謠看着這一幕,心中被塞得滿滿的,溫暖柔軟,也不知爲何,一病起身,她對冰兒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愈發濃烈起來。能夠深切地感受到這孩子,是她懷胎許久誕下的孩子。
“雪月,進來吧,來看看你阿嫂。”
“誒。”一直等在門外不敢進來的雪月這才應了一聲,推門而入。
原本陸之謠和雪陽在外辦喪事的這幾天,雪月一直帶着冰兒在待雪府中,因此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之後雪陽昏迷了一天的時間,期間陸之謠也病倒,尋雪樓的大妖們手忙腳亂地救治主公主母,一時間忘了這姑侄倆。直到雪陽醒來後的第三天,見阿姐阿嫂遲遲不歸的雪月覺得有些不對勁,帶着小冰兒出了待雪府,這才知道阿嫂居然臥病在牀好幾天了。
由於雪陽一直不讓人進陸之謠的房間,雪月只能帶着冰兒等在外面,到今天陸之謠終於醒了,她們才能進來看望陸之謠。
“阿嫂,身子覺得如何?”
“嗯,好多了,吃點東西,大約就能下牀活動活動了。”陸之謠說道。雪月見她確實氣色恢復了不少,安下了心。
這時,雪陽問道:
“怎麼樣,子鵬白鶴那裡有消息嗎?”
“還沒有,子鵬和白鶴這些天一直在查警察內部的人,但是沒有任何收穫,姑蘇是不小的地級市,民警、交警、刑警、特警、武警再加上警方內部的一些技術人員,起碼也有兩三萬人,都不能遺漏,查起來難度不小。這些警察看起來毫無異常,特別是那些接觸過三尸獻祭案的人,都沒有奇怪的表現。我都懷疑,是不是咱們的推測錯誤了。”
“再查查吧,若是沒有結果,就收手,雪跡內的大妖們都累了許久了,該休息一段時間了。而且咱們還有下一步的事情需要準備,抓大放小吧。馬上就要過年了,先讓大家好好過一個好年,這些煩心的事情,先暫時放到一邊去。”雪陽說道。
“好的。”雪月點了點頭。
陸之謠疑惑地看了一眼雪陽,雪陽給了她一個眼神,陸之謠會意,沒有追問。她重病昏迷,自然是不知道雪陽和子鵬白鶴得出的推論,不過之後雪陽自然會告訴她。
一家四口在房內聊了一會兒閒話,陸之謠的飯食送了上來,當然,她大病初癒,是不能吃什麼饕餮大餐的,清粥小菜,倒也美味。看阿孃吃得香,小冰兒搖着小尾巴一副眼饞的模樣,陸之謠笑着舉勺餵了她一口,有潔癖的她一點也沒有嫌棄小傢伙的口水。不過小傢伙倒是並不領情,擰着小眉毛,覺得這清粥小菜着實寡淡了,因此沒有吃第二口。
說也奇怪,陸之謠覺得自己的潔癖似乎沒有從前嚴重了,現在就算碰到一些髒東西,她也不會有那種極端厭惡的感覺。不喜與他人身體接觸這樣的毛病也輕了許多,至少紅狐、雪月、白鶴這些女性大妖碰一碰她,她不會有那種排斥的感覺。她想,或許她的心理疾病正在潛移默化中被治癒,這大約是因爲她空寂多年的心有人走了進來的原因。
接下來幾日的時間,是陸之謠自從邂逅雪陽後過得最愜意舒適的幾天。她從尋雪樓搬入了待雪府,每日在雪陽悉心照料下將養身子,陪着小冰兒玩,陪雪月聊天,籌備着過年時的年貨,給待雪府大掃除,忙得不亦樂乎。
待雪府所在的次元空間很特殊,它並非是封閉的,實際上你走出待雪府,能夠見到同裡的小橋流水、白牆黑瓦,只不過只有建築物,沒有人。這裡每日也有日升日落,也有夜晚,也有清風細雨各種自然現象,具體什麼原理,作爲醫科生的陸之謠自然是解釋不出來,實際上始作俑者雪陽也無法解釋,用她的話來說,她只會使用這種能力,但並不能將這種能力的原理用適宜人類理解的方式解釋出來。就好像會開車的人並不知道汽車的組裝原理一樣。而且,維持這個次元空間,對現在的雪陽來說其實也算是一個大工程。
陸之謠在將養身子的同時,也終於開始着手研究楚玄方留在她記憶中的大量陰陽術。只是陰陽術不是誰都能學習的,其內容晦澀難懂,若是想要有所成果,即便有楚玄方的修行記憶輔助,也需要下許多水磨工夫。當然,早在從淞滬回來之後,陸之謠就開始試着用霍道長的方法控制自己的陰陽眼了。雖然過程斷斷續續,但這幾日卻收效卓著,一日修行,趕得上她往日五六天修行的功夫。如今的她,也算是能初步控制自己的陰陽眼,明顯的,她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精神好了許多,不再像從前那般,總容易疲憊犯困,晚間又容易失眠了。
大年二十九,按照民間傳統,是貼春聯的日子。那日陸之謠總算見識到了雪陽的書*夫,她當初覺得雪陽自稱書畫家着實是有些滑稽,但如今卻覺得果真名不虛傳。
雪陽的春聯不是寫在紅紙上的,而是寫在桃木板上的。她說,她一直沿襲着宋初時的習慣。王安石有詩爲證:“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其中的“新桃”“舊符”,其實指的就是春聯,只不過是寫在桃木板上的,是古人辟邪的一種手段。
雪陽慣用隸書,她的一手漢隸寫得極爲漂亮。這讓陸之謠覺得有些奇怪,因爲雪陽實際上是完全錯過了漢代,她離開人界時,華夏書體還停留在塗鴉般的甲骨文和金文。直到宋代迴歸,那時,人們慣用的是楷書,鮮少有用隸書的。雪陽卻笑着回答:
“習漢隸,皆因她最愛隸書。”
陸之謠笑了笑,原來是謠姬愛隸書。雖然她一點記憶也無,心裡卻莫名覺得有些甜。
桃木漢隸寫就的春聯,是掛在待雪府的門口的。“春風春雨春色,新年新歲新景”橫批“辭舊迎新”。還有兩個福字倒掛,年味十足。雖然春聯內容沒什麼特殊的,但書法的造詣卻讓人歎爲觀止,雄闊嚴整,入木三分,雖然陸之謠並不是很懂書法,但也看得出來這字十分的美。是啊,沒有哪個人能像雪陽一般,練書法一練就是千年,王羲之都比不上啊。
說起王羲之,陸之謠看着春聯的內容,不由得打趣道:
“這不就是傳說中王羲之家門口被偷走那副春聯嗎?”
“只可惜待雪府的春聯沒人敢偷。”雪陽笑着接道。
“誰說的,說不定今晚就不見了。”陸之謠眨了眨眼,難得地露出一副小女孩的俏皮模樣。
“是嗎,那今晚便去你房裡看着你。”
陸之謠觸到她帶着笑意的溫柔目光,聯繫她說的話,總覺得她話裡有話,不由得紅了臉。雪陽倒也沒有繼續逗她,提筆,攏了袖袍,飽蘸墨汁,用楷體在紅色的春聯紙上工整地又寫了一副字,讓雪月拿出去貼在尋雪樓門口。她的楷體兼具“顏筋柳骨”,還帶着難以言喻的飄逸感,獨具一格,竟不輸史上任何一位大家。
實際上,“尋雪”這個齋號,三十年前曾響徹書法界。書法界的人都知道有一位很低調神秘的書法大師,齋號爲“尋雪樓”,姓名年齡家世皆是不詳,書法界一般都用“尋雪居士”來代指雪陽。只不過這位“尋雪居士”真的是曇花一現,之後便銷聲匿跡。直到三十年後的現在,雪陽向警方提起當年的齋號,才讓人們記起當年確實有這樣一位書法大師。而從來沒有人把同裡的茶樓“尋雪樓”,與當年的那位“尋雪居士”聯繫在一起,更不會知道,尋雪樓的主人確實就是三十年前的那位書法大師。至今,警方都還在查雪陽的來歷,但陸之謠和雪陽下葬那日在墓園出現之後,便雙雙莫名其妙地失了蹤跡(凡人無法得知當日墓園裡發生的事),警方至今也是一頭霧水。
而罪魁禍首,現在卻在尋雪樓內忙得不可開交。雪跡組慣例,每年大年二十九,是雪跡駐守各地的大妖們的聚首日。用現代企業的年會來比喻再合適不過。上午貼完春聯,午後開始就陸陸續續有大妖趕到尋雪樓。因爲尋雪樓是雪陽的長居地,也算是雪跡的總部。
陸之謠總算是知道了,自己上一次見到的那麼多大妖果真只是雪跡的冰山一角,看着瞬間被塞得滿滿的尋雪樓,她久久合不攏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