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是天擦了黑才找到部隊的,門口的崗哨把他攔了下來,因爲他不知道口令。也是趕巧了,正好陳鋒他們幾個回來,在門口看着丁三,一把抱住,轉了三四圈才放下來。陳鋒擂着丁三,問他居然還活着,大家就像好久未曾見面的兄弟一樣。
到了團部,陳鋒遞給丁三一樣好東西,是丁三以前用的那支湯姆遜衝鋒槍,摸着槍的丁三象是摸着自己女人屁股一樣的舒坦。槍被很好的保養了,跟以前一樣,槍油擦得少,是乾擦出來的。邊上人說,槍一直是陳鋒在用,所以保養的跟新的一樣。丁三感激地看着陳鋒,而這種感激是兄弟間相互信任的感激。
幾個人坐下來,丁三從揹包裡拿出買的熟肉,一幫人開始沉默的吃喝。丁三問了問團裡的情況,這幾個月團裡被配屬打防禦,一直打的不舒坦。鬼子集中重兵想打通大陸交通線,團裡的傷亡很大。吃飯的時候一說誰誰,都在什麼地方戰死了。目前團裡是去一個新的防區,配合其他戰區的部隊守住一條河。
大夥正吃着,王衛華和幾個軍官進了團部,見着丁三也分外高興。一幫人重新讓炊事班整了點幹豆腐之類的酒菜,喝了一會。丁三就說想回自己的排,正好楊棋不在,陳鋒就讓丁三明天找到楊棋再安排。陳鋒眼尖,看出丁三傷還沒好利落,就囑咐着待會兒把自己的馬讓丁三帶回去,丁三犟了幾下,被陳鋒拿眼睛一瞪,沒敢再說話了。
喝到快收尾的時候,楚建明帶着偵查的兄弟回來了,進來見着丁三,二話不說就擂上一拳。以前的連長萬耀傷好之後被補充到了其他部隊,原來三營的排長楚建明當上了連長。大家讓了座位,幾個兄弟坐過來吃喝,楚建明簡單說了說偵查的情況。
前面大概有三個師,而現在團裡要去佈防的防區,在主陣地的側翼。防區緊挨着河,邊上還有一個大概幾十畝的湖,就怕小鬼子的汽艇過來炸。
第二天傍晚時分,團裡前出到了預定的防區,陳鋒安排這沿河構築遞次縱深工事,拉上野戰電話。然後安排人和兄弟部隊取得了聯繫。
團裡在陣地上呆了三天,沒完沒了地挖了嚴密的野戰工事,但鬼子連個影子也沒有。陳鋒組織了幾次偵查,最遠到達了距離陣地前沿至少二十公里的地方,才零星地看到一些僞軍和鄉紳的小規模武裝。
陳鋒覺得鬼子的持續進攻已經打得上峰聞風喪膽了,中間隔着幾十公里的空白地帶,壓根就不敢派部隊過去襲擾。他向上頭打了報告,但上頭沒準,說要保持實力。
又過了兩週,河面上開了了一艘小炮艇,冒着黑煙,大老遠就讓警戒哨的兄弟看到了,報告給了楊棋。
通過望遠鏡,這是個前後裝了機關炮的小炮艇,估計上面不超過二十個人,楊棋一邊命令前沿的觀察哨注意動靜,一邊往團裡聯繫。陳鋒接到野戰電話裡面楊棋的彙報,頓時來了精神,讓楊棋先別打,自己親自到前沿看看。
眼看着炮艇越來越近,陳鋒覺得這個可能是來偵查的,既然是那樣,看能不能抓個活口。炮艇突突突地扯着煙,船頭站着一個光着膀子的鬼子,也舉着望遠鏡朝岸上觀察。對岸是一大片荒蕪的農田,前面一處河汊子,按照地圖應該是一個小湖。
河面上傳來青草的好聞的味道,這非常像他家鄉的稻田,這個季節稻米即將收割,多餘的稻米會被做成米酒。然後村子裡的人會在豐收的時候拿米酒祭奠神靈給的好收成。自己來中國戰區已經整整七年了,一次也沒有回過家,真的很想念家鄉的米酒的香甜啊。
他此時並不知道,楊棋的陣地上,一個腦袋上戴着柳條帽子的中**官正在拿準星套着他。一道槍口的火光,子彈穿過望遠鏡打進他的頭顱,丁三滿意地看着中彈的鬼子跟個麻袋一樣,一頭栽在甲板上。槍聲大作,幾發迫擊炮彈準確地打在炮艇的甲板上,騰起了沖天的火光,整個炮艇幾十秒內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艇上的鬼子紛紛跳水。
楊棋讓兄弟們衝到河裡抓俘虜,也沒費什麼大事,就一口氣抓了四個,其他的負隅頑抗被擊斃了。
俘虜被迅速送到團裡審訊,幾個老兵抽斷了好幾根皮帶,被打暈了的鬼子潑上水再打,最後終於吐露出了實情。
原來日軍的兩個師團打過**主力後就被調走了,具體調到哪兒他們也搞不清楚,他們四個雖然穿着日軍的制服,但其實是朝鮮人,軍官是日本人。現在距離團裡防區二十多公里的縣城邊上駐防着朝鮮兵一個大隊和僞軍的一個警備團,還有剛剛調過來的僞軍一個大隊在距離團裡十公里不到的地方駐防。
楊棋看着陳鋒漫不經心地捏着個南瓜餅,看着地面發呆,一邊在琢磨一邊在一口一口地吃南瓜餅,等餅子吃完了,咕嚕咕嚕地端着粗瓷碗喝了一氣,把碗放下,目光看着王衛華,“要不就打一下?”
大夥從陳鋒的目光中看到了那種久違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在前段時間的大撤退中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
王衛華領着大夥走到牆邊上的地圖前面,現在團裡東南方向就是僞軍大隊的防區,地圖上的直線距離大概是十一公里。但這一帶的地形主要是河網分叉,真走起來可就費了勁。陳鋒把警衛連連長楚建明叫來,楚建明正領着幾個兄弟在防區邊上的湖裡撈藕,一身泥的簡單洗了洗,套上軍裝匆忙來到團部。
王衛華簡單地將僞軍佈防情況說了一下,要求楚建明按照地圖上大致的範圍進行偵察,一是要確定僞軍具體佈防位置,二是要偵查出足夠兩個營開展遞次進攻的行軍路線。
這次團里長了個心眼,往師裡彙報的時候特地把僞軍的規模說小了一點,說成了一個多中隊,不超過兩百人。等到了傍晚,師裡回覆說可以組織一次試探性進攻,但要注意保存部隊實力。
入夜,楚建明帶着人出發了,南方的夏夜一片祥和的蟲鳴蛙噪。楚建明的人臉上都拿鍋灰塗黑,帶着短槍,遞次保持掩護隊形朝東南方向搜索前進。
而這邊團部的人也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團部屋子裡面悶,幾個人就擡了桌子在外頭吃,幾個營長也被叫過來了。這個時節黃瓜頂着花,嫩的手捏得出水。當地特有的水蘿蔔甜甜的,上面的稈和葉子拿開水抄了做成涼菜也很好吃。炊事班把豆腐拿菜油炸了,撒上鹽之後噴香噴香。
雖然沒有葷菜,但這些素菜大家也吃得很可口,白天挖來的藕拿水煮的面呼呼,大家就着紅薯米飯吃着菜喝着酒。
南方的天空到了晚上星光璀璨,遠處草香飄着,螢火蟲掛着明明暗暗的小燈籠在空中穿梭。真是好地方,兩湘之地,人傑地靈,叢山峻嶺中透着壯美和秀麗,就是團裡的一些北方漢子也不得不佩服南方的秀美。
過去這麼些年,團裡多少次穿過噴香的稻田,路過黃澄澄的麥場,蜜蜂穿梭於油菜花飄香,好多人想起了東北的黑土地,那地肥的恨不得踩上去撲哧撲哧的腳趾縫冒油。
可這秀美河山,這片星空下的土地,處處都埋着將士的忠骨。
第二天半上午的楚建明纔回到團裡,在地圖上把僞軍大隊的防區情況作了彙報。當面僞軍可能爲一個大隊轄一個山炮小隊,佈防在一個莊子的兩翼,莊子裡估計是他們的指揮部。莊子邊上是兩條河的交叉。如果團裡要進攻的話,必須越過莊子後面,估計只要一個連就能依託地形,把河上的石橋佔領。
沿途的地形,和要害地佈防情況楚建明在地圖上一一標註出來了。陳鋒安排他抓緊時間睡覺,這邊和王衛華在地圖上商議。最後計劃擬由警衛連調一個班作爲前進搜索帶路,楚建明帶警衛連包抄至後方,斷掉僞軍的退路。同時團裡抽調兩個營及教導隊一部,作爲主攻部隊。其中一營擔任主攻,一路突進,直接打掉對方的指揮機構。
丁三被叫到團部,他被臨時任命爲團裡的聯絡參謀。其實丁三知道,是陳鋒知道他傷沒好透,所以不要他參加這次行動,但官大一級壓死人,他也沒辦法,只好到團裡報到。
一營的楊棋負責這次行動的前敵指揮,由於沒有火炮支援,所以一營上下個個都帶了很多手榴彈。團部特地撥了馬匹,給營裡的迫擊炮排運炮彈。因爲從兵力上看,差不多是兩個半營打一個營,陳鋒對這樣的兵力配比心裡沒啥底。
參戰的兄弟們也有各自不一樣的想法,有人覺得既然僞軍數量不多,那就打他一下,沒準能一口氣把它吃掉。還有一部分覺得這是多此一舉,既然團裡的任務是守備,那就沿河把自己的防區守好了就得了,沒必要造成不必要的傷亡。連裝備精良的王牌軍都節節後退避免惡戰,咱們沒必要給自己找這個不自在。
奔襲的出發時間定在晚上八點出發,這樣走到僞軍的防區正好是下半夜的一點來鍾,這個時候也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容易偷襲得手。
陳鋒看着兄弟們消失在夜色中,隊列整齊威武,雖然這個團從來就不被別人當成過主力,裝備、兵力也都算不上是主力。但陳鋒每次看到兄弟們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一個個威風凜凜的身影,就覺得這羣爺們可以打敗任何強敵,可以打垮任何暴政。
警衛連是提前出發的,因爲他們的路最遠,要在預定進攻之前到達。團裡只有警衛連配發了鋼盔,青黑色的鋼盔在夜色中顯得更加的殺氣騰騰。
陳鋒和丁三在露天圍着電匣子聽,沒聽一會兒,所有的波段都停止播音了。丁三想聽戲,就旋着鈕耐心的找,最後垂頭喪氣的打住了。
丁三的煙比陳鋒的好,是當時很難買到的哈德門,是後方帶過來的,陳鋒就蹭他的煙抽。團裡的其他幾個參謀找來幾瓶繳獲的鬼子的清酒,幾個人喝酒乘涼,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陳鋒對鬼子愛喝清酒比較納悶,這哪叫酒,跟糖水一樣。他覺得日本人是個很奇怪的矛盾體,戰前他曾經見過很多的日本商人,天津衛、塘沽,甚至自己老家保定都有。他們穿這寬大的衣服,冬天也不怕冷,經常光着膀子拿雪擦身子。他們永遠彬彬有禮,見誰都很客氣的鞠躬請安。
可是無法想象這個民族會幹出那些非常殘暴的事情,屠城、殘殺平民,旅順、南京……累累白骨。這些陳鋒都無法理解,大家好好幹嘛要打仗呢,幹嘛不能和睦的相處下去。
等到了一點多鐘,遠遠地看到幾顆信號彈飛向空中,紅紅綠綠的,陳鋒知道是那邊奪橋的警衛連得手了。隔的太遠也聽不到槍聲,不知道戰況如何,陳鋒焦急地在團部裡面轉圈,王衛華端着一大碗燒鍋子,跟喝水一般,一會兒一大碗就喝乾了,高聲叫勤務兵過來續酒。
陳鋒一直搞不明白,王衛華不管仗打得多艱難,總能喝的下酒。這還不算神的,更神的是不管物資多匱乏,戰區多荒涼,他總能搞到度數很高的燒鍋子,以至於陳鋒懷疑他是不是私藏了一套釀酒的傢伙事。
又過了焦急難耐的幾個小時,一營打發人回來氣喘吁吁的彙報,仗打的出乎異常的順利,一個衝鋒就打進莊子了,然後僞軍就打了白旗,整個部隊幾乎沒打幾槍,就成建制地開始投降。現在三營在留下來清點戰場,其他部隊先押着俘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