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推斷出這個並不是很難。
從邏輯上來說,既然馬文這麼處心積慮,這麼周密部署,他無疑對白堡有勢在必得之心。這種情況下,他必然會考慮種種的意外。就算那些太過於偶然的意外無法預料到,至少也會對那些可能性很大的意外做出準備。
一個很明顯的事實是:血牙領主就算戰敗,他也不一定會死。沒錯,恐虐的混沌領主在戰敗的時候更加傾向於呼喊着血神的名字戰死,但是戰場之上,千軍萬馬彼此廝殺的混戰之中,哪怕是真正的敢死勇士,也不一定能夠戰死沙場。比方說一種很常見的情況就是:血牙領主捱了一擊,昏迷或者受傷,喪失了行動能力,他的親信部下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會掩護他撤離戰場,而不是將他丟在戰場上等死。
這種情況下,馬文就無法順順當當名正言順的接管戰敗後的混沌軍團了。雖然血牙領主戰敗,威風掃地,但是要說爭奪指揮權什麼的,馬文不一定能贏。身爲統帥,血牙領主必然極其忌憚別人露出爭奪指揮權的野心——馬文唯有裝得規規矩矩才能呆在混沌軍團之中。但這樣等於無法爲自己的奪權做好前期準備,無法事先製造輿論。前面沒有根基,沒有周全的準備,怎麼可能奪取軍隊的指揮權呢?
當然,另外一種可能性是馬文本身就很強勢,實力強大,和血牙領主與其說是上下級不如說是盟友——哎,真的要這樣,馬文需要費這麼多力氣玩這麼多花招嗎?
所以,馬文必然要針對混沌軍團戰敗,而血牙領主依然控制着軍隊這種可能性做好準備。而要面對這種情況,陰謀詭計什麼的就沒機會出場了,唯有實力決定一切。
所以,馬文的後手肯定是他擁有一支軍隊,一支潛伏的軍隊。這支軍隊能夠佔領白堡——白堡裡,依然有着忠實於血牙領主的守軍——並有足夠的力量讓戰敗歸來的血牙領主無可奈何。
“可能性很大。”艾修魯法特沉吟了一下,說道。然後他突然想起馬文最後留下的那些威脅的話語——馬文的那種神情,並不僅僅是惡毒的詛咒,還有其他一些……他當時似乎在笑,當然是那種冷笑。
那是一種吃了虧,充滿憤怒和憎恨,但是卻依然佔有心理優勢的神情。那種不經意之間透露出來的居高臨下,是對自己的力量十分自信,並且相信自己能夠取得最後勝利的神情。
“戰鬥……還沒有結束啊。”巴蘭卡嘆了口氣。但是也只是嘆口氣而已,並沒有真正的憂慮。混沌軍團的主力已經被打敗了,馬文部署的伏兵(雖然可能性很大,但畢竟也只是可能性很大而已)兵力並不會比剛剛被消滅的混沌軍團更多。
不管馬文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好像對於艾修魯法特和巴蘭卡來說,奪回白堡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啊。相當的遺憾呢。
如果真的奪回了白堡,那麼。巴蘭卡心中略帶遺憾的想着。他倒是真的有很大的機會成爲白堡的守將,統帥大軍坐鎮一方,而高等貴族的身份更是十拿九穩。對這個他有信心,因爲艾修魯法特不可能長期駐留白堡——就算他肯,小女王也不肯——於是剩下的人選,無非就是帕裡和巴蘭卡(空降一個人的可能性真的不大)。帕裡本來就因爲父親的緣故受到猜忌,後來又打了一個很丟臉的敗戰……所以巴蘭卡對這個位置,哪怕沒有百分百的信心,至少也有那麼八九成的把握。
不過,這也只是一點遺憾而已。原本這次出軍就是爲了擊敗入侵的混沌軍團,僅僅是防禦性質的行動。從一開始鷹隼城就沒有乘勢奪回白堡的野心。這一次格魯尼雖然對內鎮壓了叛亂,對外組織了大軍,但是實際上如此強勢的動作並沒有真正的國力支持。與其說是因爲格魯尼本來就有這種力量,不如說更類似於吃了興奮劑,在短時間內發揮了百分之兩百的潛能。別的不說,當前格魯尼的財政雖然能夠支持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但是這個充裕的財政盈餘卻不是因爲國內經濟繁榮人口增長導致的稅收提高,而是源自……不可持續的某些原因,完全是空中樓閣,一次性的買賣。
“下一步怎麼做?”
“無論如何,這只是一個猜測。”艾修魯法特說了一句。“還是先率軍和貝勒爾匯合,先向白堡前進比較好。加強斥候,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混沌軍團有多股殘兵逃竄着呢。”巴蘭卡說道。
“白堡更加重要些。”艾修魯法特不容置辯的說道。他明顯還是不死心。
馬文應該已經佔據了白堡吧,從理論上說……現在白堡裡的混沌軍團,也許沒有出城野戰的能力,但是守住城堡卻是綽綽有餘的。
他這麼想着,然後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馬文的那種表情,僅僅是因爲知道自己不可能奪回白堡嗎?
兩個身影悄然爬上山坡。
那是兩個身上穿着灰暗色皮甲的男人,每個人背後揹着一張十字弓,腰部帶着短劍。他們的馬匹留在山坡之下,卻是放開繮繩,任由它們嚼着野草。不過說也奇怪,雖然如此,兩匹馬卻依然靜悄悄的,不聲不響,一看就知道是受過嚴格訓練的。
兩個人影在雜草、灌木和喬木和其他各種各樣的障礙物中前進。雖然冬季的到來大大的減少了這些障礙物,但是兩個人那種輕巧靈活的動作依然十分醒目。普通人的話,是不可能在這種地形中行動如此快捷的。
他們的動作和裝備是騙不了人的,任何人看到他們,都可以認出他們是軍隊的斥候。
此時夜色正濃,以人類的夜視能力看不清二十步之外。爬到坡頂上的兩人慢慢的尋找,幸運的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那是一個小凹坑,四周長着一些常綠的灌木,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藏身之處。而且這裡地方大小也合適,給兩個人藏身沒有任何問題。
兩個人鬆口氣。一邊將身上的各種零碎東西從身上拿下,然後各自找了個比較平坦的地方躺下來休息。雖然兩個人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但是連日趕路,已經使他們相當疲憊了。每一分鐘休息時間都是寶貴的。
他們並不擔心自己的位置會影響觀察——他們的目標是如此的大,以至於只要天色放亮他們就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
“貝勒爾將軍太小心了。”一個斥候躺好後嘆了口氣。“混沌軍團已經被我軍全殲,現在他還擔心什麼呢?就連那些混沌巫師都死光了,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沒有死光,跑了幾個。”他的同伴回答。“我一個朋友就在那個位置,據他說跑了好幾個呢……都是那些騎乘着飛行惡魔的,最強大的巫師。貝勒爾將軍就怕這些混沌巫師玩出什麼花樣來,聽說他們能夠召喚出大量的惡魔……”
“扯臊!要是他們這麼能,也不會被貝勒爾將軍打得像落水狗一樣!”說話的這位明顯充滿了驕傲。“貝勒爾將軍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敗他們,也沒聽說他們玩出什麼召喚惡魔的招數來。如果有這能耐的話,他們會被打成這樣子?上一次我親眼看到俘虜的隊伍都排了一個裡格長了!”
“哈哈……將軍大人不是說了,多小心一點總沒錯。至少我們不知道白堡裡還有多少邪神信徒。”
“還能有多少?主力部隊已經被我們打敗了,剩下的只有一羣從高華城下狼狽逃走的殘兵敗將……也是那幫格魯尼人太廢物了,居然這種情況下還讓大部分混沌軍團逃走了。”
“他們做得不差啦……城裡騎兵本來就很少,擊敗了敵人也無法追殺……”
“那種廢物,你還爲他們說話……”
他們雖然是用通用語說話,但是口音卻不是格魯尼這邊的。
“好了,不要說話了,我先睡一會,你注意一下四周的情況。一會你困了我們再交班。”
這個夜晚就這樣在寂靜和警惕之中度過了。什麼意外都沒有發生,東方的太陽噴薄出第一縷陽光的時候,他們就看到了那座著名的城堡。
那是由荒野賢者加魯那斯親自設計和指導施工的城堡。當一個人第一次看到城堡的時候,他就會意識到這座邊防要塞爲何被稱爲“白堡”。
這是一座邊境要塞,但是絕不僅僅是一座邊境要塞。它壯美而精緻,傳說加魯那斯爲這座城堡耗費了巨大的精力,而它也確實值得如此付出。與其說它是一座城堡,不如說它是一顆鑲嵌在原野上的潔白珍珠。
無數次的攻防戰絲毫沒有削弱白堡的精美。它的城牆高聳而潔白,每塊石頭都開採自附近一座小山——傳說中這座城堡建設完成的時候,採石場也正好耗盡。它是一件藝術品,在格魯尼的典籍上,這座城堡也象徵了這個國家的精神:強健、高尚、堅忍不拔、寬容開放……
這樣的一座魅力十足,強大、文明而且華麗的城市卻因爲一次聲名狼藉的背叛而陷入仇敵之手。它曾經是格魯尼人防禦敵人的堅盾,現在卻已經變成了混沌入侵格魯尼的前哨。
“這……怎麼回事?”兩個斥候的注意力從城堡本身移開,因爲他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此時此刻,源源不斷的軍隊正從白堡的城門中涌出,數量多到無法想象的混沌戰士正聚集在城外的平原之上。
“三萬……五萬……不,不止……也許有八萬……十萬人!”其中一人發出驚呼,“必須馬上通知貝勒爾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