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德小心的爬上一個緩坡。他在之前就已經觀察到,這個位置可能是周圍一圈最高的地方了,如果雙方交戰——哪怕是外圍戰鬥——在附近,那麼這個位置就一定能看到。反之,就意味着他們距離戰場還遠。
但是,應該差不多了。多年的斥候生涯讓這個掠奪者對自己的眼光有着相當程度的自信。他非常小心的爬上坡頂,在探出頭去觀察之前,甚至還先爲自己準備一個雜草編織成的帽子。
艾修魯法特跟在他身後。他沒有探出頭,但是,他那超乎人類的嗅覺已經聞到了血腥的味道。那是隻屬於名爲“戰場”的地方,濃重深厚的血腥味。
甘德縮回了頭,深深吐出一口氣。“艾修魯法特,我們運氣不錯,打得正熱鬧呢。”
他用很輕鬆的口吻說道。這是因爲雙方交戰正值關鍵時刻,所以不管哪一方,都不可能抽出力量去搜索戰場周圍地區的,所以他們兩個雖然能夠觀察戰場,但是很安全。
艾修魯法特也探頭出去看了看。正如他預料到的,此時戰鬥正值關鍵時刻。從雙方旗幟來看,卡扎爾人在進攻,漫走獵手在防禦。交戰的關鍵在於漫走獵手部落營寨外圍的工事。
沒錯,這不是一次野戰,而是一次攻堅。具體點說,卡扎爾大軍正在圍攻漫遊獵手的營寨。此時戰鬥正酣,兩軍正捨生忘死的拼鬥,血腥的屠戮,殺氣沖天。
“很難得的場面吧。”甘德有些得意的說道。“我看你雖然擅長用劍,但應該沒見過這種大場面。”
“確實是大場面。”艾修魯法特不動聲色的回答道。他計算了一下,進攻者大概有三千人,防禦者大概是這個數量的一半。兩軍加起來不到五千人。艾修魯法特想起自己不久之前麾下還有十多萬大軍……嗯,當然,比阿索文的部落那自然是大上了許多。
此時的戰況沒什麼好說的,數量上的優勢此時顯露無疑,雖然依託防禦工事,但是漫走獵手部落已經開始漸漸不支。
“乖乖,夠嚇人的。這一次估計會死好多人啊。”甘德讚歎道。他明顯是抱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念頭,開始一邊觀賞戰鬥一邊閒聊起來。
“哎,我想起當年我們的那次失敗了……哎,前方的防線崩潰了,幸好我跑得快……”甘德隨口說着過去的舊事,順手摘下一根雜草,將草莖咬在嘴裡。艾修魯法特現在明白甘德爲什麼到現在還只是一個掠奪者(他看起來四五十歲了)的原因了。說句實話,這個人的思路和通常概念裡的“混沌戰士”一點都不一樣。換句話說,他其實對戰鬥沒有任何特別的熱情。
很明顯,這種思路不討混沌邪神的歡心。也難怪他到現在也不能獲得混沌盔甲(雖然他明顯經歷過很多次戰鬥)。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他又確實是一個優秀的斥候人才。或許這也正是他的天性使然吧。
果然,就算是混沌之中,也是有着各種各樣不同類型的人的。不過話說回來,甘德雖然只是一個掠奪者,他身上卻有好幾件魔法裝備。其中之一就是他隨身攜帶的一把短劍——艾修魯法特認出那是一把矮人制造的魔法物品。另外一件則是他的頭盔。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到手的。
戰鬥終於到了決定勝負的時刻。憑藉優勢的兵力,卡扎爾部落不顧一切的衝入了敵人的防線。一名身穿重型盔甲,一看就與衆不同的混沌戰士衝入敵陣,刀光劍影中所向披靡,身前無一合之敵。他就這樣不可阻擋的衝了過去,在敵人的防線上硬生生的撕開了一個大口子,而他身後的士兵也乘勢衝入缺口。剎那間,漫走獵手的防線崩潰了。說不清到底是從哪裡開始,但是轉眼之間,所有漫走獵手部落的人都在爭先恐後的逃跑。面對面的戰鬥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戮。
卡扎爾爲了突破防線而付出了很大的傷亡。此時此刻,他們全部殺紅了眼,全軍上下都激發了嗜血的狂熱,整個戰場上一片追亡逐北,前堵後截。正是兵敗如山倒,乖些的趁早逃得一條性命,癡些的全部成了刀下亡魂。
眼看此情此景。甘德立刻停下自己的事情。他明顯對於此種情況有豐富的經驗,所以很快就找了一個適宜藏身的位置躲了進去。
“艾修魯法特,快點過來。現在我們必須得躲上一會啦。”
“爲什麼?”
“因爲他們四處亂跑啊,說不定就有一個不長眼的跑到這邊來,再跟來幾個追兵。”甘德說道。
“那我們應該趁着距離還遠趕緊離開纔對。”艾修魯法特有點不解。
“傻瓜!走了的話還有什麼好處可言?”甘德一口吐掉嘴裡的雜草。“我們不能白白冒了這麼一趟危險卻一無所獲啊。”
“好處???”
“廢話,你說,卡扎爾部落的那個混沌領主接下去會幹什麼?”
“追擊逃敵。”艾修魯法特馬上回答。
“說對啦。”甘德說道。“他會率軍追擊儘可能遠,好儘可能的多殺掉一些敵人。然後,戰場上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都是死人,能發生什麼事情?”艾修魯法特回答。混沌戰士偏好使用大錘巨斧之類的武器,所以倒在戰場不動的那種,鮮少有傷而不死的——假如有,那也是離死不遠那一種。
“說對了,都是死人。可是……死人身上的財物呢?那自然可以換一個主人啦。”
艾修魯法特終於明白過來了。
說話之間,交戰雙方已經離開了剛纔還在捨生忘死爲之戰鬥的戰場。甘德一馬當先,艾修魯法特跟在他身後,來到了戰場上。
兩個身影走過戰場。所謂的戰場,先前正是漫走獵手軍隊的營地。在經過這麼一場血腥的廝殺之後,四周正呈現一片悽慘的風光:到處是倒斃的屍體,尚未乾涸的熱血,臨死的哽咽和呻吟從一個個再無任何生存希望的傷員喉嚨裡發出,變成戰場上的一個個毫無意義的雜音。
甘德對此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他很快撿起了一個被砍下來的人頭,從耳朵上扯下一個金耳環。
“嘿,居然是純金的,不錯。”甘德將耳環咬了一口,笑嘻嘻的塞進自己懷裡。“艾修魯法特快點動手,我們的時間不多,要是被他們回來看到可就慘了。”
甘德確實是熟練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經爲自己搜到了好幾個有價值的小玩意。艾修魯法特則對這一切都無所謂,只是默默無聲的走過戰場。他沒有搜刮死者的屍體,而是慢慢的觀察着死者,感受着這種無言的氛圍。
這不是他心中充滿憐憫,而是他心中充滿不屑——雖然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一點。這些戰敗而死的人完全沒有任何價值。
然後他看到了地上的一具屍體——如果說他有什麼與衆不同的話,那是這具屍體身上穿戴的並不是普通的混沌盔甲。
這是格魯尼的騎士盔甲。
前面已經說過,混沌盔甲是邪神的饋贈,哪怕上面沒有附帶魔法,其工藝還是設計,都在普通的騎士盔甲之上。所以混沌信徒有時候會繳獲南方人的武器,但是鮮少使用南方人拿些防禦力較差,又有些笨重的的盔甲。
會穿戴這種盔甲的只有一種可能。這一位恐怕是被邪神吸引到這邊來的南方人。
艾修魯法特低頭,翻過死者的屍體。死者年紀大概四十來歲,死因是後背上的致命一擊——由巨斧造成,直接劈開盔甲和,直達內臟。這個人手中的武器是一柄長劍——劍這種武器,南方騎士很常用,但是野蠻人這邊卻不流行。這又進一步證明了死者的來歷。
“愚蠢的傢伙。”艾修魯法特輕聲的做出了這個評價。這麼一點能耐也敢來混沌的領域闖蕩?這不是自己找死麼?
如果是艾修魯法特——雖然說靠一個人的力量改變這場戰鬥或許做不到,但是至少靠自己勇力殺出一條路是沒問題的。
“噢,這一個可是一個混沌冠軍呢!”甘德發現了艾修魯法特這邊。他伸手從死者身上撿起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巨大的戒指,上面畫着奸奇的印記。
“高檔貨,混沌冠軍才能擁有。嘖嘖。”他搖了搖頭。“被奸奇吸引來的人最多了。”他說道。“愚蠢的凡人,被無盡的知識所誘惑,卻不知道獲得無盡知識要經歷過什麼樣的艱苦道路。那根本是陷阱啊。那種高尚的追求,哪裡有及時行樂那麼快活。”
“混沌冠軍?”艾修魯法特看了看戒指。
“是的,混沌冠軍。”甘德回答。“但是他還有所保留,不肯將身心徹底的交給奸奇。所以他雖然擁有混沌冠軍的身份,但是並沒有得到與其匹配的力量和權柄。”
“這個……你的意思是……南方人哪怕擁有諸神承認的地位,也得……”
“說對了。”甘德眼睛看了艾修魯法特一樣。“其實就是這樣。雖然你擁有神選戰士的身份,但是你還沒有把一切都交給歡娛王子。所以你並沒有能和你地位匹配的混沌盔甲。”
原來成爲混沌高階信徒還得有一個認同的儀式。艾修魯法特這麼想着。
儘管這個戒指也是金子做的。但是甘德卻沒有收起來,而是將戒指隨手丟到屍體的身邊。“不要墮入奸奇的計謀,遠離和它相關的一切。”他隨口說道。然後他發現艾修魯法特依然在看着屍體。“怎麼了?”他好奇的問道。
“我不會成爲失敗者。”艾修魯法特說道。說完這句話,他再次看了看屍體,然後離開了,沒有半點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