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是沒有這個資格的。”艾修魯法特承認。“但是,色孽給了我這個資格,不是嗎?”
他已經想的很清楚了。不管是色孽還是奸奇,對他都青眼有加——雖然他並不知道爲什麼,但是這卻是一個事實。
所有的記載裡,都說明了混沌諸神的天性——假如教會的那些書籍不夠可靠,那麼這幾個月在混沌部落裡所見所聞所感也能夠說明問題了。假如他們對某個人有特別的照顧,就說明這個人有受到這個照顧的價值:擁有足夠的實力亦或者是潛力。
別的不說,奸奇初次和他進行精神交流就送上一份大禮……升魔。雖然是不完整版的升魔,但是永生不死是什麼?那是無數凡人夢寐以求卻無法到手的東西啊,是那些主動投向混沌懷抱的信徒們最終極的渴望。
色孽也是一樣。沒錯,雖然沒有像奸奇一樣送上一份見面大禮,但也很不錯了。它不經任何手續直接賦予艾修魯法特混沌領主的身份,然後告知他入侵的混沌軍團背後的秘密。除此之外,它還對艾修魯法特做出了種種承諾(儘管艾修魯法特最終沒有接受那些約定)。如果奸奇沒有說謊,阿索文部落和艾修魯法特的偶遇也絕非偶然,而是出自精心的策劃(儘管阿索文部落本身不知道這件密謀)。
在阿索文部落裡,艾修魯法特至少也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像他這樣賣身投靠(實際上甚至連賣身投靠都談不上)立刻被邪神賜予混沌領主地位的案例,哪怕不是後無來者,至少也是前無古人的。所有的傳說、教條或者流言之中,那些主角如果想要得到地位的晉升,就必須經歷一個又一個神明的考驗,通過考研者才能得到提拔。
當然了,考驗的難度是穩定的。邪神絕不會因爲你能力強一點,就給你更難的考試內容。對於強者來說,通過(至少是前期的)考驗是很簡單的事情,所以地位的提升很快。對於弱者來說要花十幾年才能完成的任務,那些故事的主角通常幾個月(至多一兩年)就完成了。但是,卻從來沒有過艾修魯法特這樣啥也不用做,甚至連堅定的信仰都沒有(別說“堅定的信仰”了,甚至連“信仰”都沒有)的人輕而易舉就被提拔爲混沌領主的事情。
這種完全不合邪神口味的事情必然有一個背後的理由,艾修魯法特經過仔細分析,最後認爲是因爲自己有某種特殊的利用價值。當然,這個“價值”是什麼,也許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畢竟,對方是神,而他則是一個有點特殊能力的凡人而已。
這是一筆交易。誠如阿金說過的,交易談判最忌諱的事情就是顧忌對方的身份。一個成功的商人必須無所畏懼,熱愛利益之心勝過其他的一切。如果一個商人因爲對方的地位而在談判中畏畏縮縮,不敢開價,他就絕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該掙的錢,哪怕對方是國王、公爵,商人也應該一分不少的掙過來。該砍的價更要堅決的砍,決不能多拿出半個銅子兒。
艾修魯法特不是商人,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此刻堅持着阿金的原則。
“……”奸奇的聲音暫時平靜下來,沒有接話。
艾修魯法特也沒有說話,不,沒有用腦子想。和姦奇說話比較省力,因爲它的聲音裡沒有色孽那種讓人意志動搖的邪異魅力。但是就算如此,他也得小心翼翼。畢竟,他現在是和一個神溝通。
不過,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有句話叫做什麼來着?“僕似主人形”。看看僕人就能理解主人的作風了。一個慢性子的主人絕不會有一個急性子的僕人。
至於奸奇是什麼作風……嗯,想想當初的馬文就能夠理解個八/九不離十。論起給其他混沌邪神挖牆腳使絆子的能耐,奸奇絕對是第一號的。
……
天亮的時候,整個隊伍裡的人逐個醒過來。他們醒過來的理由是因爲艾修魯法特熬了一大鍋肉湯——香氣驅逐了大家最後一絲睡意。
沒人在意肉湯是怎麼來的。既然在鍋裡,既然在烹飪的是隊伍裡的廚師艾修魯法特,那就夠了。
乘着大家喝湯吃早餐的時候,艾修魯法特找個機會和弗林特碰了一次面。他沒有說更多,而是簡單的談及了和詭詐之主的事情。當然,具體內容是不能說的,但是一些模糊的說法已經足夠了。
“不行,艾修魯法特,詭詐之主絕對不可信任。”弗林特馬上就明白了艾修魯法特的意思——雖然他不知道具體內容,但是雖不中卻也不遠矣。
這並不是說弗林特這個人特別聰明,而是此類事情並不少見。當一個強大的凡人出現的時候,諸神向來都是不吝遞出橄欖枝的。將對方的強大信徒招攬爲自己手下,這在整體上並沒有削弱混沌力量,但是另外一方面卻加強了自己力量,減弱了競爭者的實力——這明顯是一個非常合算的買賣。所以諸神幹起這事來是樂此不疲的。
“我知道,但是……”
“你不知道詭詐之主的厲害。”弗林特就事論事,“論奸猾狡詐,詭詐之主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他絕對是第一號。而且傳說詭詐之主擁有能洞悉未來的能力,一切的一切都掌握在他的計謀之中,或許今日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影響未來的大局。他有能力讓所有的人陷入他的計謀而不自知。有時候,他甚至縱容凡人向他提出各種要求,但是那些人卻不知道,這些要求本身就是他希望凡人提出的。在他狡詐的手裡,生命之火都將爲他的計畫而明滅。從來沒有人能從他那裡賺到什麼。那些被他寵愛的巫師,實際上也只是他的棋子。”
“我知道……”艾修魯法特想着自己是不是掉進了奸奇的陷阱而不自知,但是最終卻也對弗林特的警告不以爲意。畢竟,在他看來,那些受寵的色孽信徒也照樣是神的棋子。
也許真的是奸奇在冥冥中庇護,這天吃過早餐後,他們的買賣就來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部落買下了他們最後一車貨,給了他們同樣一車部落裡用得着的物資。這樣一來,這趟旅途的一半目的就達到了。
另外一半的目標是打探無語恐慌部落的虛實。可惜無語恐慌部落不是傻瓜,他們特意的建立了這個用於交易的營地,就是爲了防止外部目光。不過,從這個營地的守衛力量來看,無語恐慌部落應該還頗有實力,至少不像是那種短期內會被擊敗的弱者。
無論如何,完成這筆交易之後,他們就已經沒有繼續呆在這裡的必要了。弗林特一聲令下,整個隊伍拔營出發。
十幾個人分散在四輛車上。弗林特坐在正中間那輛車上,趕車的則是艾修魯法特。這個組合看起來沒什麼值得懷疑的,卻給了弗林特和艾修魯法特共處的機會。
“大人,您打算……”弗林特一直在想着早上艾修魯法特說的那件事情,所以小心翼翼的試探着。一個混沌領主投奔另外一位神明的事情不常見,但是卻也不是史無前例的事情。“加入到詭詐之主的……陣營嗎?”
“我還不是很確定。”艾修魯法特回答道。他也想知道一下這會發生什麼。
“這個……”弗林特自己也有點猶豫。在他看來,艾修魯法特對他的態度很不錯,擺明了是打算收他當親隨了。但是跟着領主一起變換陣營,投奔到另外一位邪神的手下卻是一件值得考慮的事情。特別要說明的是,弗林特也只是有所顧慮,而不是徹底的反對。他雖然是色孽的神選戰士,將歡娛王子奉爲主神,但是如果變換陣營能有足夠的利益,他也會動心。“大人,我再次提醒,詭詐之主的邀請……有可能本身就是一個詭計。”
看起來奸奇確實不是很受歡迎啊,每個人都對它提防三分。
“詭計……嗯,說起來,你似乎知道一些什麼?”
“大人,我知道一些流傳的故事,都是關於詭詐之主的詭計的。”
“說來聽聽。”
這一天的車上旅行,弗林特講了十來個流傳的故事,都是關於詭詐之主那些精明巧妙,凡人難以看穿的詭計和陷阱的。不止一個凡人被欺騙,最終在不自覺中成爲奸奇的棋子,在耗盡所有的價值之後被拋棄。說不清楚這是色孽信徒中流傳的針對奸奇的詆譭還是有着真實依據的傳說,但是至少也能讓艾修魯法特提高警覺。
在這些故事中,奸奇在勾引其他陣營信徒投奔自己的時候,最擅長的是兩招,一招就是將並非屬於自己的東西賞賜給別人。比方說告訴某人去取某件神器寶物,如果你戰勝各種艱險把東西拿到手了,奸奇就以“這是我賜予你的”自命,讓你爲他賣命。如果你中途失敗,在陷阱或者寶物守護者面前撲街了,那麼他也實現了削弱其他陣營的目的。另外一招就是利用言辭的陷阱。說來有趣,奸奇雖然號稱“詭詐之主”“詐欺謀士”“命運篡改者”,但是他真正擅長的是玩弄語言而不是撒謊。奸奇的話永遠是真的——至少在字面上是真的,但是他卻會引導你去錯誤的理解。一個典型的故事就是奸奇說“我絕不會報復”。沒錯,邪神確實不會親自動手降下神罰把你變成混沌卵什麼的,但是他會讓他的信徒來幹掉你。
也許是這些故事起了作用,亦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在聽完這些故事之後,艾修魯法特一直保持着沉默。
黃昏時分,車隊停下來宿營。一名掠奪者在宿營地四周檢查的時候,用獵弓幸運的殺死了一隻野羊。於是這隻羊迅速的就被處理乾淨,擺到了篝火之上。
這樣的運氣是比較少見的,一隻這樣大小的羊足夠整個隊伍的人飽餐一頓了。因此天黑的時候,所有人都圍繞在篝火邊,一邊談笑一邊等待着晚餐就緒。
空氣中突然響起了一聲鳴嘯。
有人在遠處的距離,朝着篝火這邊射了一箭。這支箭力盡而落的時候,正好落在篝火邊上。不過沒有射中任何人。事實上,哪怕射中了也不會有什麼效果,因爲這是一根去掉箭頭的響箭。這不是一次突襲,而只是有人是想打個招呼,
篝火邊的人們面面相覷。幾秒鐘之後,弗林特站起來,衝着箭射來的方向大喊道。“什麼人?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