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對混沌稍微有點理解的人,就知道這種刺青的意義。這東西不僅僅是一個裝飾性或者宗教性的東西,還是凡人和神明聯繫的溝通橋樑。有的混沌信徒將神明的徽記貼身藏放,另外一些,比如這一位,乾脆就將其刺在身上。兩者的不同之處在於,前者還有改信的機會,後者連這個機會都沒有——當然,後者更容易引起邪神的注意。
按照南方教會的說法,這種行爲無異於將靈魂奉獻給邪神。將靈魂獻與黑暗衆神後,雖然能夠直接呼喚邪神的援助,但必然會完全浸淫於諸神的權能之中,並最終成爲邪神的爪牙——甚至直接淪爲他們黑暗意志的延伸。
“……原來如此嗎……詭詐之主果然還是不甘心啊。”塔裡,傳出一個潮溼而又滑膩的聲音。
“是的,大人。”外面的這位掠奪者回答道。“但是,反過來說,大家都覺得這也許是一個奪取險峰城的好機會呢。”
“可能性不大。”那個潮溼、滑膩的聲音回答道。“阿斯提安納也許老了,但是他還沒死呢。他和這個新來的艾修魯法特現在只是表面上的和睦……但是一旦我軍主動出擊,恐怕會讓他們真的聯合起來。如此一來的話,就不是一個帶着一萬名戰士的新晉升混沌領主的問題,而是阿斯提安納得到了一萬名士兵和一個混沌領主的額外增援。”
“啊……您說的對,大人。不過大家……”
“慢慢等待,時間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那個聲音回答道。“一場戰爭的勝利和失敗都說明不了什麼……那個艾修魯法特……詭詐之主派來以爲新晉升的混沌領主,誰知道背後是不是隱藏這麼狡猾的計策呢。”
“可是大家都說,這樣的機會,錯過了也實在太可惜了……”
掠奪者的話沒說完,他聽見了腳步聲。這是一種沉重得簡直不像人類的腳步聲,隨着這個聲音,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石塔裡面走出來。
出現在掠奪者面前的是一個非常高大的身影,全身上下包裹着混沌盔甲。這件混沌盔甲看上去發綠而且長滿了紅褐色的鐵鏽,宛如用了很多年準備淘汰的破爛貨一樣。但是如果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是一個錯覺,這些顏色是盔甲本身的顏色,而不是青苔和鐵鏽的成果。
此外,這個人的體型與其說高大,不如說是肥大——沒錯,這件混沌盔甲給人一種非常臃腫的感覺,宛如在盔甲裡包裹的人體是注水的,還是注了很多水的那一種。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副樣子相當可笑。
“傑克斯大人……”那位掠奪者有幾分畏懼的說道。因爲彼此是近距離,所以他能夠感覺從這位納垢寵兒身上散發出來的力量。
“這麼說的話,也是沒錯。”傑克斯並不理會部下的反應。“而且這個季節……好像也是合適打仗的季節。”
最後這句話純屬那種無意義的感嘆——因爲對混沌信徒來說,壓根就沒有不合適打仗的季節。
“也許發動一場試探比較合適。”不朽主宰傑克斯自言自語的說道。“試試看,阿斯提安納和艾修魯法特到底相處得怎麼樣……”
“這個,大人,屬下倒有一個想法。”
“哦,說說看。”
“大人,如果他們兩個相處得很好,那麼這個新來的必然會從阿斯提安納那裡得到足夠的,關於我方的情報。如果他們相處不是很好,那麼這個新來的就必然會派出自己的探子來沼澤打聽消息,然後才能作戰……所以,從艾修魯法特的行動速度,能夠很快的瞭解到他們雙方到底是真心誠意的合作還是各懷鬼胎。”
“呵呵,奸奇的信徒,存在‘真心誠意’這個概念嗎?不過你說的也對,從那位艾修魯法特的行動上,就能猜測出他們雙方的相處情況。但是不管這個艾修魯法特到底想幹什麼,他肯定打算近期內發動攻勢纔對。”
“是的,大家都這麼猜測。有人提議,哪怕不準備主動攻擊,也應該先聚集起軍隊,做好敵人冒險突襲沼澤深處的準備。”
“呵呵……突襲?怎麼突襲?要突襲也只有最外面的那個村子,那裡距離近,也許這個新來的艾修魯法特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硬衝到那裡去也說不定。不過哪怕他這麼做了,哪怕他這麼做還成功了,他的損失也絕對要比我們要大。沼澤的泥塘,哪怕是我,也不敢走自己不熟悉的道路。”傑克斯傲然回答。“至於其他地方,比如說我這裡……哪怕我們放任他們進來,也只怕他們也找不到方向呢。”
這不是誇張。別說是軍隊,哪怕是經驗豐富的斥候,到了這裡也會常常迷失道路。因爲沼澤的特殊環境,使得那些平時判斷方向的方法都不起作用。沼澤裡的絕大部分天空都被喬木的枝葉遮蔽着,比方說太陽、星星之類壓根看不到,甚至連指南針在這片沼澤裡也常常會莫名其妙的失效。最糟糕的是,爲了避開那些險惡的水域,所以沼澤裡走路是根本不能走直線的,一定要七拐八拐(這一點沼澤居民也不例外),沒有人能在轉上一天的圈之後還憑自己記憶記住方向——就算有,那種人也絕對是珍稀品種,比長牙齒的母雞還少見。
“是,大人您說的對。”掠奪者不敢和一位混沌領主頂嘴,於是低頭這麼說道。
“嗯,我的衛隊在哪裡?”傑克斯似乎考慮了一下,回答道。“讓他們過來,假如執行一場試探的攻擊,讓我的一名衛兵帶頭比較合適。”
幾分鐘後,一整隊的納垢戰士來到了塔邊上。一共有二十個戰士,外形和他們的主人很相似,事實上,他們的差異主要在於盔甲而不是身高和體型。
這些納垢武士們的身體如羣山一樣高大,盔甲之上卻又傷痕累累,滿載他們神明慷慨祝福的印記。當他們(特別是傑克斯)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整個空氣裡都瀰漫着濃重的臭味,這甚至超越了“臭味”這個概念,而能夠被稱爲“瘴氣”了。他們的盔甲包裹了他們絕大部分的身體,只有極少數部分露在空氣中。而仔細觀察的人就能發現,盔甲鏽蝕的邊緣刺入腫脹的皮膚當中,而他們卻一無所覺。
他們隨身攜帶了武器。這些武器和普通的混沌戰士慣用的沒太大的不同,都是一些重錘、巨斧之類的,但是武器的握手部分卻能看到粘滑的液體附着在木質之上。
這些人是傑克斯的衛兵。傑克斯將手下戰力最強大的人聚集在身邊作爲護衛(這種做法並不常見)。所以,這二十個人在這片沼澤裡地位僅次於混沌領主。他們曾經作爲戰士在戰場上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並最終以這種方式衷心地侍奉着之主。每個人都知道,納垢的戰士雖然外形看起來笨拙,但是他們的戰鬥力絲毫不弱,甚至更加令人生畏。因爲除了揮動武器的能力之外,他們還享受着身上的創傷和變異,所以能夠忍受足以擊倒其他人的傷害與痛苦並繼續戰鬥。除此之外,到處都在傳說,殺死這些人就會遭到瘟疫之父的詛咒——這使得哪怕是恐虐的瘋子(在有選擇的前提下)也不樂意和他們戰鬥。
對混沌信徒來說,也許在戰鬥中戰死是一種榮耀,但是躺在牀上,全身長滿毒瘡,在病痛的折磨下慢慢死去可就一點都沒有榮譽了。
和傑克斯一樣,在場的每一個納垢戰士都表露出可怕的病症。他們的皮肉佈滿傷痕,許多地方甚至缺失了原有的五官和肢體——鼻子、手指、下頜或是耳朵。他們的盔甲中央因爲腫脹的腹部而開裂,好幾名武士都丟棄了無法容納膨/大腳掌或是腫脹手臂的盔甲部件。能夠感覺到超自然的力量和這些武士同在,因爲在這個季節,居然還有一些碩大的蒼蠅在他們身體四周上下飛舞。
“一個新的奸奇混沌領主來了,據說名字叫做艾修魯法特。”傑克斯看着自己的部下們,嗓音從喉嚨裡汩汩涌出。和部下們不同,他全身上下的盔甲包裹嚴實,連一點點的縫隙都沒有。唯有他的頭盔之上,留下了“t”型的開口。在這個開口下方,有着一雙黏/溼的眼睛,目光之中同時夾雜着理智和瘋狂。“詭詐之主始終還在進行他們徒勞的嘗試。”
這句話在人羣裡引起了一陣笑聲。
“但是,這究竟是一場新的嘗試呢?還是阿斯提安納設下的一個陷阱?”傑克斯說道。“無論如何,這看上去是一個機會,我們應該試試。我決定派一隊人發動一次小規模的襲擊。這次襲擊的勝負將決定我們採取什麼對策。”傑克斯的眼睛掃過人羣,“所以我決定,找一個能幹的人指揮這次襲擊。有誰願意主動報名嗎?”
所有的納垢戰士都紛紛請纓,這樣一個機會沒人會錯過。混沌邪神中,色孽和恐虐是對頭,奸奇和納垢彼此不對眼。這種神明之間的關係也影響到他們的凡人信徒。就像歡娛王子特別欣賞自己的信徒殺死恐虐的戰士一樣,對於納垢的信徒來說,殺死奸奇的信徒同樣是得到瘟疫之父關注的捷徑。
“大人,您認爲派多少人比較合適?”邊上的那位混沌掠奪者插了一句。
“兩千人……太少了……三千人……”
“傑克斯大人,我只需要一千人!”一名最前頭的瘟疫戰士大聲的說道。“我能爲您帶來那個混沌領主的腦袋。”
傑克斯滿意的點了點頭,部下旺盛的鬥志讓他很滿意。
“讓我去,我能把那個混沌領主整個給您帶回來,讓您在勝利的儀式上獻給瘟疫之父。”另外一個部下趕緊說道。
這句話也許有點過了,傑克斯躊躇了一下,正打算說一些“不要輕敵”之類的教誨的時候,卻聽見了一個不應該聽見的聲音。
“嗚……嗚嗚……嗚嗚……嗚……”
號角聲?這個聲音暫時打斷了這次談話,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看向聲音的來源。聲音聽起來很近,似乎就在營地的邊緣。幾秒鐘之後,反而是那個掠奪者第一個反應過來。
“號角?戰爭的號角聲?”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混沌領主傑克斯。“沒搞錯吧?”因爲事情太過於突然和詭異,以至於他們甚至忘記聽到這個聲音的第一反應應該是緊張。
“敵襲。”傑克斯畢竟是個混沌領主,及時作出了反應。“把我的武器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