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是,現在不是了。”艾修魯法特笑了一下。
塔瑞克雖然滿腹狐疑,但是也察覺到艾修魯法特並不會對他做出解釋。
“塔瑞克,正好有件事情我想問你一下……”艾修魯法特說道。“你對瘟疫之父瞭解嗎?”
“一點點。”塔瑞克回答。世人皆知瘟疫之父和詭詐之主是死對頭,這意味着雙方信徒之間衝突是不可避免的。“和他們打過一點交道。”
“不,我的意識不是指那些信徒……而是指瘟疫之父自身。”艾修魯法特問。“到處都說他是一位充滿包容精神,宛如慈父一樣的神。”塔瑞克急切的想說話,但是艾修魯法特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塔瑞克繼續聽下去。“如果他的信徒被殺了,他會爲死去的信徒復仇嗎……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神本來就不可能爲信徒復仇……我的意思是,他會對這個兇手採取什麼態度?當然,前提是兇手並不信仰瘟疫之父。”
“當然是敵視了。”塔瑞克被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還有其他的可能嗎?但是話說回來,如果是瘟疫之父自己信徒的鬥爭,那麼瘟疫之父並不會插手。他不僅不會插手,甚至還會給勝利者獎勵呢。但是那必須是雙方都是瘟疫之父陣營內部爲前提。”
果然,事情有某些不對頭……諸神背後隱藏着某種秘密……艾修魯法特有些心煩意亂的想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某個特殊的理由存在。這個理由使得艾修魯法特獨一無二,諸神在圍繞着他進行一場爭奪。他們開出來的條件,可以說一個比一個慷慨。
那麼,這個“特殊的理由”到底是什麼?是自身戰力的強大?現在的艾修魯法特已經知道自己很厲害。哪怕在“非人”比比皆是的混沌之中,他依然算得上一個絕頂高手,起碼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還沒遇到過比他更強的戰士。此外,混沌的法則並不適宜誕生優秀的軍事統帥,所以他的軍事經驗也對混沌勢力有着重要的作用。
之前,艾修魯法特以爲這兩點(特別是第二點)是他蒙受邪神青睞的關鍵因素。但是現在想來,絕沒有這麼簡單。因爲納垢給他的條件真的太慷慨了,以至於讓人懷疑納垢到底是一個慈父還是一個孝順兒子。艾修魯法特發現,他之前認爲的理由壓根就不是原因所在。
納垢喜愛不朽主宰傑克斯嗎?那是無疑的。可以這麼說,如果換一個人,這一次突襲一定會失敗——不是指戰鬥本身失敗,而是指不朽主宰九成九會成功逃生——別的不說,納垢大神下的那場酸雨實在太誇張了。那帶有黑暗魔力的雨水會腐蝕傷口,融化死者血肉,此外還能對健康的人眼睛產生很強的刺痛(幸好沒引起讓人眼睛瞎掉後遺症)。可以說,那場大雨一下子讓突襲者集體失明瞭(順帶還讓巫師的魔盤發狂,使得當時有戰鬥能力的巫師幾乎全部脫離的戰場)。靠着這個近乎作弊的手段,不朽主宰成功的殺出重圍。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沒有人能夠在這種雨中追擊逃走的不朽主宰。
必須要說,這件事情中,唯一的意外是艾修魯法特自身。不知道爲什麼,能夠對其他人的眼睛產生嚴重影響的酸雨對他無效。那些酸性雨水飄落到他的眼睛裡,也就和普通的雨水沒什麼不同,用手擦一把即可。艾修魯法特後來意識到,以納垢這種明顯“違規”的做法,阿斯提安納其實輸得不冤。
納垢能夠爲他的寵兒做到這種程度,毫無疑問,不朽主宰是他真正重視的人。但是轉眼之間,納垢大神再也不提及這位被殺的寵兒,轉而對艾修魯法特(他甚至不是納垢的信徒,也對疾病沒有任何好感)大加籠絡,許下種種承諾。
艾修魯法特擡起頭,看到的正是塔瑞克迷惑的眼睛。“等等,塔瑞克,我有一個問題……那個……諸神會說謊嗎?我的意思是,諸神對凡人許下虛假的承諾。”
“大人,這件事情比較複雜。”塔瑞克解釋道。“您可能聽說過,有些些虔誠而又迷信的人們,常常向諸神或者其麾下的某個大惡魔祈禱,藉助其力量給予他們的占卜和預言,啓示未來。很多時候,一個部落就是靠着這些神諭行事的——通過這種方式知道如何取得諸神的青睞,或者說應該將賭注下在哪裡。但是這種方法……嗯,並不總是有效。常常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每一次天啓與占卜都會得到一個不同的答案,每個答案都闡述着一條不同的通向榮譽之路。這一點,四位神明都是如此。很多人依據這一點,來證明諸神也會說謊。嗯,雖然我對此並不贊同,但是這無疑也是一種觀點。”
艾修魯法特點了點頭,在南方教會的書籍裡,混沌衆神是無常與矛盾的化身,而他們的惡魔家族成員們則以奸詐狡猾而聞名。邪神和麾下的惡魔通過醜惡而又令人瘋狂的謊言,通過那些虛假的真理和無法保守的秘密,來影響世界,引導凡人信徒。
“但是另外一個方面,如果諸神向主動向凡人許下承諾,那麼這個承諾就肯定是可以兌現的。當然,有時候,諸神會用一些模糊的用詞,用一些模棱兩可的方式來誤導。這種情況是有的,但是並不能依據這個說諸神說謊,是不是?”
艾修魯法特再次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只要諸神的承諾沒有曲解的餘地,那麼這個承諾是絕對可信的?”
“詭詐之主的承諾總是有餘地的。”塔瑞克回答。“您要明白,那是詭詐之主對凡人追隨者的一種考驗。只有看破一切虛妄者方有機會達到真實。對於那些能夠看破虛妄的人,詭詐之主從來不吝於獎賞。”
“其他三位有沒有采用這種考驗方式?”
“據我所知,沒有。當然,這一點我不敢百分百確定,但是至少他們很少這麼做是肯定的。您知道,我尊重他們,但是畢竟我侍奉的是詭詐之主。”
也就是說,納垢的承諾是可信的。艾修魯法特把這個可能性去掉,然後才發現這件事情有多麼不尋常。
在混沌之中,強大的混沌信徒經常會成爲諸神青睞的目標。這種情況下,諸神在對此人遞出橄欖枝的時候,會給出更好的條件,好讓那位信徒能夠在利誘下改換門庭,投奔到自己門下。但是這些“條件”也不至於這麼誇張。這已經不是招攬一個強大的信徒了,而是——好比一場拍賣,拍賣者對於心儀的物品報出自己認爲合適的價格。色孽、奸奇,現在加上納垢,一個比一個的報價高。
色孽許諾給他指引——這個倒也罷了。奸奇給了他不老不死之身和酩酊之血的配方,這個倒也算合理,畢竟現在艾修魯法特已經明白奸奇的後一件禮物裡藏着鉤子。此外,怎麼說艾修魯法特也爲奸奇效勞了不少。但是納垢這一次許下的承諾有點不正常——最關鍵的時候,瘟疫之父居然沒有向他索取任何回報——不止是回報,納垢老爹甚至將過去的舊賬(也就是殺掉不朽主宰)一筆勾銷,連提都沒提了。
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們如此籠絡嗎?艾修魯法特沉思着。然後他想起之前色孽給他的回答,“你是特別的”。
我到底哪裡特別?難道這和我……失落的記憶有關?
艾修魯法特嘆了一口氣,凡人想要揣測神明的動機,真的是太難了,甚至可以說是徒勞的。按照一種哲學的觀點,神之所以爲神,是因爲他們能知曉凡人不能知曉之事,能做到凡人不能完成之事。
他定了定神,將思緒從這些煩亂的念頭裡抽離出來,然後看到塔瑞克還在他面前。
“大人。”塔瑞克說道。“我要提醒您一下,哪怕您沒有繼續發動大規模進攻的打算,眼下的局勢對您而言也是很有風險的。奧巴的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需要……仔細的處理,以消化後遺症。”
“我知道。”
“而且,您要明白,其實事情的關鍵不止是奧巴……”
艾修魯法特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塔瑞克不要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怎麼回事。其實核心就是一句話,”艾修魯法特說道。“我的勝利來得太容易了。”
“阿斯提安納花了二十年時間,雖然他打贏了多次戰役,但是最終還是沒能實現殺掉不朽主宰,控制沼澤的目標。而對我來說,”艾修魯法特笑了一下。“連準備的時間都算上,我前後只花了十天,動員的兵力不過一千人,就成功的殺掉了不朽主宰傑克斯。我的勝利來得太容易了,至少看上去來得太容易了,以至於讓人不能真實的感受到這場勝利究竟是如何的僥倖和如何的艱苦……人類本來就是這樣,他們喜歡用結果來衡量,對於背後付出的努力和其中夾雜的幸運成分則儘可能的選擇無視。”
“但是……”
“因爲勝利看上去太容易,所以他們質疑我的勝利。他們認爲我只是幸運……單純的幸運,瞎貓碰到死耗子的那一種。他們對我的能力抱有懷疑。一方面,他們懷疑我有沒有統帥他們的資格,另外一方面,他們覺得也許有一個將我取而代之的機會。這就是導致現在這種局面……的根本原因。我說的對不對?”
“您說的對,艾修魯法特大人。”塔瑞克的表情變化了一下,先是有點僵硬,但最終還是變成了微笑。
“所以,如果我不找個方式來表現一下,那麼他們就會繼續懷疑下去。說句實話,其實我殺不殺奧巴沒有什麼區別。反正這種情況遲早會出現。這種情況會愈演愈烈,甚至會影響到整個軍隊的戰力。”
塔瑞克彎腰行了一禮。“大人,請容我冒昧。是我多慮了。您是一位真正的混沌領主。”他停頓了一下。“如果沒其他的事情了,我就告退了。”
“塔瑞克,”艾修魯法特說道。一想到這個忠心的部下(當然,這個“忠心”的標準是按照奸奇來的)有可能是一枚隱藏得很深的棋子,艾修魯法特就情不自禁的想要提醒對方一下——雖然這可能毫無意義,但是他還是想提醒一下。“諸神曾經對你許下什麼承諾嗎?”
“大人,我並不想隱瞞,我在加入您麾下之前,也就是在無語恐慌部落的時候,曾經……向詭詐之主要求過啓示。”
“諸神在你耳邊低語過什麼?”艾修魯法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