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尼格在自己的房間裡做完了第三次禱告,坐到了桌子邊上。
來自奧倫城的事情已經得到了再三確認,大主教已經死了。綠皮們摧毀了城市,所有原本在奧倫城的高階祭司幾乎全部戰死。如果將教會比作一個人的話,那麼這個人的腦袋已經被砍掉了。
幸好,奧倫城雖然是教會的中樞,但並不是全部。在各地還有很多很多的教會組織執行各種不同的工作,比如說寇尼格此刻所在的挖掘場就是其中之一。
隨着大主教的死,各地教會組織已經陷入各自爲政的狀態了,暫時之間還保持着平靜,但是寇尼格知道這只是暫時而已。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爲幾乎已經沒人記得大主教卡爾之前的教會是什麼樣的。
大概所有其他的高階祭司都和他一樣,在日夜翻看宗教典籍,想要尋找自己所需要的依據吧。寇尼格有些自嘲的想到。奧倫城陷落,大主教陣亡的消息傳來,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相信,然後是驚愕,最後意識到一個權力的寶座已經出現了空缺。而候選者名單又長的過了火——所有高階祭司都有資格參加這場逐鹿。
不老不死的卡爾大主教被綠皮殺了,如果這是諸神的意志,那麼諸神想要什麼?毫無疑問,諸神已經厭倦了卡爾,想要一個新的大主教。當然,厭倦了卡爾的可能不止是諸神,還有那些對他糜爛的私生活極端不滿的人。
寇尼格自己是一個非常虔誠而且遵守戒律的人。在知道大主教的死訊之後,他在這方面就更注意了。眼下最重要的問題是,到底由誰出面組織這麼一個所有高階祭司參加的集會,以推舉一位新的大主教,重新把教會分散的勢力統一起來。
組織者自然會享有很多好處,但是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又是槍打出頭鳥,受到衆人的敵視也是不可避免的。
時間已經很晚,實際上夜晚都過了一大半。但是寇尼格卻沒有一絲睡意。他一邊翻閱着手裡一本古書一邊冥思苦想着重要的問題。在依據方面,他已經找到了至少三個記載,裡面有早期教會的活動。那個時候,大主教——教會的最高領袖——是藉由選舉產生的,所有高階祭司聚集一堂,來一場公平的無記名投票。每個參與者都擁有兩票的權力,但必須分投給不同的人。最後得票最多的那個就成了下一任大主教。
他也順帶翻閱了一下已故的大主教卡爾的事情。令他驚訝的是,關於卡爾的事情卻記載的模模糊糊,含混不清,只有很少的一點記載說明了他似乎是在某次選舉上贏得大主教寶座的,但是卻沒有卡爾成爲高階祭司的記錄。如果按這些典籍上的理解,要麼卡爾相關記錄沒有被保留下,要麼他就是天上掉下來的。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實上就算是教會,這種老古董且無足輕重的記錄缺失也是常事,並不值得奇怪。特別是寇尼格這邊並不是真正的圖書收藏中心。
必須舉行一個高階祭司的聚會……但是類似挖掘場這種地方明顯是不合適的,去其他地方也有風險……對了,不如就去奧倫城!在被綠皮徹底的洗劫和破壞之後,舍姆人在沒有任何阻力的情況下接管了它。綠皮已經被打敗,那麼舍姆人重建也已經開始……雖然新任大主教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像過去一樣統治這座城市,但是要說佔有一席之地應該還是可以的……畢竟這座城市可是聖城……
寇尼格的臉上的傷疤都因爲喜悅而發紅起來,他意識到一個機會已經在他面前,諸神在對他微笑。事不宜遲,馬上寫信……
有人在猛敲着房門。
寇尼格短暫的抓住了魔法之風,然後手指朝着房門一勾。房門立刻打開了,外面站着他的一個年輕學徒,此外還有幾個衛兵。所有的衛兵都披掛整齊,臉上有惶恐不安的表情。
“發生什麼事情了?”寇尼格問。
“大師,”他的學徒叫道。“發生大事了,犯人們……全部逃亡了。”
“全部逃亡了?”寇尼格大吃一驚。“怎麼可能?”他話出口就後悔了,事情確實有可能。在這滂沱大雨中,就算是近在咫尺的動靜也會被掩蓋住。
“是這樣的,大師,您記得艾裡克嗎?就是舍姆人派來的那個軍官……他背叛了,是他組織了這場暴/動……”
“你們怎麼知道的?知道了爲什麼不做準備?”寇尼格倒沒有因爲憤怒而大喊大叫,他只是沉吟了一下後反問。
“不是我們知道的,是兩個逃走犯人過來報告的!”學徒回答。“然後我讓人去確認了一下,一切正如他們所說的。”
“叫那兩個犯人過來。”寇尼格問道。幾個念頭跳上心頭,那個艾裡克是舍姆人派來的,據說是在和綠皮的戰爭中吃了敗戰而遭到貶謫,所以被送到這裡。而奧倫城的陷落,其中或多或少就有舍姆人的一份功勞。兩者之間是否有什麼聯繫呢?
“不,不用了!”寇尼格喊住了正打算執行命令的學徒,“這事可以以後再說,讓所有士兵出發,去追那些犯人……不,不是去追,是用最快的速度到達大門那裡。只要封住大門,那麼剩下的只是時間的問題。”
艾裡克嗎?嗯……是出自個人的動機,還是受命於某種勢力?寇尼格突然笑起來,想這個又有什麼用呢?就算這種大雨中,就算一切順利,逃走的囚犯也不會超過一半。哪怕發生了某種奇蹟讓他們可以全部逃走,那麼對挖掘場而言,也不過是將挖掘工作擱置幾個月罷了。對於這種要以“十年”爲單位的挖掘工作,這只是很小的耽擱。
他掉頭回到桌子前,着手自己的書信。
……
緋的手被對方拉着,在雨夜中狂奔。
她有兩次想掙扎,但是艾修魯法特卻抓的很緊,讓她無法掙脫。不過她也必須要承認,被艾修魯法特這麼拉着,她趕路省了一半力氣,速度快了很多。同時艾修魯法特能令人詫異的正確辨別出方向。這種雨夜極易迷失方向,所以艾裡克一直堅決的走在大路上,但艾修魯法特現在卻是離開了大路,徑直前進。若非擁有極強的方向感,這是不可能的。
大雨加上黑夜,讓人類的視野範圍被縮到了極限。緋實際上已經失去了方向感,判斷不出自己到底在什麼位置,只是這麼單純的被艾修魯法特拉着前進罷了。
“我們到了。”艾修魯法特終於停下腳步。不過緋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判斷不出是不是已經接近大門。
“他們沒人值班呢。”艾修魯法特接着說道。這讓緋感到吃驚,難道他能夠在這種漆黑的雨夜中看清楚?不過在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後,她的疑惑就全部消失。這裡確實是大門了,他們實際上已經來到了上城牆的臺階口。少量的防雨燈零星的掛着,爲這地方提供了微弱的照明。
“嗯,沒有值班也沒有巡邏的,我們的事情很簡單。”艾修魯法特緩步向前,踏上階梯。“你在這裡守着,我上去對付那個破鑼!”
要完成這個任務看來很容易。一小會之後,艾修魯法特就從城牆上下來了。由於嘩嘩的雨聲,所以緋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那些正在睡覺的守兵就更聽不見了。
“我們得把大門打開。”艾修魯法特說道。這扇門是按照要塞的規格製造的,通過絞盤啓閉。
“但是拉起大門……肯定會吵醒人。”雖然下着大雨,但是就算保養維護得當,鐵索拉動吊門的那種聲音還是非常刺耳,卻有很大的可能性被聽見。要說聽到什麼說話聲還會被人當成錯覺,這種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就不會被弄錯。
“也是,”艾修魯法特這次同意了緋的意見。“不能直接拉起來,必須想個辦法……”
“要去偷襲嗎?”緋指向前方的房子,此時看守應該還在夢鄉中。雖然說對方有幾十個,但是如果能悄無聲息的摸進去,用匕首一個個的割斷喉嚨,全部幹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沒必要做這麼無畏的殺生。”艾修魯法特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個雨棚。“看到那個了嗎?”
藉着雨棚邊上一盞防雨燈,可以看到雨棚下放着兩門大炮,除了大炮之外,還有相應的炮彈和火藥桶。這真是軍隊中常見的野戰大炮。這是後備防禦力量——城牆上已經裝着固定位置的城防炮了,這兩門野戰炮是作爲後備力量而保留的。
那個雨棚又大又堅固,地勢也比四周略高,所以即使在這樣的大雨中,大炮四周的泥土也很乾燥。那些火藥桶和炮彈的邊上,還放着清潔刷等炮兵工具,甚至還有幾把火槍。
艾修魯法特從來沒有給大炮裝過彈藥,但是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花了一點小小的時間,兩個人把大炮裝上了火藥和炮彈,並且將炮口對準了房子的門。做完這件事情後,艾修魯法特把雨棚邊的防雨燈提過來,很輕易的點燃了點火棒。
“這個給你!”艾修魯法特將點火棒交給緋。“看着這裡,剩下要幹什麼就不必說了吧。朝火門一點就可以了。”他拿起火槍,檢查了一下,確定這些槍已經填充完畢。
“你要我開炮?”緋接過火槍和點火棒,疑惑的問。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不要開炮。”艾修魯法特回答。“如果他們非要我們開炮,那也只能動手了。如果他們出來,先喊,最好能換來他們和平的回到屋子裡,裝作什麼都沒發現。如果不行,開槍,如果再不行也只有開炮。”
緋看了看艾修魯法特,咬緊嘴脣,用力的點了點頭。
艾修魯法特向絞盤的位置走去,身形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中。在一段平靜卻讓人極度不安時間之後,緋聽見鐵索拉動大門的刺耳金屬摩擦聲響起。這聲音尖銳刺耳,雨聲無法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