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一個人類的方法有無數種,但是如果將這些方法按照殘忍程度排個序,木樁型絕對是其中靠前的一種。
埃辛看着前方的屍首。曾經驕橫、傲慢、不可一世的拜爾海姆現在卻變成了一具悽慘的屍體。拜爾海姆此刻**着身體。一根削尖的木棍正插在地面上,棍子尖利的那一端從拜爾海姆下身刺入,嘴巴里透出,貫穿了拜爾海姆的整個身體。由於被木棍刺穿的緣故,拜爾海姆的嘴巴大張,看起來就像在吶喊。
那是充滿痛苦、絕望和恐怖的吶喊。哪怕是埃辛這樣的人,這樣一個曾經見識過血腥和死亡的人,一個自以爲鐵石心腸的人,也情不自禁的感覺到後背發涼。
要說處死拜爾海姆,這件事情倒是早就在埃辛的預料之內的。但是難以置信那個小丫頭會下達這樣的命令……難以置信那個小丫頭能夠站在一邊,目睹這殘忍血腥的整個過程,看着俘虜在面前哭喊掙扎,然後被木樁無情的貫穿內臟,在極端的痛苦中直至死亡……難以置信那是一個小女孩會做出來的事情!
這個小丫頭的身上,到底流着什麼樣的血啊!爲什麼過去當她的貼身護衛的時候,完全沒有感覺到這一點呢?那個時候,覺得她只是一個很平常的小丫頭啊。
埃辛隱約的感覺到,如果自己沒有說服斯卡德拉來幫忙,那麼自己的下場……很可能也和拜爾海姆一樣。
這個也是一種很清楚的表態。小女王已經說清楚了自己和拜倫勢不兩立,再無任何和解的可能。假如說過去還有什麼說客在嘗試化解這番“矛盾”的話,現在他們也懂得要閉上自己的嘴了。
“埃辛,時間差不多了,再拖延的話,屍首就會腐爛了。”克里奧提醒道,埃辛這才從之前那種夢魘般的狀態恢復回來。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拜倫。不知道拜倫現在會什麼樣子。按照時間推算,現在拜倫大概已經搞清楚了埃辛的行動。但是他現在大概也只能是大吼大叫着暴跳如雷吧。可惜,憤怒如果有用的話。那麼又要軍隊幹什麼?
其實拜爾海姆的死,與其說是拜倫勢力的打擊。不如說是對拜倫感情的打擊。就算他死了,拜倫也不至於陷入後裔斷絕的境界。因爲拜倫其實還有後裔——埃辛知道拜爾海姆早就結婚,而且生育了兩個(亦或者是三個?)孩子。
只可惜,那幾個孩子可能沒辦法成年了。因爲福諾羅斯城倉庫的焚燬,直接造成了拜倫的致命傷……
“埃辛!”克里奧喊道。“我們沒多少時間了。首先要想辦法弄點石灰過來!”
“抱歉,”埃辛回過神來。“我走神了。”
在軍隊這方面,不管是艾修魯法特還是小女王都沒有任何刁難。埃辛很容易的選擇了裝備齊全的五百名精兵。這支小部隊從福諾羅斯城的圍城營地出發。順着大路北上。沒幾天時間就來到了那兩座邊境城堡下。
這裡原先是拜倫預定好的戰場,也是他佔據了絕對優勢的地方。可惜小女王沒有按照他的牌理出牌,所以拜倫空有兩座堅固的城堡,卻完全沒有發揮作用的機會。此時此刻。城堡的守軍按照拜倫之前的安排,採用堅定的龜縮戰術和王軍對壘。兩座城堡的駐軍加起來,數量有六七千人,而小女王安排在城下的部隊只有四千人。但是小女王就用這四千人,就讓拜倫兩座城堡的駐軍動彈不得。
單從這一點來說。拜倫也真的不是個用兵之才——不過這一點倒已經是共識了。
埃辛很快就爲自己爭取到了一個談判的機會。話說回來,這很容易,只需要舉着白旗靠近,那些守軍就很容易的放幾個“使者”進去了。這也是內戰的一種特色,交戰雙方。除了最頂層的那些人是你死我活的關係之外,中下層之間彼此仇恨其實很淡薄。轉換陣營什麼的,在最高層來看是背叛,但是在私下裡倒是很容易得到大家的理解。
這座城堡正是之前埃辛呆過的那座城堡——之前在撤離鷹隼城的途中,拜倫曾經在這座城堡裡駐足數日,整頓隊伍並設宴提振士氣。因爲這個緣故,埃辛和克里奧都認識這位城堡衛戍部隊的指揮官——他叫做特倫,是一個年近五十的中年軍官。按照埃辛的評價,特倫是那種非常常見而平庸的指揮官。他之所以會擔任這個職務也不是因爲展現出超常的才華,而是因爲他爲拜倫服務了很多年,被認爲忠誠可靠,所以被提拔爲副將並負責這個要地。
因爲這種種緣故,埃辛和克里奧進入城堡之後,並沒有成爲囚徒,而是被作爲客人接待。他們將身上的武器留給隨從,然後在城堡中的會客室見到了特倫。
“埃辛,沒想到你投奔了小女王。”特倫倒是沒有對於埃辛的這種舉動表現出太大的憎恨。“你來這裡做什麼?該不會是來說服我投降的吧?”他露出了不懷好意的表情。
埃辛看了看克里奧,後者清了清嗓門。“實際上,特倫將軍,”克里奧說道,將特倫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我們是來給您一個機會的。”
“機會?什麼樣的機會?”
“一個避免毀滅的機會。”克里奧回答道。“你希望爲拜倫殉葬嗎?”
“我實在看不出這一點。”特倫冷笑着說道。“我聽說小女王在野戰中打敗了拜倫公爵,但是這說明不了什麼。福諾羅斯城的防禦固若金湯,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現在要說勝負還早了一點。”
“很遺憾只有你一個人這麼想,比如說我們的洛克斯大人。”
“洛克斯?”特倫知道洛克斯是拜倫最大的封臣。“他也……背叛了?”
“背叛,您爲什麼要用這個詞?”克里奧擺出一副天真的表情,問道。
“他是拜倫的封臣,早在拜倫家族還是王族的年代,他的家族就爲……”
“但是拜倫已經不是王族了。”克里奧打斷了對方的話。“整個格魯尼只有一個王族,王家之名爲馬克雷米茲。至於拜倫,”他用一種沉穩而有力量的口吻說道。“早就向馬克雷米茲家族宣誓效忠了。”
“這個……”
“在這整個關係中。只有一個人背叛了,那就拜倫。我不得不這麼說,特倫將軍。如果您認爲拜倫所作所爲是正確的,那麼現在您就應該立刻降旗歸順。因爲拜倫能夠背叛女王。就意味着您也能效法他。如果您認爲拜倫所作所爲是錯誤的,那麼……他的錯誤不應該影響到您的正確立場,對不對?”
特倫一時語塞。這就是王權的力量了,在邏輯上,既然拜倫背叛了自己效忠的誓言,那麼他自然也就沒立場要求別人忠於誓言。
“我不想扯這個。”特倫說道。“我爲公爵大人服務了數十年,這種狀況很好。我不想改變。除此之外,我也不相信小女王能贏。”
“您說得對,每個人都希望站在勝利者這一邊。”克里奧贊同道,“這一點。我完全同意。至於前面這一點……您真的滿足於您當前的情況麼?我聽說一件事情,您擔任這裡的指揮官……已經超過十年了吧?”
這一刻,克里奧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特倫的面孔。從對方的表情中,他捕捉到了那麼一絲蛛絲馬跡。
“親愛的特倫將軍,我想您也許可以知道一下我們爲什麼改變陣營。”克里奧把埃辛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次。他用富有技巧性和挑逗的口吻講述的埃辛如何冒險。如何艱苦,如何千方百計的執行了偵察的任務,然後回過頭來只是得到了拜倫在會議上的一句“做的不錯”。當然,這個故事被他添加了衆多額外的材料,以激發特倫的認同感。
“……所以。您看到了,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後,我們兩個都認爲,拜倫公爵實在不值得我們繼續追隨。您剛纔說到勝負……就算拜倫贏了,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呢?”
必須要說,這番話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
“公爵大人確實不夠慷慨,”特倫確實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但是這不是我背叛的理由。這場戰爭勝負未定……”
他停了下來,因爲克里奧做了一個手勢。
“特倫將軍,您真的覺得未定嗎?好吧,”他說道,“還是由我來給您一個讓您堅定決心的證據吧。東西在我隨從那裡,請稍等。”
特倫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克里奧起身離開,一小會之後,他返回了會客室,手中捧着一個大盒子。
“這就是我的證據。”克里奧將盒子放在桌子上,打開,然後將裡面的東西展示給特倫看。
“這個……這個……拜爾海姆?”特倫大驚。
盒子裡裝着的正是拜爾海姆的人頭。特倫好歹在拜爾海姆手下幹了這麼長時間(拜倫不在的時候,領地內一切都是拜爾海姆做主),所以這個是絕不會認錯的。
像特倫這種人,普通的說理、刺激什麼的都是不夠的。想要讓他真正的產生動搖,必須是沉重的當頭一棒。
“這是……怎麼回事?”他擡起頭,眼睛裡有明顯的驚慌失措。拜爾海姆是拜倫的長子,繼承人,是僅次於拜倫的重要人物。他如果死了,那麼就意味着……
“我不想再解釋些什麼,看了這個,您大概也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了。”克里奧回答道。“我只想向您說明這個客觀事實……勝負早就有了,至少也是基本定了。”
“福諾羅斯城陷落了?公爵大人呢?”特倫也只能得到這樣的一個解釋了。
“拜倫還活着,或者說在我們離開的時候還活着。至於現在……”克里奧回答道。“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還活着。但是哪怕他生命力再頑強,剩下的日子也已經不多了。”
特倫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臉上滿是迷茫。看到這個無可辯駁的證據,他的信念一下子崩塌了。他曾經以爲固若金湯的福諾羅斯城一下子就被攻陷了?不,拜倫沒死,那就說尚未完全被攻陷。對了,拜倫已經退入內城……但是既然外城都抵擋不住,那麼內城又能堅持幾天呢?他很清楚城市的防禦佈局,別的不說,內城裡可沒有太多的糧食。“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