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諾羅斯城裡,拜倫的會議室裡,氣氛一片凝重。
空中凝聚着某種令人壓抑的氣氛,所有的人都如泥雕和木偶一樣,連一點細微的聲音也不敢發出。
拜倫坐在會議室的首席,臉色鐵青。這並不是因爲會上出現了什麼他不喜歡的議題,而是這段時間以來,他的臉色就壓根沒好過。至於理由,傻瓜也是知道的。埃辛和克里奧背叛了拜倫,投奔到女王的陣營。這兩個叛徒爲了向女王表達自己的立場,燒掉了城中最關鍵的糧食倉庫,然後還捎帶着抓走了拜倫公爵的長子,拜爾海姆。
小女王也真的是毫不含糊。抓到拜爾海姆的第二天,就將他用木樁處死,屍體還示衆了兩天。這個舉動也清楚的表達了女王的態度:拜倫全族都必須死,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話說回來,站在女王的立場,這也是十分正常的吧。每一個國王在成功壓制叛亂(特別是那些和王族自身無關的叛亂)之後,叛亂者的結局九成九就是被全族誅滅。
“關於搜捕內奸一事……”看着部下都不吭聲,拜倫只好自己開腔。“辦得怎麼樣了?”
“公爵大人,已經盡數……逮捕並處決了。”一個穿戴着盔甲的軍官回答道。
這是拜倫下達的命令。由於埃辛的緣故,他認爲從鷹隼城帶來的那批人極不可靠,在這個危機時刻隨時可能引起動亂,所以下令將所有人一併逮捕。因爲沒有閒工夫仔細的剔選、審問,所以就乾脆的將所有此類人一併處決。
其實在座的每個人肚子裡都明白,這些人和埃辛壓根扯不上什麼關係,這完全是因爲拜倫遷怒的結果。但是又有誰敢在這個時候跳出向拜倫提意見呢?拜倫這幾天眼睛裡閃動的兇光可是夠明顯的,那樣子簡直像要把誰生吞活剝掉一樣。
雖然可憐,但是也只能讓那些倒黴蛋當冤魂了。
拜倫的合法子嗣只有兩個,現在兩個都死了。當然,他還有孫子作爲繼承人……但是對一個人而言,中年喪子可謂是極大的打擊。
拜倫點了點頭,臉色稍微好看了那麼一點點。那些死鬼都是他在擔任攝政大臣時候投奔過來的,可同富貴不可同患難,在這個危機時候就成爲了隱患。他這麼想着。但是念頭又轉到另外一個方向上——他原先的封臣幾乎也全部背叛了。這些人可都不是中途投機到他麾下的,而是他們家族代代繼承的臣子。
可惡!想當年,這些人不全部都是趴在他腳下搖尾爭寵的麼!可是他只是一場戰敗,立刻所有人都背棄了他!
拜倫心中這麼想着,剛剛恢復一點的臉色再一次變得難看起來。他的目光在在座的部下身上掃過。在部下們感覺來說,這目光簡直像是利刃轉過,讓每個人都戰戰兢兢,通體發涼。
大家都知道拜倫此時已經殺紅了眼,否則也不會下達之前的那種命令。
不過好歹拜倫這個人總算還能有理智,所以他也就是這麼看一圈,卻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情。
“城裡的糧食……情況如何?”他問道。
“公爵大人。”一名部下起身回答,但是卻不敢面對拜倫的面孔。“根據目前的調查計算,城裡還有三個月的糧食。不過,這些糧食大部分是私人倉庫裡的……主要是糧食商人……”
“戰爭時期,我有權臨時徵收。”拜倫立刻回答道。“等到戰爭結束,我會補償他們的。其他的呢?”
“很抱歉,之前糧食倉庫燒的很徹底。”部下回答道。“埃辛那個叛徒肯定是在倉庫裡堆積了很多瀝青……所有的糧食都已經徹底摧毀,無法食用了。除此之外,我們的肉類儲備……也已經基本損失掉了……還有……”
拜倫揮揮手,打斷了部下的話。“總之還有三個月。”他陰沉的說道。“按照通常的邏輯,如果節約飲食,應該能有四個月。我能拖四個月,但是那個小丫頭卻拖不了四個月了!”
通常這樣一個消息會引發部下們的紛紛議論,至少也會引起一陣交頭接耳。但是這一次情況特殊,拜倫雖然透露出這個重大消息,但是部下們沒一個敢多嘴的。
“各位,那個小丫頭,”拜倫說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就沒提“女王”這個詞了,每次都用“小丫頭”來代稱。“財政已經崩潰了。對於鷹隼城的商業封鎖的聯盟已經形成,現在表面上是她包圍着我的城市,實際上卻是她被別人包圍着。而且是一個她無法打破的包圍圈。”
他很自信的說道。前段時間,通過商會的聯絡,他已經知道向女王逼債的事情。雖然那些商人做事情都是遮遮掩掩,留着三分餘地。但是隻要小女王翻臉不認賬,那麼聯盟必然會形成。這是他一直以來都策劃、推動的事情。事實上,最初的時候,拜倫就希望整個事情不要放在戰場上來解決。
雖然現在局勢變成了最壞的那一種,而且因爲戰爭的緣故,魔法通訊基本斷絕。但是拜倫相信,此時在鷹隼城,事情正在朝着他原本計劃的事情發展。
現在,小女王留在鷹隼城的那個首相,那個叫做艾林恩的死老頭,肯定無法對付那種局面。艾林恩是那種極其注重名譽,重視貴族傳統,而且自視極高的人。一旦他發現自己付不出債務(那筆欠債有五六百萬,小丫頭的國庫絕不可能拿得出來),而商會那幫人又糾纏不休,那個老頭鐵定會老羞成怒。他會直接把商會的負責人抓起來,關進牢房。
然後他就等於捅了一個馬蜂窩!商人們平時不團結,但是真正到了關鍵時刻,他們也不會含糊的。特別是這種事情。一旦商人們覺得自己的安全和利益受到了威脅,那麼……
福諾羅斯城還能支撐四個月,但是鷹隼城能支撐多久呢?至少在這場戰爭開始前,小丫頭並沒有做什麼增加儲備之類的工作。
這件事情他很有把握。因爲他很瞭解那個艾林恩。事情一定會這麼發展。小丫頭挑選艾林恩來做首相是她的大失誤。
想到這一點,他心頭寬慰了不少,臉色又稍微好了一點。
他再次看了看在座的部下們。此時此刻,部下們還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讓他突然氣不打一處來,因爲他們好像不相信他說的話。
但是作爲君主,拜倫又不能不顧身份,所以他也只能宣佈會議結束。
等到部下們全部離開,偌大一個會議室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拜倫來到了會議室的窗口處。這裡是福諾羅斯城的最高處,從窗口看出去,能夠看到腳下的居民區。此時此刻,因爲戰爭的緣故,全城戒嚴,能夠看到一隊隊武裝士兵在街道上巡邏。
不知道爲什麼,他感覺到一種本能的危險。這不是因爲看到了什麼不好的預兆,而是一種沒來由的,來自內心的驚慌。因爲他突然想起戰爭失敗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舉兵叛國者,勝利的話,好裡說改朝換代,壞裡說也能割據一方。但是失敗的話,往好處說是流浪天涯,隱姓埋名,往壞裡說,那是全族誅滅,不留孑遺。這是人類世界的無情規則,所以叛國這件事情,風險絕對和利益並存。
不,我不會輸的!他趕緊把這個可怕的念頭從腦海裡丟出去。我會贏,我掌握了那麼大的優勢……
“……你以爲拿了一手好牌,在賭桌上就一定能贏?”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當初和艾修魯法特見面的時候,對方的那番狂言。現在拜倫已經知道艾修魯法特沒有死。雖然炮彈直接將盔甲從他身上扯了下來,但是卻居然沒傷到他。這也只能說超級幸運了。
“你以爲我是一個和你一樣的賭徒?很可惜,我和你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之上。我表面上手裡沒好牌,但是我可以隨時從牌山上隨心所欲的更換我的牌,我還可以隨時溜下座位去翻看你的底牌,只要我願意,我甚至能夠隨時修改賭博的規則。你想贏我,唯一的機會就是不讓我上賭桌。但是隻要我上了牌桌,在我面前,你就只是一個小丑罷了……”
最初聽到艾修魯法特那番話的時候,他只感覺到對方的狂妄,並因此非常的憤怒。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卻發現自己有一種發自內心的顫慄。那個艾修魯法特……
“公爵大人。”一個聲音響起,把拜倫的理性拉回到現實之中。說話的是他的一個侍女,後者正在進來打掃會議室——每次會議結束之後,都需要對會議室進行打掃,情節傢俱,整理桌椅雜物。
這位侍女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傭人罷了。她原本看着拜倫憑窗觀望,所以問候一聲。卻不了拜倫轉過身,一副面色蒼白,大汗淋漓的模樣。
“公爵大人……”她吃驚的再叫了一聲。
拜倫沒有回答,他只是邁步向門口走去。不過他的腳步僵硬,與其說他在走路,不如說他在一點點的挪動自己的腿腳。
……
“親愛的朋友,你要明白一件事情!這不是女王的意思,而是我個人的意思。”克里奧微笑着說道。“女王我派我來,是剿滅叛亂勢力!懂嗎?剿滅!我不是來談判的!我坐在這裡談判,這件事情本身,就是對女王命令的扭曲……如果讓女王知道了,恐怕她會下令把我絞死。這種情況下,你還和我討價還價?”他在笑,但是並不僅僅在笑而已。“馬杜克侯爵大人,您大概不知道,瑞巴斯前伯爵的下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