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厚的利爪按着我的胸口,堵得我有些喘不過氣,它伸出血紅的、散發着腥臭的舌頭在我臉上舔了一圈,還似是回味在它自己的嘴邊舔了一圈,回頭看向它的同伴,似乎是在說:“味道不錯,你們也來嚐嚐。”
剩下兩隻雪雲獸果然都撲了過來,一隻扯我的手臂,一隻扯我的大`腿。
衣衫被撕裂,尖銳的爪子在身上留下一些深的淺的血痕。
涼意浸骨,我想我肯定會在被這三隻咬死之前凍死。
手臂上一陣劇痛傳來,接着是胸腹、大`腿……
很神奇的是,雖然由於失血過多有些頭暈,但我的意識卻分外清明,甚至還有精力來胡思亂想。
然而更神奇的是,那一刻我胡思亂想的對象居然是那個害我處於如此境地的緋彌。
不知道這一次我要是死在這裡,他還會不會像之前那樣去找我。雖然,聽他的口氣,他找我也只不過是爲了彌補些什麼。
神智漸漸模糊,眼皮重得有些撐不開。
我費力地睜大眼睛看着繁星閃爍的天空,視線逐漸模糊,直到眼皮再無力撐起。
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寒氣逼人,耳邊傳來叮叮咚咚的水聲,從水滴墜落髮出空靈的聲響可以斷定,我此時正置身於一個洞穴或是石室之中。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傷,手腕腳腕都被套上了冰涼沉重的鎖鏈,稍稍一動,便有金屬碰撞的聲音。
難道那三隻雪雲獸捨不得一次吃完所以把我抓回洞穴裡了?
來不及多想,感覺身體可以活動,我四處摸索了一陣,發現身後有一堵潮溼滑膩的石牆。我撐着牆忍着噁心的感覺坐起來,理了理混亂的思緒,回憶了一下昏過去之前發生的事,身上的傷口突然更痛了。我用手觸了觸手臂,凹凸不平,有些小點的傷口都已經結了痂,摸到胸口以下,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氣,看樣子應該傷得比較嚴重。
我抱着膝蓋靠牆坐着,儘量把自己縮成一團。
過了一會,估計是門的方向傳來了似乎是開鎖的聲音,隔了半晌,厚重的鐵門被打開,發出似乎是由於長久沒有開啓過而發出的鏽鈍的聲響,門口幽幽的燭光跳躍着,隱隱照着一個人有些駭人的臉。
來人一手提着個木盒,一手拿着燭臺,朝我走來。
在微弱的燭光的映照下,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一張極醜的臉,隱在寬大的帽檐之下,更顯得陰氣森然。
我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看他的臉,於是我移開視線觀察了下四周的境況。
我所處的還算是比較大的一個石室,石室的左邊有一窪水塘,水塘上方有一個石質非人異族的頭像,有水自頭像的嘴裡滴落,滴到下方的水塘裡,水聲正是從那裡傳來。
水塘周圍爬滿了拇指大小顏色各異不斷蠕動的蟲子,靠門的那邊地上的蟲子相對要少一些,地上牆上也要乾燥一些,大略看了一下我現在靠着的這堵牆,上面爬滿了青苔。
來人漸漸靠向我,將他手中的盒子和燭臺放在地上,看了我一眼:“別靠在牆上!”聲若洪鐘,氣勢絕頂,在這空闊的石室裡,聲音驟然放大了數倍。被他這麼一嚇,我趕忙坐直了身子,那人淡淡掃了我一眼,轉身便出去了。
愣了好半天才想起盒子裡面有吃的,我欣喜若狂地揭開盒子——唉,對於餓極的人來說,雖然只有白菜豆腐,那也是香的啊。
背後那堵牆實在是讓人噁心得慌,於是我準備換個地方。
我拿起燭臺小心翼翼撐着牆壁站了起來,四處照了照,靠近門那邊的地面似乎乾淨一些。我再看了看縛住手腳的鐵鏈,就是不知道這鐵鏈有沒那麼長。
撐着牆的掌心有些癢,眼角的餘光瞥到牆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我將燭臺靠近了些,燭火貼着牆壁,我看到了蠕動的東西,原來……原來那些綠色的不是青苔,而是一條條細如絲的綠色的小蟲子,一條纏着一條蠕動着,燭火一烤就直往下掉,掉到腳上,不由得心裡一陣惡寒,我剛剛還靠在這上面,還撐在這上面……
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打了個激靈,趕緊朝着門口挪了過去。
挪到乾燥一點的地方,我坐下來重重地喘了幾口氣。
後背有些癢,我伸手摸了一把,滿手都是綠色的“肉”,我真的很想吐……我爲什麼要靠在那牆上?
這間石室能與外界聯繫的似乎就只有那一扇腐朽的鐵門,而那扇鐵門又只是在有人送食物過來的時候會開啓,所以,我也不知道究竟在石室裡呆了多久,身上的傷大部分都已經好了,只是胸腹那處還會時不時地隱隱作痛。
頭一日獄卒送來的燭火早已燃盡,我穿着前幾天來送食物的獄卒拿給我的破爛不堪的黑袍子敞開四肢躺在地上,不知道幾頓沒吃飯的我已經餓得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突然門口傳來鐵門打開時發出的鏽鈍聲響,我心裡一喜,騰地坐了起來。
藉着那人手裡的燭光,我看到那人被黑色斗篷遮去了大半個臉的面孔。視線所能觸及的只有他秀挺的鼻尖和形狀優美的薄脣,還有幾縷滑落的銀灰色髮絲。
他走到我身邊蹲下,將燭臺和食盒放在我面前的地上。可是他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我旁邊坐下。
看他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索性把兩腿一盤,蓋子一掀,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那人就一直坐在我旁邊,一直到我吃完食盒裡所有的食物。
我正準備說話,他卻說話了:“身體好些了麼?”聲音有些沙啞,卻很好聽。
我點了點頭:“嗯。”
他還是這麼多天以來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
我側頭打量他,藉着微弱的燭光,能夠看到他黑色的斗篷上印着黑色暗花圖紋,和我身上這件一看就知道是廉價貨的粗布袍子根本就是兩個階級的人穿的。
他轉過頭來,神色複雜地看着我,我不自在地往後縮了縮。
他的臉揹着燭光,即使這樣的距離,我也不能看清楚他的臉,只能隱隱看到他下巴和鼻子的輪廓……
有着山峰棱角一般的剛毅輪廓,卻又因爲太過瘦削給人一種一碰即碎的錯覺。
我突然之間想到了閻夜,如果我還在非人異族的地界的話,這個人也應該和閻夜有着必然的關係。
他突然側過頭看我:“翼王是我長兄,是他把你關在這裡的。”
“翼王?”我有些詫異,翼王是非人異族的首領,據說是整個非人異族最強大的混血,長得是最不像非人異族的非人異族。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我跟他沒有任何交際,他爲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
“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把你關在這裡,但是,如果你想出去,我可以幫你。”
我於是更加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會讓他再傷害你的。”
我臉上有些發燙:“你難道對我……”
“什麼啊?”他笑得有些無奈,“當然不是,他錯得太多,我只是不想讓他再繼續錯下去。”
我鬆了口氣:“哦,那就好。”
“哎呀,不好!”
“怎麼了?”
“算算日子,今天他就該回來了。他回來一定會來你這裡……我先走了。”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他就已經消失在了門口,甚至連他叫什麼都忘記問了。
燭火已經燃盡。我躺在地上睡不着,盯着漆黑的虛空發呆。
本來想快點找到父親,然後回平樂谷救了母親咱們一家人團聚,可現在我卻被非人異族的首領囚禁在這裡,只希望現在平樂谷情況不要太壞。最好是父親聽說平樂谷的事回平樂谷救走母親,我在這裡沒有關係,我又沒得罪那個翼王,他應該不會對我怎麼樣吧。再說,剛剛的帥哥不是說了可以幫我離開這裡麼。
“他怎麼樣了?”一個故意壓低的冷冰冰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回翼王大人,他恢復得很好。”是那個看守我的獄卒的聲音。
“嗯,開門。”
忽然感覺有點冷。我抱着手臂搓了搓,翻了個身。
那人走到我身後,門口泄入的暗黃的光亮將他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拉得好長好長。我背對他躺着,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就在我身後站立。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有些慌亂,那顆心在胸腔裡不安地砰砰直跳。
良久,那影子晃了晃,接着我的後背就被踢了一腳。
我倏地坐起來。
看到了來人的臉,我猛地打了個激靈,往後縮了縮,舔了舔乾澀的嘴脣,艱難地吞了口唾液。
我終於見到了和老槐樹的描述相符合的非人異族,臉上深棕色乾癟的皮膚都皺在一起,尖尖的鼻子尖尖的耳朵尖尖的下巴,讓人很容易聯想到老槐樹幹癟癟的樹皮。
不過等緩過勁來再看那張臉,其實也不是太醜。但是據說翼王是長得最不像非人異族的非人異族,那也就是說,他長得這樣在非人異族中算是好看的了。
枯瘦的有着尖銳指甲的爪子伸向我的臉,我出於本能地往後縮。縮到一半,下巴一緊,我就動不了了。他捏着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擡高,他的眼睛並不小,隱在燈火闌珊的地方還閃閃發光,只是透着令人寒顫的涼意。他眯眼打量着我的臉,看着他專注的神情我不禁打了個哆嗦,他該不會是嫉妒我長着一張美豔絕倫的臉意圖要給我毀容吧?
胡思亂想之際,他突然鬆開捏着我下巴的手,站起來轉過身背對着我:“把他清洗乾淨送到光影殿。”平淡語氣裡,聽不出一絲情緒,只是讓人感覺徹骨的寒。
隔了半晌,那獄卒才說道:“是。”
跟着進來兩個非人異族,將縛住我手腳的鐐銬卸了下來。其中一人頗禮貌地說道:“請跟我來。”
於是我就傻兮兮地跟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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