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們起了沒?快點開門,再不開門我們可要破門而入了……”就在兩人相持之際,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和雍容清亮的呼喚聲。
“你別……我很快就好……”匆忙應付完兩位不請自來的始作俑者,天樞也顧不得再和阿烈古琪爭執,他抓起扔在地上的衣物匆匆套上,便拽着動作與自己一般無二的阿烈古琪雙雙跳窗逃跑。
臨走之前還不忘記把一片狼藉的牀上諸物席捲一空,雷厲風行的速度較之昨夜阿烈古琪強行拉他去看月亮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們爲什麼要逃?”阿烈古琪疑惑不解,完全不明白天樞的意圖。
“你以爲我想逃啊……”奔出王府別院起碼三十里地,確定自家弟妹應該不會無聊到再追上來,天樞這才停下腳步,跟着阿烈古琪在一株香梨樹下坐好,回答起他早就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可不跑能怎麼着,難不成你想被阿萱和容兒捉姦在牀?”
“噗——”儘管阿烈古琪的漢語不太靈光,但是天樞最後那句話還是讓正在喝水的他忍不住一口水噴了出來,差點沒嗆着。
什麼叫捉姦在牀,他們可是正大光明拜過天地的,雖說新娘子是假冒的,可是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們都已經做了,縱然意外,但他絕不後悔。
“你笑什麼笑?”天樞雙手托腮,精緻的五官可愛地扭成一團,斜眼睨着阿烈古琪年輕英俊的側臉,正色道:“我還沒有原諒你呢!”
“是麼?”阿烈古琪挑眉,繼而肅容道:“小蘇,我很抱歉……”
“烈,你想說什麼?”天樞眯起眸子,危險地注視着阿烈古琪,眸底飄過一抹防備之色。他想對他說什麼,該不是要對他負責之類的吧,他又不是女人,不需要那些虛無縹緲的承諾。
“小蘇,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天樞有誤解的趨勢,阿烈古琪趕緊澄清事實,“說對不起是因爲我弄傷你了,關於這點,我感到很抱歉,至於昨晚發生的事情,坦白說,我很喜歡……”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痛得是我,又不是你,除非——”對於阿烈古琪的歉意,天樞拒絕接受,反而以此爲條件要挾起對方,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爲實在太疼,他對昨夜發生的事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除非什麼?”明知道天樞不懷好意,阿烈古琪還是如他所願,順着他的話茬問了下去,似乎對他心裡的那些小九九心知肚明。
“你讓我上,咱們一人一次,這才公平。”彷彿早就等着這句話似的,天樞嘻嘻笑着提出自己的條件,神情再是自然不過。
“好啊!”阿烈古琪的回答出人意料地爽快,“只要你能贏過我……”不過他後面那句話卻讓天樞有點笑不出來了,贏過他,能贏的話比武招親那天他就贏了,哪還至於扮成新娘子讓他娶回家。
“你還不如不說呢,一點誠意都沒有……”自覺眼下的自己絕對不是阿烈古琪的對手,天樞立即拋開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開始謀劃兩人未來一段時日的行程,“算了,還是想想要去哪裡玩吧,昨晚的事情,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好了。”
“從來沒有發生?”阿烈古琪懵了,小孩之前又哭又鬧不就爲了這事,怎麼現在又一點都不在乎了,還說要和他一起去玩,他沒聽錯吧。
“對啊,不然你想怎麼着,我要上你,你不肯,我又打不過你……”聽得出來,天樞對於自己莫名其妙就被阿烈古琪吃幹抹淨一事還是有些介懷的,不過既然報仇無門,他也就懶得再糾纏了,畢竟阿烈古琪是他到目前爲止唯一的一個朋友。
“你不生氣了?”如此輕易就能獲得原諒讓阿烈古琪有些受寵若驚,簡直就是難以置信,他還以爲天樞要將他大卸八塊呢,誰知——
“誰說的?”天樞瞪他,“我氣得要命,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疼。”不說還好,經他這麼一提,天樞發現由於剛纔這一路的疾奔,剛剛上好藥的傷口似乎又有些裂開,疼得他直想掉眼淚。
“烈,揹我……”也不管阿烈古琪是否願意,天樞徑直撲到他背上,卻因爲牽扯到身下的傷口痛得齜牙咧嘴,連連倒吸冷氣。
“好好好,我背,你別亂動——”果然是小孩子,說是風就是雨的,叫人一點也捉摸不透,阿烈古琪輕嘆一聲,認命地背起天樞。
“烈,你想去哪玩?琅琊山?香雪海?”舒服地趴在阿烈古琪背上,天樞悠然自得地問道,神情十分愜意,璀璨的星眸眯成彎彎的月牙,眉眼間盡是輕愉的笑意,無可掩飾。
“小蘇,阿莉森還在客棧等我,我們要去玩得先告訴她一聲。”
“阿莉森是誰?”聽起來似乎是美女的名字,天樞立即追問。
“她是我母親最小的妹妹,只比我大兩歲,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阿莉森是西列斯單于聶讓和王妃撒尼·沙曼丹的小女兒,和阿烈古琪的母親阿依達王后是同父異母的姐妹,阿烈古琪年僅週歲便被沙曼丹王妃擄走,自幼和阿莉森一起長大,兩人感情十分親厚。
“哦,原來是小姨啊。”一聽說是親戚天樞也就懶得再問了,“好吧,我們先去客棧找人,不過——她不會跟我們一起去吧。”
“你說呢,呵呵……”聽着天樞擔憂的語氣,阿烈古琪啞然失笑。
不過天樞的擔心並未成真,等他們來到客棧才知道,阿莉森在數日前便已離去,留下一句口信,說是不用管她,她有事自會去尋阿烈古琪,既然如此,兩人同遊江南的計劃絲毫未受影響。
儘管當時並不以爲意,但在那天之後,阿烈古琪果真就像天樞所說的那樣沒有再提過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兩個人按照四年之前的約定,攜手開始了屬於他們的江南之行。
短短一個半月,他們遊遍了江南的山山水水,嚐遍了江南的各色小吃,他們一起看過琅琊山的日出日落,一起聽過香雪海的潮漲潮汐……
“烈,快看,天上有流星!”
初春傍晚,夜幕如約降臨,幾顆清冷的星子綴嵌在寂寞的蒼穹,閃着幽微的光。遠天外,雲疊如山,雲海盡頭,一道藍芒絢爛地劃過天際,發出異常明亮的光,仿若綻放的煙花,是流星。
流星!在流星劃過天際的瞬間,閉上眼,虔誠地許下你的願望,不久的將來它就一定會實現,古往今來,無數美麗的傳說都如此傳頌。
這樣的傳說,阿烈古琪自然也是聽過的,但是看得出來,他根本不信,所以當他看到天樞雙手合什,閉上雙眼,對着流星虔誠地許下心願時不禁失笑出聲,都多大的人了,居然還信這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烈,你笑什麼?”天樞不滿地嘟起小嘴,眼裡含着些微的嬌嗔,對阿烈古琪不以爲然的態度有些不能接受。
“可以告訴我你許下的是什麼願望嗎?”阿烈古琪有些好笑地問道,在他的想法裡,一個人想要任何東西都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去獲取,而不是憑藉上蒼所謂的施捨和憐憫。
“不行,我不能告訴你,說出來的話就不靈了。”漂亮的男孩子眨着美麗的大眼睛無辜地望着他。明朗的星空下,少年的眼神清澈明亮,就像夜空最閃亮的星星。
“沒有關係的,小蘇兒。你就告訴我吧,就我一個人——”阿烈古琪見狀更加好奇,非要刨根問底:“我保證不告訴其他人。”他對神靈的庇佑毫無信任,對天樞的想法卻是充滿興趣。
對於一出生就被人冠以異類頭銜的阿烈古琪而言,這個他十六歲那年在渝京街頭無意遇到,並且在四年之後通過贏得比武招親抱回家的“小新娘”是那樣神奇和不可思議的存在。
在阿烈古琪認識的所有人中,天樞是唯一一個不在乎,甚至可以說是喜歡他那雙與衆不同的黃金眸子的人。
因爲異於常人的眸色,他的親生母親在他不滿週歲的時候差點挖掉他的眼珠,十六歲之前阿烈古琪無比痛恨自己的眼睛。
在那以後,他卻是無比的慶幸,因爲有人對他說,他喜歡。
“好吧,我告訴你……”思索片刻,天樞終究還是說出了那段他或許永遠也不該說出的話,“烈,我喜歡你。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哪怕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你、離開你,我也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我會記住的,我會記住你今天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阿烈古琪絕不懷疑天樞的心意,但是他深信,如果有一天,天樞知道他的身份,他的目的,他一定會後悔,後悔今日說過、做過的一切。
然而,即使是在這時,他們的命運仍然還有改寫的機會。
直到那一日,天璇的再次出現,命運的天平就此倒向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