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阿烈!……你在哪裡,嗚嗚,啊……”
感覺昆陵真緩慢卻又有力的動作,痛不欲生的滋味讓天樞徹底喪失理智,瘋狂地嘶叫起來。身體因爲疼痛劇烈抽搐着,緊閉的雙脣也被咬出了血,痛苦的□□一聲聲地從血跡斑駁的脣邊溢出。
好痛!怎麼可以這麼痛?疼痛鋪天蓋地,就像從天而降的巨大海浪,不停地向天樞襲來。裡面的孩子拼命掙扎、亂踢亂打,身下又被異物侵入漲悶異常,兩種不同的痛交織在一起,折磨得他簡直快要瘋掉。
“不要……出去啊,出去……”天樞疼得眼前發黑,再也忍耐不住,他手指痙攣地揪住昆陵真的衣袖,痛哭道,“真叔叔,不要啊……”
“還不行麼?真叔叔。”若即再次望向昆陵真,眼中盡是心疼之色,“飄兒真的受不住了……”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恨不得代替天樞痛,而不是看他痛得死去活來,卻只能待在一旁束手無策。
“烈,我痛,好痛啊……我不生了,嗚嗚……”天樞失神地呢喃道,“真叔叔,爲我剖腹……把孩子、孩子取出來吧,呃……”
“這怎麼行!”昆陵真尚未開口,若即便斷然否定了他的異想天開,他憐惜地摸摸他蒼白失色的臉頰,斥道,“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昆陵真聞言搖了搖頭,勸道,“殿下莫要胡思亂想,剖腹太傷元氣,若能正常生產,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可我真的做不到……”天樞痛苦地搖頭,神情竟不似先前的狂亂,反而冷靜不少,他倚在若即懷中,看起來脆弱得彷彿一碰就會碎掉,“若即哥哥,我好痛,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痛,嗚嗚……”
“飄兒,你不要說了……”若即明白,天樞說的以前是指當初昆陵真爲他驅毒的時候,那是他最可怕的噩夢和不堪回首的記憶。
“那個時候我總是在想,如果我可以死掉就好了,那樣就不會痛了。但是不行啊,喵喵找不到我的話肯定會害怕的……”天樞根本聽不到若即在說些什麼,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可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些痛都不算什麼的,呃……若即哥哥,我真的好難過……”
“不會的,飄兒,你不會有事的,你和寶寶都會好好的。”
“幫幫我,好不好?我不要寶寶們像妹妹那樣,我不要啊,呃……”若即欲要開口,便見天樞忽地咬住嘴脣,猛一挺身,只聽昆陵真叫道:“殿下,產道開了,再加把勁,就能見着胎兒的頭了!”
究竟是一刻鐘,還是一個時辰,天樞分不清了,他只覺得過了好久,朦朧間聽到昆陵真的聲音,便下意識地隨着他的話去做,撕裂的痛感讓他瑟瑟發抖,可環着他的手臂似乎能給他力量一般。
“好痛,呃——啊……”天樞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孩子在狹窄的甬道中蠕動着身體不斷向下衝撞,力道大得彷彿就要破腹而出,
若即見他痛得厲害,怕他弄傷自己,將手掌放在他的口中,天樞起初尚有神智,不肯咬,只是拼命搖晃着腦袋,可是頻頻的痛感漸漸迷濛他的神智,無法忍耐的他咬住了若即放置在口中的手掌。
“殿下,再用力,我看到孩子的頭了。”昆陵真爲他順着胎位。
“呃……”胎兒在外力的作用下緩緩下移,天樞蜷在若即懷中無力地揚起頭,痛楚的嘶吼卡在喉間無法發出,精緻白皙的脖頸拉得筆直,整個身子也僵直起來。
若即緊緊攥住他已經無力收攏的手指,給他無言的支持,懷裡的身子因爲太過用力而僵硬地發着抖。他的手掌因爲天樞的用力咬得生疼,卻不及對他的心疼。
“啊……”天樞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仰頭嘶叫,喉結滑動幾下,整個人突然軟倒,暈死在若即懷裡。
“哇……哇哇……”不過他並未暈得太久,吵醒他的是腹中尚未結束的疼痛和孩子響亮的哭聲。
“是個男孩。”若即單手拎起孩子,順手塞到天樞懷裡。
天樞欣喜地低頭去看懷中紅撲撲的小傢伙,感覺有點醜,不像自己,也不像烈。他頹然地倒了回去,腹部卻又傳來一陣劇痛,於是禁不住繼續用力。
由於第一個孩子的出世,產穴早已被撐到極致。不到半盞茶的工夫,第二個孩子就熟門熟路地跟着出來了,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女嬰。
早春二月,紫墟湖的水面還結着薄薄的一層冰。天樞站在疊彩峰嶺,幽幽看着湖邊獨自練劍的少年出神。這幾天,他都在這裡看他,如果不出意外,那個和少年一模一樣的女孩兒很快就會來找他。
然而,今天卻和往日不同,梟兒剛練了一會兒,就被一臉神神秘秘,寫着“我有新發現”的君唯揚連拖帶拽地拉進了琢心閣後面的暖閣。
天樞初時並未覺得不妥,少年心□□玩,偶爾偷懶一回也未嘗不可,但君唯揚狡黠的笑容始終讓他感覺不對,稍加思索,立即領悟過來,小混蛋,不會是又想去欺負他的寶貝女兒了吧。
果不出其然,天樞匆匆趕回房間的時候,君唯揚正在得意洋洋地戳着佳期粉嫩白皙的包子臉,可憐的小姑娘咧着小嘴“哇哇”直哭,難怪若即哥哥從來不讓小君兒靠近子歆寶寶三步以內,原來玄機在這裡。
“君唯揚!”天樞氣不打一處來,他悄然走到君唯揚身後,直接把他拎了起來。本來在給他遞眼色的梟兒只能無奈地攤開雙手,表示不是自己沒提醒,而是他沒看見。
“天樞哥哥,我不是故意的。”看清來人是誰的君唯揚立即放低語氣告饒起來,“你就原諒我一回吧,君兒下次不敢了。”
“你確實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天樞根本不爲所動,厲聲道,“你都逗哭佳期多少回了,還敢說不是故意的。”
“我喜歡她的眼睛嘛。”君唯揚猶自辯解着,可惜底氣不是那麼足。
“你——”無奈地嘆了口氣,天樞把君唯揚扔到地上,走到牀邊抱起哭得可憐兮兮的女兒小心地拍哄着,“佳期乖,別哭哦,爹爹在這裡,小舅舅不敢欺負你了,哦——”
然而,從睡夢中驚醒的孩子不是那麼好哄的,小丫頭越哭越帶勁兒,連帶着本來安靜熟睡的朝兒也跟着湊熱鬧,哇哇大哭起來。
“你,給我到思過崖面壁去!”又是惱火又是心疼的天樞乾脆把惹出麻煩來的君唯揚趕了出去。他還沒走他都敢這麼放肆,他要是走了,他可憐的寶寶們會被這個小魔王給玩成啥樣啊,天樞不敢再想了。
然而他不能不走,朔州軍情緊急,父皇優柔寡斷,不論那個人是不是他所認識的阿烈古琪,他都必須親自趕到鳳台關。
“飄兒,你要走我不反對,但是你就不能再等等嗎?好歹也要等朝兒和佳期滿月再說啊……”對於天樞如此性急的舉動,若即堅決反對,只覺他太過任性。孩子出生僅有二十餘天,他的身體也沒完全恢復,現在就去朔州不是玩命是什麼,簡直胡鬧。
“我等不了了!”天樞略顯煩躁地抱怨道,聲音之大差點吵醒了睡在他懷裡的小佳期。要不是真叔叔讓他在回京時順便捎上鶯兒和梟兒,他說不定已經帶着紅鸞、紫鳶偷偷跑了。
“你捨得這兩個小傢伙?”若即笑着挑了挑眉,很篤定地反問道。
雖然先前一直抱怨連天,總說有機會要教訓兩個愛欺負他的小壞蛋,但是自打孩子出生後,天樞對他們的疼愛之情若即可是看着眼中的,他拉着韓子歆的小胖手去摸朝兒的小鼻子,逗得朝兒“咯咯”直笑。
“捨不得。”天樞坦言,目光中透出不捨,“我會盡快解決朔州的事,然後就接寶寶們回家。若即哥哥,麻煩你先替我照顧一下他們。”
“這沒問題。”若即答應得很爽快,子歆寶寶很喜歡朝兒和佳期呢,他完全不介意兩個可愛的小東西在自己身邊多待一些日子。
“對了,華哥哥的事你看着辦吧。”隔了半晌,天樞突然又道。
雖然經過昆陵真的及時診治,雍華的傷勢早已痊癒,但他的記憶卻是始終沒有恢復,不過眼下,天樞實在是沒有心情去管他了。
“你——”若即徹底無語,這小孩,怎麼麻煩事都交給他啊。
穆王府和雍王府素來不睦,要是他派人把神志不清的雍華送回家去,二皇叔會不會殺到蕪城來找父王算賬啊,若即好奇地想道。
最終,就像他們從小到大的每一次,若即還是尊重了天樞的決定。
將鶯兒和梟兒帶回渝京交給蕭雨霏後,天樞跟隨神威將軍賀蘭陵去了北疆戰場。那裡,有他想要的答案。
從渝京出發的時候,天樞心裡既期待,又害怕。
他還不知道,那條看似寬闊的大道,最終通向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