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春去秋來, 時光荏苒,季節的變換彷彿只是一剎那而已,轉眼間已是到了冬天。冬至過後, 渝京的雪就再也沒有停的時候, 一陣緊似一陣, 彷彿無數被扯碎了的棉花球從天空翻滾而下, 連綿不絕。

這一年的冬天, 似乎格外寒冷,偌大的皇廷之內,人們的心情就如同天氣一般, 君妃私下裡告訴天樞天權,文帝很可能熬不過年去, 看着母親隱藏在平靜容顏之下的憂傷, 兄弟二人皆是默然無語。

進入臘月, 代爲監國理政的齊王楚王連下十道金牌令箭,希望能召回離京三十餘年, 就是二十年前先皇駕崩也未曾回京的文帝胞弟,駐軍蕪城手握西南“風、雨、雷、電”四營二十萬兵馬的穆親王。

子夜時分,皇城內外一片寂靜,天樞獨自站在清安宮寢殿的屋檐下,安靜地看着天上的飄雪, 眼神平靜無波, 恍若一池靜水。

在他的身後, 清安宮裡燈火通明, 太醫宮女不時進出, 輕輕地說話,隱隱地嘆息, 在看到站在殿外的齊王殿下時,所有的聲音都靜下來,可是那種無形的壓力,卻更加重了。

天樞一直都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曾動,雪花融化的水珠順着他黑色的髮絲滴落下來,玄色的衣袍也讓雪給潤溼了,可他還是沒有動。

他沒有把握,他不知道三皇叔是不是會回來,哪怕這些年來他一直是最疼愛他的人,向來對他都是百依百順,但他仍是沒有把握。

縱然已經沒有記憶,但是從宮人們偶爾漏嘴的傳言中,他還是知道,母妃昔年第一次被父皇打入冷宮就是因爲這位皇叔。

不僅如此,他的皇祖父胤貞帝還在那件事後不顧凌貴妃的苦苦求情,一道聖旨便將小兒子打發去了蕪城,不得聖詔,永世不能回京。

六年之後,胤貞帝駕崩,臨終前始終不曾下旨讓穆王回京奔喪,隨後文帝登基,凌貴妃作爲新帝生母亦被尊爲皇太后,即貞靜太后。

國喪過後,貞靜太后便自請離宮,隻身去了蕪城,曰爲先帝祈福。

又過數年,貞靜太后病故,穆王也只是讓長子若即將太后的靈柩送回渝京,與先帝合葬。彼時天樞還在蕪城,對他的舉動亦十分不解。

所以他實在沒有把握,他不敢肯定,他和天璇所做的一切是否有用,他只能這樣等着,等着那個可能永遠也不會出現的人。

漸漸地,遠方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但在這個所有聲音都被刻意壓抑的漆黑深夜裡,這原本並不明顯的聲音,卻顯得格外清晰。

天樞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他轉過頭,注視着聲音響起的方向。

是他麼?他重新燃起期待。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天樞靜靜地等待着。

有人步上臺階,漫天的風雪似乎都落到了他的身後。

天樞耳中,只剩下那個低沉的聲音。

“……飄兒。”

不易覺察地,天樞輕吁了一口氣,他總算來了。

“三皇叔……”

任飛揚看着眼前面色沉峻的天樞,目光流轉,神色間竟也遲疑了。

“皇兄……怎麼樣了?”

天樞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神色比任飛揚更凝重。

“三皇叔請稍候,我這就去稟報父皇。”

刻意不去看任飛揚略顯慌亂的臉色,天樞轉身入宮,雖然面若無事,卻能明顯感覺到背後那深沉的目光。

他很清楚,穆王和皇帝的心結遠不止於他的母妃這麼簡單,而那些,都不是他所能涉足的世界,在那些沉重的往事面前,他無能無力。

他唯一欣慰的就是,無論如何,他畢竟來了。

天樞緩緩走進清安宮的寢殿,他的父皇正平靜地躺在龍榻上。旁邊,天權安靜地守候着,兩個人在低低地交談着什麼,神情十分愉悅。

“父皇……”天樞低聲地呼喚,打斷了他們未竟的談話。

“哦……飄兒。”文帝轉過頭來,看着天樞,瞭然道:“他來了?”

“……嗯。”天樞默然頷首。

“請他進來。”皇帝的聲音溫和、平靜。

“是的。”天樞應了一聲,沒有立即離開。

他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自己的父親,文帝面帶微笑,同樣注視着他,然後輕輕說了一句話。

“父皇保重,兒臣……兒臣告退。”

隨後,天樞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向皇帝行了大禮,然後起身走出寢殿,再也沒有回頭。

在他的背影完全消失的瞬間,皇帝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

“父皇,需要兒臣迴避嗎?”天權有些無措,他不懂,爲何父皇會在這個時候疏遠哥哥,而且是以如此明顯的方式。

他明明捨不得的,不是嗎?天權臉上的迷惑之色更濃。

“不用,朕還有話跟你講。”皇帝輕輕搖頭,目光深遠。

“三皇叔,父皇召你進殿。”步出沉重的宮門,行至任飛揚的身前,天樞輕聲道,聲音比平常更低,顯出些許疲倦。

任飛揚沒有說話,略一頷首,從天樞身邊走過去,他的身影很快隱入宮門之後,天樞卻是沒有把眼光移開,他想起了皇帝剛纔的那句話,“飄兒,我不想你們像我們一樣”。

夜更深了,雪也下得更急、更重,入冬以來,這是最大的一場雪。

天樞負手而立,靜靜守在清安宮外,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等什麼。

皇帝最後的時刻多爲昏迷,醒過來的時間很少,在僅有的兩三次短暫清醒中,他只召見過兩個人,一個是剛剛趕到的穆親王,另一個則是韓王天權。除此之外,他誰也不見,就是天樞,也是無詔不得入內,三分鼎立的奪儲之勢也因此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我不想你們像我們一樣”,父皇的那句話已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怎麼會一樣呢,如果那個人是天權,那麼無論他要的是什麼,他都會拱手相讓,誰讓他是他最心愛的喵喵呢。

父皇和三皇叔的遺憾,不會在他們身上重演,絕不會。

身後,不知何時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

“……天樞。”低而清脆的聲音,是若離。

“你怎麼來了?”天樞微微皺眉,有些意外她的出現。

“是父王讓我一起來的。”若離回頭看了一眼清安宮,略顯詫異道:“怎麼皇伯父沒有見你,可是……”他召了天權。

話到這裡,若離似是醒悟過來,莫非皇帝是想——

“阿離!”天樞神色不動,語氣卻嚴厲了些。

若離只是笑笑,也沒有生氣,“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會幫你。”

“如果是喵喵,我不會介意。”隔了會兒,天樞輕聲道,他知道若離未必會相信自己的話,可他是認真的。

若離笑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走到他的身邊,靜靜站在他的身旁。

“皇兄,好久不見。”任飛揚緩步踱入寢殿,腳步略顯沉重。

“你終於還是來了,咳咳……”皇帝輕笑道,顯得並不意外。

“三皇叔……”天權輕聲喚道,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任飛揚,但卻也是最後一次。在這天之前,以及這天之後,他們的人生,都沒有交集,儘管他是他的侄兒,他還娶了他的女兒。

“飛揚,你曾經說過,朝廷的事你不想再管,現在也是嗎?”

“是的,皇兄。臣弟絕無虛言。”

“那就好,咳咳……”皇帝邊咳邊道,神情隨即釋然。

屋外的雪仍然在飄着,密密的雪花很快掩蓋住所有的足跡。

雪地一片潔白,彷彿從來沒有人在上面站過、走過。

“喵喵,你真的不會後悔麼?”皇帝的目光略有試探。

“不會,兒臣絕不後悔。”天權堅定地道,眼神清明,面容平靜。

“朕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咳咳……”文帝未竟的話語被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稍稍喘息片刻,他又道:“可是孩子,現在不後悔不代表你將來也不後悔,所以朕給你一次後悔的機會。記住,只有一次!”他的眸光深不可測,卻透着天權從未見過的安詳和寧靜。

“兒臣多謝父皇。”他能拒絕他給的皇位,卻沒能拒絕那枚足以調動三大軍團的九龍御令,還有那道聖旨,那道“日後兄弟鬩牆,即可取而代之”的聖旨,那是文帝駕崩前下的最後一道旨意。

天權知道,皇帝這麼做不僅是爲了補償。但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希望自己永遠也不會有機會用到這兩件東西。

胤王朝七十八年,文帝二十年冬,臘月二十四,距離新年還有七天的時候,胤文帝駕崩,逝於君妃懷中。

穆親王隨即與寧左相、沈右相一起宣佈了皇帝的遺詔。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文帝最終將皇位傳給了年僅十八歲,此前從未涉足朝堂的七皇子搖光,同時冊封六皇子開陽爲魏王,並允許爲質渝京十年的赫提二王子格藍斯迴歸伽藍。

皇帝駕崩,諸多瑣碎事宜,不足一一道來,隨後就是隆重的登基大典,這一年就在悲傷和慌亂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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