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 喜歡嗎?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們可以換個地方。”阿烈古琪見天樞遲遲不語,以爲他對自己的安排不甚滿意,他也不生氣, 而是走到天樞身後, 從背後摟他入懷, 在他耳畔用商量的語氣輕言細語地和他說着, 姿態擺得很足, 就像他真的會聽他的似的。
儘管阿烈古琪心裡明白,天樞極有可能懶得理他,也不知是心情不好還是身體不適的關係, 從渝京城回到流芳城的這一路上,天樞基本上都沒怎麼跟他說過話, 兩人之間的氣氛, 壓抑到了極致。
“你覺得這有區別嗎?”天樞順勢依偎在阿烈古琪懷中, 也不掙扎,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靜, 語氣卻是冰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怎麼會沒有?”阿烈古琪故作驚訝,又道:“小蘇兒,我希望你能住得舒服點,開心點……”他說着低下頭去,輕吻他的鬢髮。
“沒有這個必要。”天樞的身體微微一僵, 隨即設法從阿烈古琪懷裡掙脫出來, “烈, 我累了, 想先睡會兒, 你請自便。”天樞說完也不管阿烈古琪還愣在原地,便徑自上牀躺下了。
“小蘇兒, 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阿烈古琪自然不會出去,他走到牀邊坐下,讓天樞往裡挪動一下身體,“一起睡吧,我也困了。”
“隨你。”天樞合上雙眼,再不說話,錯落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着。
他也說不清自己現在對阿烈古琪究竟是怎樣的感受,不是沒有恨的,他用那樣卑劣的手段化去他一身的功力,再將他作爲禁臠困在身邊,可是他又做不到狠下心去恨他,屬於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怎麼捨得用仇恨填滿彼此最後的回憶呢。
由於北上朔州給天權和若離送紫湮珠耽擱了一些時間,若即匆匆趕回渝京已是天樞生辰過後三日的事情了,彼時齊王府中的幾個孩子正在爲了天樞的突然失蹤而憂心忡忡,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月兒,你再想想,父王出門前真的什麼都沒跟你說嗎?”若即瞭解天樞,他過去或許是很任性,但在面對孩子們的時候向來是認真的,絕對不會主動玩出這種不辭而別的把戲,他的失蹤,必有隱情。
“沒有,父王什麼也沒說……”小姑娘無辜地搖搖頭,眼睛紅紅的,臉頰還有尚未擦乾的淚痕,過去這幾天顯然是沒少哭過,“父王就是收到一枚葉箋,然後就出去了,他又沒說要去哪裡……”想來也是,月華剛滿五歲,父親無故失蹤,心裡本來就害怕得很,結果還被哥哥姐姐還有舅舅逮着問了一遍又一遍,難免是有些驚慌失措了。
“葉箋!什麼葉箋?”若即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急切地問道:“月兒,那是什麼葉子做的?你知道上面都寫了什麼內容嗎?”
“好像,好像是梧桐葉……”月華想了想,顯得有些不確定,“父王沒有告訴我上面寫了什麼,他就說他有事情要辦,需要出去一下……父王都沒有看完我畫的畫,他還答應過我,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可是他一直都沒有回來,嗚嗚……”小姑娘說着說着就又開始抽泣了。
“月兒乖,不要哭了,父王不會有事的。”雲妃見狀心疼得了不得,忙將月華抱到懷中,柔聲哄道:“乖乖,不哭了哦,母妃在這裡……母妃會幫月兒把父王找回來的,父王可不喜歡愛哭的孩子……”
“……嗯,月兒不哭,月兒聽母妃的話。”小姑娘抽了抽鼻子,勉強止住眼淚,奶聲奶氣地道:“可是母妃也要說話算話……”
“母妃什麼時候騙過月兒呢?”雲妃掏出手帕,擦着月華的小花臉。
“……沒有。”月華努力回想一番,淚痕交錯的小臉上終於露出些許放心的表情,她把小腦袋靠在雲妃肩上,漸漸不再哭泣。
“難道會是他?”雲妃那邊終於哄好了小月華,若即這邊眉頭一皺,似乎也是有了些眉目,就是不夠確切。
“舅舅,你想到什麼了?”朝兒忙問道,神情顯得十分急迫。
“……天璇。”若即隱約記得天樞提過,他小時候和天璇一起出去玩,就是用梧桐葉當做信箋的,這個習慣他們保持了很多年。
“二皇叔!”朝兒面露疑色,不解地道:“他現在不是應該在江南嗎?是有人冒用了他們的聯絡方式,還是……”他不敢再說下去了。
“他,他不在的……”佳期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聲音低不可聞。
“佳期,你在說什麼?誰不在?”若即此時也注意到了佳期的異樣。
“我是說二皇叔……”迎着他們灼熱的目光,佳期略顯艱難地開口,“他不在江南,他前段時間就已經回京城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韓子歆本來是想在若即來渝京前溜走的,誰知齊王府出了這麼大的事,他自然要留下來陪着朝兒和佳期了。
“我,我們一起回來的……”佳期垂下頭,不敢再說話。
“你怎麼不早說?”這麼重要的事她居然一直瞞着,朝兒有些火了。
“我,我不知道……”佳期的聲音怯怯的,不知是在害怕什麼。
“好啦,朝兒,你別責怪佳期,她也不知情的。”若即阻止了兄妹倆即將爆發的戰爭,往下分析道:“況且,這是你父王自己要去赴約的,可見他也沒有懷疑那枚葉箋有何不對,你如何能說是佳期的錯呢?”
“那枚葉箋到底能有什麼問題呢,難道……”朝兒的想法直接奔向了最有可能的事實,天璇此番回京,絕對是有所圖謀的。
“朝兒,現在沒有時間去證實這些了,你們幾個先跟我走。”
天璇的突然歸來,天樞的離奇失蹤,還有那枚內容不詳的梧桐葉箋,這些實在是太過巧合了,若即沒有辦法不把這幾件事聯繫在一起。
但是現在,若即已經沒有時間去證實自己的猜想,天璇既然敢回來,就肯定已經有了萬全的準備,現在的渝京城很不安全,他絕不能再把這幾個孩子單獨留在這裡。
“舅舅,我不走,我留下來找父王。”朝兒斷然拒絕了若即的提議。
“我也不走,我要和哥哥在一起。”佳期和兄長的意見再度統一。
“那我也留下吧。”韓子歆的語氣就沒那麼肯定了,“爹爹,行不?”
“這個,你們讓我想想……”若即皺眉,子歆已經十四,朝兒和佳期翻過年去也就都滿十四了,說起來也都不算小孩子了,這次的事情雖然危險,但對他們而言未必不是一次絕佳的鍛鍊機會,他略一沉吟,心下便已經有了計較,吩咐道:“朝兒和佳期可以留下,但子歆不行,你得把月兒他們幾個平平安安地給我送回蕪城去。”
“爹爹,這是爲什麼啊?”韓子歆失望地叫了起來,怎麼朝兒和佳期比他年齡小都能留下來,他卻要被趕回蕪城呢,不公平,他要抗議。
不讓韓子歆留下,這倒不是若即偏心,擔心自己的親生兒子出意外,他考慮的是,朝兒和佳期畢竟算得上是自己看着長大的,身手和能力他也都很瞭解,把他們兩兄妹留在渝京,確實是能幫得上忙的。
可是另外幾個小的就不同了,朗兒和月華是天樞的親生骨肉,賀蘭雪則是賀蘭王妃的外甥,朗兒的表兄,更是賀蘭家唯一的後人,這三個孩子,他自然是要安置妥當,出不得半點意外的。
倘若是由別人護送孩子,若即肯定是不放心的,如果子歆能替他護送他們回去,他就能在渝京多停留些日子。不管天璇有着怎樣的陰謀,他現在都還沒有貿然行事,而在任飛揚退位後,若即總還頂着穆親王的名頭,他留在渝京,不僅能有所收穫,而且還可以就近保護朝兒和佳期的安全,以免發生什麼意外。
“我送弟弟妹妹回去是沒問題啦,可是——”韓子歆的態度表明就是不想遵命,“如果真有必要,我可調不動你的西南四營。”
當年,胤貞帝一怒之下將任飛揚貶至蕪城,無詔不得回京,並非只是全然的懲戒,他同時給他的,還有西南二十萬駐軍的軍權。
西南五郡山高路遠,物產豐富,倘若日後新皇登基,兄弟不和,貞帝留給小兒子的便是全天下最安穩的一條退路。
“那好,你們三個定要小心行事,不得魯莽。”若即認真考慮了兒子的建議,並且最終同意了他的說法,又囑咐道:“天權目前在朔州,你們日後若要北上,便去尋他吧。”
“月兒不要走,月兒要父王,要母妃……”月華聽說若即要帶她走,頓時不幹了,哇哇大哭起來,任雲妃怎麼哄也哄不住。
最終,在月華“嗚嗚”的抗議聲中,若即還是帶着她、朗兒和賀蘭雪回了蕪城,留下朝兒他們三個還有云妃繼續在渝京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