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殷,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
歌麗雅王妃的話停得恰到好處,她知道, 她的女兒會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她也知道, 阿殷是不可能會接受她的話的。
“是我的, 我不會放過;不是我的, 我也要得到;如果得不到——”絕美的容顏寫滿了濃重的恨意,清瑩的翠綠眸子如同寒星一般冰冷,殷妲仰起臉, 直直望着母親,一字一句地道:“那我寧願毀掉!”
“阿殷, 你這又是何苦?”歌麗雅王妃的聲音很低, 低得宛若嘆息, 再聽已是杳不可聞。她不明白,她的女兒爲何會如此執念, 而且是執念於一個從來不曾愛過她的男子,值得嗎?
“母親不必擔心,女兒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殷妲脣角輕揚,微微笑道,一抹淡若輕煙的淺笑無聲地在線條優美的紅潤薄脣邊縈繞開, 容色卻是意外地平靜, 眼神亦很堅定, 彷彿已經下定某種決心。
“既然你意已決, 我就不再多說。”歌麗雅王妃臉上浮起些許無奈, 握着茶盞的手也暗自收緊,低嘆道:“阿殷, 我不想看到你後悔。”
“我不會後悔,永遠也不會。”殷妲說罷粲然一笑,美豔不可方物。
歌麗雅王妃正欲說話,忽有下人來報,說是阿烈古琪請她進宮一敘。
殷妲聞言面露疑色,思索片刻不得其解,蹙眉道:“既然他要見你,母親過去便是,只一點,無論他要母親相助何事,你都不能瞞我。”
“我自有分寸。”歌麗雅王妃言罷就跟着阿烈古琪派來的人去了。
因爲只有不到三個時辰,所以阿烈古琪並未向歌麗雅王妃解釋太多,就讓她一同去了黃昏莊園,直接爲天樞進行診治。
“陛下,你要我救的人便是他?”初見天樞,歌麗雅王妃眸光一凜,不動聲色地問道,看似平靜的聲音中隱隱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
“正是。”阿烈古琪頷首,神情倒是難得的謙恭,和平日大相徑庭。
“我不想救他。”沉默良久,歌麗雅王妃緩緩搖頭,神色略顯凝重。
“你——”阿烈古琪尚未開口,朝兒的臉色就先變了,他張了張嘴,剛說出一個“你”字就發現舒倫在悄悄扯他的衣袖,於是閉口不言,不明就以地轉過身,愣愣地看着她,眼神一片茫然。
“姑姑!”舒倫不做解釋,卻是熱情地朝着歌麗雅王妃撲了過去。
“舒倫!你怎麼會在這裡的?”見到舒倫竟在阿烈古琪的禁苑出現,歌麗雅王妃不悅地蹙了蹙眉,幽深的眼底浮起些許不贊同的神色。
“姑姑,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人家呢?”舒倫彷彿沒有察覺歌麗雅王妃和阿烈古琪之間劍拔弩張的形勢,而是親親熱熱地挽起了她的胳膊,拖長聲調撒起嬌來,“人家又不是來玩的,人家是有正事要辦……”
“什麼正事?你也想要我救人嗎?”歌麗雅王妃絲毫不爲所動,仍用略帶審視的目光緊緊盯着舒倫的眼睛問道,似乎想要看出些許端倪。
“……嗯。”舒倫猶豫片刻,方咬着嘴脣用力地點了點頭,心中卻在盤算着,要搬出怎樣的理由才能說服歌麗雅王妃出手救人。
“給我一個理由。”歌麗雅王妃不語,沉默半晌方緩緩開口,見舒倫似是不解,便解釋道:“若是爲了陛下,這個人我不會救,可是舒倫,如果你能給我一個讓我救他的理由,我想我會考慮的……”
“他是我嫂子的哥哥。”舒倫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這個理由似乎有些牽強,她低頭想了想忙又補充道,面上顯出幾分羞澀,“他、他還是我喜歡的人的父親,姑姑,這個理由可以嗎?”
歌麗雅王妃頷首不語,立時上前探脈,稍頃收手,向阿烈古琪問道:“你要哪個?大的還是小的?”
“自然是兩個都要。”阿烈古琪的語氣有着不容置疑的堅持。
“兩個都要?”歌麗雅王妃聞言不覺冷笑,笑不可抑。
“你笑什麼?”她的笑容很美,落在阿烈古琪眼裡卻是格外刺眼。
“陛下不覺得自己太貪心了嗎?”歌麗雅王妃斂色道。
“此話怎解?”阿烈古琪擰眉,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母體舊傷未愈,餘毒未清,眼下又是功力盡失,氣血兩虛,照這樣下去,產子之日就是他命喪之時。至於胎兒,胎內受創,先天不足,便是日後生了下來,也是天天要和湯藥打交道的,你準備怎麼辦?”除了阿莉森,所有人都被歌麗雅王妃的話駭得臉色大變。
“沒關係,只要你能救我的孩子就好,其他的,我無所謂……”天樞說話的聲音很微弱,卻打破了這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你確定?”雖然對阿烈古琪有着強烈的敵意,但在面對天樞的時候歌麗雅王妃卻保持着醫者對待病患該有嚴謹和負責。
“就算不要孩子,我也不可能活下去的,不是麼?”天樞容色平靜,語調平和,彷彿他在談論的是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嗯。”歌麗雅王妃默然,隨即揚聲道:“阿莉森,你來施針。”
阿莉森的醫術精湛,針法獨特,歌麗雅王妃的靈識術更是爐火純青,已臻化境,兩者相得益彰,自然保得天樞和腹中胎兒安然無恙。
可就是從那天起,朝兒有些意外地發現,天樞似乎再沒有要離開阿烈古琪的意思,他成天除了逗弄留在落霓居的那伽玩,便是安心養胎,完全不去考慮如今的朔州是怎樣天翻地覆的景象。
“父王,我們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這天,朝兒終於按捺不住,趁着阿烈古琪忙於應付雅爾海晴的攻勢無暇整天盯梢的機會問道。
“叔叔,你和哥哥要走嗎?”沒等天樞回答,趴在他身側的那伽首先不幹了,他忽地一下跳起來,扯着他的衣袖不停地晃盪,撒嬌地道:“你們不要走好不好?留下來陪我玩嘛……”
“小鬼頭,給我乖乖待邊上涼快去。”朝兒不耐地揮了揮手,他知道這個肉呼呼的小傢伙和朗兒一樣是自己的弟弟,可他就是不喜歡他。
“我纔不要聽你的。”那伽哪裡肯聽他的話,他狠狠瞪了朝兒一樣,就手腳並用地爬到天樞身上去了,“叔叔,你不要聽哥哥的好不好?那伽不想你走,不想……”
“好啊,叔叔不走。”天樞說着乾脆把小東西抱進自己懷裡,樂得他“咯咯”直笑,朝兒卻是目瞪口呆,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父王,你該不是說真的吧?”朝兒顫抖着聲音質問道,他不懷疑他兩位父親的感情,可他不認爲天樞會接受阿烈古琪近乎強迫的手段,那不在他的底線之內。
“你說呢?”天樞的表情再是認真不過。就像朝兒想到的那樣,阿烈古琪的手段是他不能接受的,可是離開,且不說他們能否成行,就算可以,他又能去哪裡呢。
“爲什麼?你爲什麼不走,我們可以回朔州……”朝兒的疑惑更甚,在他來流芳城之前,天權和雅爾海晴已經途徑明城回了朔州。
原本駐守明城的“肖、易、靈、秀”四營在一年前阿烈古琪攻佔明城時折損大半,此後天樞下令赫連凱、慕容嵐率羽林騎營反攻明城,在雅爾海晴和玄字營的協助下奪回明城後,他們便一直率兵駐紮於此。
無論是羽林的精銳鐵騎,還是赫連凱和慕容嵐,都是天樞在過去十多年裡帶出來的親兵,沒有他的命令,任誰也指揮不動,若不是他將從渝京帶來的御印和兵符都交給了天權,他同樣拿他們沒法。
如今,全國近半數的兵馬都壓在清江沿線,明城的“肖、易、靈、秀”四營,朔州的“青、白、朱、玄”四營,以及羽林軍的驃騎、驍騎兩營,都在天權和雅爾海晴手中。
只要父王有機會能回到朔州,一切都是可以重來的。
“回去做什麼呢?就算沒有我,你四皇叔也知道該怎麼做的?”若是沒有被阿烈古琪廢去功力,若是腹中這個剛剛成型的小傢伙不需要他以命相搏,天樞未必會甘心留下,只是現在,他已沒有時間去恨。
“你是說四皇叔他……”朝兒想的明顯和天樞不是一回事,他只知道兄弟鬩牆,骨肉相殘的故事在皇家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天權如今軍權在手,會動心也是很正常的吧。
“我沒有懷疑喵喵。”天樞輕易看穿了朝兒的心思,“他不會背叛我,永遠也不會的……”至於那些東西,父皇當年就是給喵喵的啊。
“我不想你們像我們一樣”,父皇當年的話已是再明顯不過的暗示,可是天樞不明白,天權爲何會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卻讓那個最不該繼位的搖光登上了皇位,如今,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吧。
不過讓天樞猜錯的是,天權這次仍然選擇了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