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山莊,地下拳場,二樓拳臺大廳。
三米高的拳臺上,兩道身影已是互相面對面的重新站定,露出面具的兩雙目光沉穩的對望着,彷彿無驚無喜,周圍的觀衆吶喊聲一浪接一浪。
終於,穿着紅色短褲的夜狼身形一動,突然向前踏出一個馬步,率先發動了攻擊,本就不高的腰部微微下沉,再向上一提,身體似撲非撲,藉着腳力,瞬間就跨越了五六步的距離,整個人一下子就貼近了穿着藍色短褲的殘魔,攔腰扎馬,曲指成拳眼,就這麼一拳向着對手的心窩打去。
這是詠春拳的貼身馬步拳,有縱馬奔騰,跳澗躍溪之勢,僅這一拳,就顯示出了其深厚的詠春功底,沒有十數年的苦練,絕對打不出來。
殘魔不閃不避,就這樣單拳豎起,提肘直擊,對準了攻過來的寸拳紮了過去,一副硬撞硬的架勢,根本就不怕對方的拳頭。
夜狼收拳,倒踏步,刷的一下,已是斜向旁邊側退了兩步,輕吸一口氣,又是一個馬步,掠過拳臺,衝向了對手,在數百觀衆的眼底下,兩個戴着面具的神秘高手開始拳來腳往,打得煞是激烈,在試探了幾次之後,夜狼就不再閃避殘魔的鐵肘,拳肘相撞,發出了聲聲爆響,如同功夫片中的華麗鏡頭,大部份觀衆都是如癡如醉的發出了驚歎聲,高手,這纔是高手!!
羅戰峰坐在沙發上僅是看.了兩眼,就沒興趣再繼續看下去了,拳臺上的兩個傢伙分明就是在表演,忽悠觀衆呢,根本就是保留了大部份的實力,卻打出了拳拳到肉視覺效果,,一副棋逢敵手的模樣。
同時,他的耳朵一直在仔細的傾.聽着方圓一里範圍內的所有聲響,以及通過蛇的眼睛,“看”着那兩支由千蛇萬蟲所組成的大軍開始從樓梯、通風口、電梯口等涌到了地下一層的空間之中,僅是數分鐘的時間,地下一層的各個走廊,包括所有貴賓房的門外走廊,都已是讓這些密密麻麻的東西給鋪滿了,徹底成爲了它們的地盤。
站在李英雅身後的疤臉男子.正死死的盯着拳臺上的兩個身影,臉上的狐疑神色更是越來越濃烈,心中已是泛起了一絲警覺。
另一邊坐着的林達山這時候也顧不上去“偷看”對.面那九個堪稱完美的水靈美女了,注意力也是讓拳臺上的精彩打鬥給吸引了,林大少爺心中那個激動啊,這纔是他想看的比賽,這纔是他心目中的高手。
作爲一個長相猥瑣,五短身材,瘦如猴子,手無抓雞.之力的三等殘廢,林大少爺除了有一個很有錢的父親之外,實在是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長處或優點,所以,他內心其實最爲渴望的就是成爲一個拳打山上猛虎,腳踢北海蛟龍的大英雄,他也知道在現實中這個夢想是不可能實現的了,只好將一腔熱血都獻給了這種真實的地下拳場,幾乎是逢比賽必到,珠江本地幾個地下拳場,他都是老熟客了。
劉光武劉大公子也是一臉認真的看着比賽,不.過還好,並不像旁邊的林達山那樣失去了儀態,大呼小叫的。
就在這時候,朱.小權猶豫了一下,眼神先是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終於忍不住彎腰低身,湊得很近,很小聲的說:“少爺,有件事我想向您稟告一下的。這件事,關係重大,很重要。”
羅戰峰就笑着說:“說吧,我聽着。”
朱小權趕緊悄聲說道:“少爺,我剛纔就發現了,這裡的情況很不對勁,您瞧一下週圍站着的那些穿着制服的守衛。”
羅戰峰不動聲色的說:“我看到了。繼續說。”
“紫陽山莊我來過不少次了,這個拳場我也來過好幾次,紫陽山莊的背後是烈火幫,我也認識不少烈火幫的人,我懷疑,不,我敢肯定,那些守衛不是烈火幫的人,這批人,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戰場老兵,都是殺人如麻的角色,只有職業軍人才有這種味道,我曾經見過省軍區的特種部隊,那股氣質幾乎一樣,而且這批人的血腥味更濃得多。而且,我發現,這些人不是共和國人,更像是南邊幾個國家的人,我可從沒聽說烈火幫中有這樣的人,而且還有這麼多個。”朱小權小聲而迅速的將自己發現的情況說了出來:“烈火幫中像這樣的精銳,不是沒有,但也沒奢侈到將他們用來當拳場的守衛,林烈這位烈火幫的大幫主我也見過幾次,他身邊的那十幾個保鏢也就這個水準了,烈火幫如果實力如此強大了,還用得着窩在珠江這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嗎。”
羅戰峰笑了笑,問:“那你的判斷是什麼?”
朱小權一咬牙,說:“小人懷疑紫陽山莊已經讓這羣不是越南人就是泰國人的亡命之徒給控制了,這些人,不是軍人就是殺手或者僱傭兵,他們肯定是想劫持這裡的所有人,說不定就是爲了贖金。當然,也有可能是烈火幫的陰謀,不過,小人看這情況,並不像。”
一旦放開了膽子,再加上發現眼前的年輕少爺似乎很好脾氣,自認眼力不差的朱小權卻是“暢所欲言”起來,他又看了一眼正在拳臺上打得相當激烈的拳手,說:“少爺,小人看您肯定也是大高手,所以,您肯定也看出了那兩個拳手其實都在隱藏實力,那兩人分明是認識的。其實,小人剛纔就想說的了,這兩個拳手,很強大,就算是那個弱一點的夜狼,也是小人平生僅見的高手,就算是嶺南最有名的四個黑拳手,也就是道上稱爲嶺南四虎的大高手,都未必是他們兩個的對手,不是我小看烈火幫的實力,這樣的高手,出場費起碼都要3000萬,這是市場價,還有賭金的抽成,最少百分之十,紫陽山莊這個場子,請這樣的高手,會虧死的。據我所知,嶺南四虎絕對不會來這種小場子打比賽。”
話到這裡,拳臺上的情況卻又有了新的變化,彷彿打出了真火,那位多數時候都是採取守勢的泰拳高手殘魔突然連續七八下兇猛的鐵肘撞開了對手,腳下一個踏步,已是衝到了對手的近前一米,鬼魅般的擡起了右腳,身體向左擰轉,左腿以前掌爲軸,腳跟擦地內旋配合身體左擰,右腿刷的劈掃向對手的臉面,猶如戰斧破空,在半空中突然炸出了一道氣浪,音爆聲尖嘯而起,由此可見,這一腳的威力是多麼的駭人。
突現變故,夜狼這個對手卻也不驚慌,沉腰扎馬,瞬間拉開了馬步,右手如影隨形般從右肋下突然串起,旋轉擰擊。
這一拳,充分顯示了夜狼的內家功底,鉗馬步,腰腿腹脊椎,全身之力調動,關節爆發,內外合一,就在對手一腳直劈而至的同時,拳勁衝力,空氣都似乎被扯破,發出了虎吼鶴鳴的尖嘯聲,直拳扎向了對手的小腿。
這一下,整個大廳的喧鬧聲彷彿都停止了下來,衆人的目光都一眨不眨的盯着即將相撞的拳腳,生怕錯過了這最精彩的一刻,哪怕是從沒見識過搏擊的菜鳥,都看出了這一拳一腳的強大――爆出了聲音,這是什麼概念?
拳腳相撞,“啪”的一聲悶響,這一次,終究是夜狼稍遜半籌,藉着反作用力,已是向後連踏數步,拉開了距離,手臂抖動了幾下,已是將勁力給卸掉。
殘魔依然保持着掃腿的姿勢,一動不動,卻也不再追擊對手。
這一邊,一直淺笑不語的玲子突然笑道:“地下王朝的級殺手,殘魔,*級殺手,飛刀夜狼,實力當然強大了,低於1000萬美元的任務他們都不會出手,又怎麼可能來這裡當什麼黑拳手呢。”
就在這時,疤臉男子也突然附身湊到李英雅的耳邊,輕聲說:“二小姐,不對勁,這兩個拳手,都是殺手,肯定不會是紫陽山莊安排的拳手。”
“嗯,這兩個傢伙雖然一直都只是在裝模作樣,但是,出手狠辣,招招奪命,這是東南亞一帶的軍隊格殺技,詠春拳沒有這麼兇殘,那一個用泰拳的殘魔,恐怕只差一步就是化勁高手,真正的功夫,應該是形意拳,其蛇形算是練到家了。這兩個人,不是緬甸人就是泰國人,紫陽山莊的確是不可能找得到這樣的拳手來這裡打黑拳。”李英雅皺着眉頭,點了點頭,認同了疤臉男子的說法,其實,當她將注意力放到拳臺上的時候,她也開始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以她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拳臺上兩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比賽,而是在表演。
李英雅雖然不知道殘魔是什麼級殺手,但是,她卻能看出,這個泰拳高手,已是達到了泰拳的最高境界“拳腳如刀”,這可是外家功夫練到了極致,也即是明勁的巔峰,一拳一腳都有千斤之力,這樣的一個高手,隨便在哪個地方都能當上泰拳之王,乃是真正的外家宗師,已經可以開山山派了。
更何況,這個殘魔,還是一個兼練形意拳,並且至少已將十二形的蛇形練到了形神兼備的內家高手,剛纔幾下不經意用出的蛇形刁手,蛇形鑽拳,都說明了這一點,這樣的一個宗師級的人物,又怎麼可能來共和國這一個小小的拳場打比賽。
發現這兩個拳手的真實身份,李英雅馬上就想起了另一件事,她的那位大姐最近正在執行的任務,就是與東南亞的軍閥頭子和大毒梟有關。
這一警醒,再觀察周圍的情況,也很容易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那些站在周圍,穿着山莊制服的守衛,一個個都是眼神冷冽而麻木,不帶一絲感情,站立的姿勢一動不動,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軍姿,這哪是什麼地方黑勢力的保安人員,根本就是最精銳不過的特種戰士,烈火幫要是手中掌握了這麼一支人馬,還用得着侷限於珠江市這個中等的城市,早殺出珠三角了。
“不好,這些人肯定是東南亞的殺手和僱傭兵,目標可能就是我們。”李英雅心中又驚又怒,突然又想起了某個讓她忽略的地方來,強忍着沒有回頭去看,卻是下意識的看向了身邊坐着的那個男人――在這種環境中,她並沒有聽到朱小權輕爲小聲的說話。
拳臺上,夜狼與殘魔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了原地,這個情況,自是讓大廳中的觀衆們極爲不滿意了,叫罵聲不絕於耳,就在這吵雜聲中,地下一層通往地下二層的兩條樓梯通道,響起了急速的腳步聲,很輕微,幾乎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羅戰峰笑了起來,用眼神向羅天南示意了一下,然後回頭對後面坐在沙發上的五個侍女說:“好玩的遊戲開始了,將沙發搬過來,坐近一點。”
……
黑夜中,月色下,一個穿着黑色衣服的高挑身影正以驚人的速度與彈跳力在紫陽山莊中快速移動着,躥上一個又一個的制高點,手起刀落,已是將還沒反應過來的目標解決掉,又向着下一個目的地衝去……
……
就在觀衆們正準備用行動來表達自己對比賽無故停止的不滿的時候,地下二層拳場大廳中的兩邊大門突然被用力撞開了,迅速涌進了十幾個身穿迷彩服,臉上抹了彩油的士兵,手上赫然就是一把把兇悍的A47,腰上插着七八個手雷,軍靴邊緣插着兩把軍刀,在涌進來之後,也不顧觀衆席所有人的反應,迅速會合了原本就站在各個角落位置的守衛,轉身,將背部遞給了那些同夥,“咔嚓”的聲音響起,所有的槍械已是劃拉上膛,隨時可開槍射擊,那些原本赤手空拳,一身山莊保安制服的守衛也迅速從迷彩服士兵的背部抽出了插在腰帶上的衝鋒槍,一眨眼間,已轉換身份爲手持火器的職業士兵,加入了迷彩服士兵的行列,互相配合,完全控制了整個大廳。
突生變故,大廳中的聲音嘎然而止,觀衆席上的所有人都頗有目瞪口呆的感覺,心中既是荒謬,又是難以致信,甚至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覺——
這,這是拍戲嗎?
還是說,這是紫陽山莊安排的特別節目?
大廳中出現了一陣詭異而短暫的沉默,所有人都停下了所有動作和聲音,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的遲鈍,比如,李家的保鏢,比如,劉公子身後的七個保鏢,還有其他十幾個身份可能也相當了得的人物身邊也跟着幾個強悍的保鏢,這些不同主子的保鏢,都在那些迷彩服士兵突然涌進的時候就做出了符合其職業素質的正常反應,而不是像大部份觀衆那樣一動不動的只顧着目瞪口呆。
奈何,這樣的局面,已不是這些身手了得,實力強悍的職業保鏢所能扭轉得了的,那一杆杆指過來的黝黑槍洞,立刻就讓這些已經踏前兩步,正準備有所動作的保鏢們轉變想法,做出了這個時間點最恰當的反應――高舉雙手,以示“投降”。
雖然出於職業操守,他們都是站在了各自主子的前面擋着,卻也露出了無奈的苦笑,心裡清楚,這下子,真是玩大發了。
李家的護衛頭領,那位沉默木訥的疤臉男人,乃是場中反應最爲迅速的幾個人之一,如閃電般伸手入懷,下一秒,掏出來的右手上已是多了一支黑色的國產92式手槍,再下一秒,他的動作就在半空中停頓了下來,臉上露出了難以致信的神色,霍然轉頭,露出殺氣的一雙鷹目兇狠的盯着正拿着同樣的黑星手槍頂在自己額頭的李傑,那道猙獰的疤痕扭曲了起來:“李傑,你??”
這個時候,整個大廳都如同下了鍋的油,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總算是出現了正常的混亂場面,基本已反應過來的大部份觀衆都喧鬧了起來,一聲聲的女人尖叫,驚慌失措的男士們,滿頭大汗,急着站了起來――卻沒人敢離開座位,偷偷掏出手機來打電話的倒是不少。
在這種時候,正是展露這些社會精英最真實本性的一刻,人生百態,莫過如是。
幾乎是與疤臉男子同一時間,李家的其他護衛都做出了同樣的反應,彎腰弓身,伸手入懷,掏出黑色手槍,極爲默契的瞄準了各個不同的目標――絕不會有人指着同一個目標――然後,動作僵硬了下來,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爲,一把同一配製的黑色手槍已是從身後,身邊近距離指着自己的腦袋,臉上都露出了同樣的驚愕表情:敵人竟然是自己的同伴!!
七八個沒被同伴拿槍指着,反應也極快的保鏢也是迅速地將手中的槍頭調轉,頂在了明顯已是背叛了的戰友腦袋上,形成了一個對峙的局面――只是,這一耽擱,所有人都知道,場面已成定局。
李傑露出了冷笑:“別動了,李勇,乖乖的將槍放下。別怪我,這個機會,我等了很久,很久。”說完,左手穩穩的伸出,搭在了疤臉男人李勇的右手上,“啪嗒”一下,扣掉了保險栓,將槍從那雙有力的厚繭大手中收繳了下來――在這個過程中,李傑的神經繃得緊緊,雙目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隊長,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李勇很無奈,他找不到任何機會,李傑很清楚他的實力,他也同樣很清楚李傑的實力,在這種情況下,他如果反抗,只有死路一條。
李勇不怕死,但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他不甘心,而且,身爲護衛隊長,他有自己的職責,保護的三位小姐都在身後,如果他的死能換來三位小姐的安全,他可以死,這一刻,他卻不能死,所以,他任由李傑這個一直都很信任的副手繳了械,只是,目光中的殺意卻是不加掩飾的投射在對面的男人身上,咬牙吐出了兩個字:“叛徒!!”
李傑沉默了一下,才平靜的說:“命令他們都將槍放下!”
這邊的動靜,似乎並沒有引起附近持槍的那些迷彩士兵與守衛的注意,除了冷冷的將槍口對着這一邊的幾個士兵之外,大部份人都是隻負責監控屬於自己的工作。
李勇咬着牙一字一頓的說:“放!下!槍!”
只是猶豫了半秒,李家的保鏢們就將槍口垂下,鬆掉扣機上的手指,那六個拿着指着自己同伴的保鏢面無表情的伸出左手迅速收繳了所有的手槍,六個人,各自雙手拿了一把黑色手槍,穩穩的指着曾經的同伴,緩緩退後了兩步,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不給任何機會這些知根知底的同袍戰友。
李傑又平靜的說:“全部人蹲下,雙手抱頭,保持這個姿勢!”
就在這些李家護衛咬着牙按着命令蹲下來的時候,從樓上的貴賓房中傳出了十幾聲槍響,然後,又平靜了下來。
突然,“突突突突!!!”的連串槍聲,那是A47噴火的聲音,一個守在通道門口的迷彩服士兵舉起了手中的A,朝天掃了十幾槍,這下子,整間大廳中的聲音都停了下來,再也沒人敢叫喊出聲。
早已站在門口的兩個軍裝男子這時候才一臉滿意的走了進來,慢慢的走到了中間,也不見有什麼動作,穿着軍靴的腳在地下一踏,整個人已是凌空躍起,如同靈貓一般竄上了三米高的拳臺上,束手,站定,筆直的姿勢,淡定的笑容,凌厲的目光,與原本就站在拳臺上的夜狼和殘魔對視了一眼。
其中一個軍裝男子咧開嘴巴,露出了一個帶着殘忍味道的笑容,用一種帶着南方口音的純正國語沉聲說:“各位,幸會,本將軍很榮幸的告訴你們一個消息,你們被劫持了!”
這話一出,原本安靜下來的大廳又喧譁了起來,不少人已是在叫囂讓紫陽山莊的人滾出來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傻子,莫非還天真的認爲,這一齣戲,幕後指使者是紫陽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