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李崢和史洋都上牀了，忽然又有人按門鈴。
“我，周毅。”門外的人說道。
二人忙又起牀開門，像之前一樣坐成一團。
毫無疑問，周毅是來安慰李崢的。
公開會議的時候不方便，現在都料理完了，纔好過來。
他用的也是情緒轉移法，不過沒史洋那麼低俗。
畢竟，未來的路還長，Icho只能算是一個小小的節點。
曾經還有許許多多的“神”，像鈷神、悅神一樣的傳說人物。
時至今日，他們也不全在化學領域，有的甚至成爲了冷門藝術家，將來的事誰又知道呢？
李崢自然也是再三感謝，周毅已經這麼勞心勞力了，還爲自己的情緒費心，真是不知該如何說了。
“要不……”周毅最後挑了挑眉，突然變出了一張紙，“你就跟我簽了吧，毀約也沒事兒~”
李崢光速翻臉。
媽的聊半天還是傳銷啊。
……
送走了周毅後，李崢與史洋各自躺着，都沒說什麼話，卻也都沒睡着。
不知過了多久，還是史洋先開口了。
“睡了？”
“沒。”
“嗯……”史洋長嘆道，“那事雖然過去了，結果也這樣了，但我還是不爽，你比第三名高了9分……9分啊，足足兩個檔次。”
“行了，別再說了。”
“我就說。”史洋緊抿着嘴道，“你看出來了吧，周成環也很不甘……可以說，咱們兩個去布拉格的話，團體冠軍絕對是穩拿的……結果，把一個90分的換成了78分的……操……”
“規則就是規則，早在我們來之前就定下的規則。”李崢愣躺着，枕着手道，“周院長都說了，很快會改的，我們只是正好卡在改良的節點罷了。”
“是，這我知道。”史洋咬牙道，“我做夢都想着，你、我、東陽，包攬前三名，三面紅旗，三次國歌……艹……艹艹艹……”
“你慢慢來吧，我睡了。”李崢背過了身，“明早七點的車，要早起。”
“我……嗨……”史洋也背過了身，同時卻又死抓着被子，“算了。”
“啥？”李崢問道。
“沒事，睡覺。”
“嗯。”
李崢並不知道。
史洋其實已經在醞釀更大的事情了。
畢竟。
他是那個把一大坨鈉扔進糞坑的史寶兒。
……
12月24日，星期一。
無論是百貨還是餐館，商戶們都早已佈置了聖誕主題。
其實也無非就是老人和樹。
但櫻湖中學，卻是另一番風貌。
門口，是一條巨大的紅色橫幅——
【熱烈慶祝李崢同學獲得全國化學奧林匹克競賽冠軍】
校內的板報和公告欄，也少不了相關新聞和學生文章。
以及相關新聞的相關新聞——
【周曉東：我們有信心打造化競強校。】
【偶買噶，買它！李崢吐血推薦的學習教材大全。】
【高一化競小組，誠邀喜愛化學的你。】
【本校與市一學校共辦跨年晚會，各年級節目報名踊躍！】
【俞鴻：《如何規劃你的化競之路》】
【唐知非：我與個性學生特別的相處技巧。】
這個冬季，全校都颳起了狂熱的化學風暴。
在這樣的季節。
最落寞的。
無疑就是物理老師羣體了。
理科。
無非數理化。
我大物理，多少年來，都是與數學爭鋒的王牌學科。
想不到今時今日，竟被小小化學踩在了腳下。
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怕是隻能在生物面前擡起頭了。
高二四班的物理老師陶菲菲，無疑是最落寞的那個。
但她落寞的原因，並不是因爲化學的強盛。
而是第37次相親失敗。
作爲學校的青年骨幹物理教師，她的腦子是一等一的。
形象也不差，身材也還好。
可爲什麼，這樣的條件，29歲還沒能結婚呢？
原因無它，怪就怪這張嘴。
講課講多了，平常說話也總像講課一樣。
每次相親，男方走神的時候，她都會下意識地喊對方注意聽講。
無論聊什麼話題，她都會從純理性，純抽象的角度出發，信息量極大，正常人聽三句就一定會懷疑起自己的智商。
裝傻賣純，陶菲菲也不是沒試過。
但她裝起來總是很僵硬。
比如有一次，與一個IT男相親，對方滔滔不絕吹噓自己做過的大項目。
陶菲菲全程都努力地做出崇拜的表情，說些“真的厲害呢”、“你好有魄力哦”、“我能像你這麼聰明就好啦”之類的鬼話。
可沒聊多久，男方就低下了頭，結賬走了。
最後詢問之下，對方纔告知：“感覺自己被陰陽怪氣地鄙視了”。
總之，就是很難。
聰明的女人，展現聰明無法博得男性的好感。
扮傻，她又不會。
好男人總偏愛天然呆。
差一點的，她又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太難了，聰明美麗又有知識的女人，太難了。
懷着沉重的心情，陶菲菲一個人吃過了午餐，一個人回到了教學樓，一個人走向了辦公室。
她走到辦公室門前的時候，門正大敞着。
她本該如往常一樣，回到自己的桌前批作業。
可這一次，她呆住了。
只因她看到了一個男人。
具體來說，是一個男人的背影。
一個正坐在她的椅子上低頭看書的背影。
這個男人，身着塑身皮夾克，梳着翹立的性感短分頭。
陶菲菲不禁捂着心口，一陣窒息。
難道……是唐老師說的那位……海歸博士猛男？
想到此，陶菲菲瞬間緊張起來。
不好，都沒有好好化妝。
衣服也是隨便穿的。
她下意識地往後一縮，藏到了門框外。
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相親那麼多次，心跳還從未如此劇烈過。
恍惚間，她有一種大學時見網友的感覺。
就是那種提前到約定的地點，偷偷觀察對方的小心思。
陶菲菲忙又提了口氣，露出半個腦袋偷窺過去。
身爲物理老師，即便從這個角度看，也能分析出這個男人的身高在一米八上下，身材精壯，臀部還很翹。
同時，大概可以看到，這個男人正在翻英文書籍。
果然是那個海歸！
更令陶菲菲激動的是，旁邊還擺着一個大號的行李箱。
哎呀呀呀呀！
怎麼剛回國就急着來見我了？
我……有那麼出色麼……
是不是該回家補個妝，換一套衣服？
正當她猶豫的時候。
男人合上了書，嘆了口氣起身。
似乎要走？
不行！
陶菲菲眼睛一紅，急了。
她慌忙打理起頭髮。
正在她準備的時候，屋裡男人的電話突然響了。
男人很快接通。
“是，我回來了。”
“抱歉，去不了布拉格了。”
“嗯，直接來的學校。”
“有很重要的事情。”
“對，就是因爲那個。”
“急，很急，一秒也不想耽擱。”
“我一定要得到陶老師的答覆。”
“好，那晚上見。”
門口，陶菲菲已經要爆炸了。
就這麼急的麼？
一定要得到陶老師的答覆？
我的美顏照，竟然如此動人？
爲了我，連布拉格很重要的工作機會都推託了？
情緒已是如此濃烈。
陶菲菲忍無可忍。
一扒門框，便撲進了辦公室。
“答案是可以，我隨時都可以！”
這一次，她直面內心，選擇了奔放。
此言一出。
猛男回頭。
李崢看着滿臉紅暈的陶菲菲，眼兒一瞪，“現在就要開始輔導物理競賽了麼？陶老師原來比我還急，妙啊！”
“……”
陶菲菲也是眼兒一瞪，險些把眼鏡瞪掉。
原地僵了很久後，才驚叫出來。
“李……李崢？”
“是我……”李崢不好意思地提了提皮夾克的領口，“下了火車沒回家，直接來的學校，班都沒進，就來找您了，想不到您也如此急不可耐，不如現在就開始吧。”
“你……你你你……”陶菲菲眼眶愈發通紅，悲恥交加，擡手一甩指向門外，“你給我出去！”
“啊？”李崢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悟了，只卑微低頭嘆道，“我明白了……穿成這樣算是違紀了吧？那我回家換上校服再來……”
“……不是啊……你不回家不回班，非急着找我幹什麼？”
“有很重要的事要問。”
“呃啊……”陶菲菲死抓了幾下頭髮，這纔沒好氣地走到桌前坐下，用力地抓出作業，狠狠提筆狂判，“什麼事兒，說吧。”
李崢站在她身旁，舒了口氣，才沉沉開口。
“IPHO國家隊，是否有每省只能選一人的規則？”
“啥玩意兒？”
“IPHO國家隊，是否要求幾名隊員必須來自不同省份？”
“……”陶菲菲手一僵，扭臉望向李崢。
李崢也一語不發地看着她。
陶菲菲又頓良久，才嘆了口氣，拉來一把椅子讓李崢坐下，摘下眼鏡問道。
“國集結果出來了？”
“對。”
“你的名次？”
“第二。”
“第一也是薊京的？”
“對。”
“……你領先第三多少？”
“9%。”
“……那……怪不得。”陶菲菲神色漸緩，拍了拍李崢的肩膀道，“努力這麼久，這種結果，確實挺熬人的，你辛苦了。”
話罷，她重又戴上了眼鏡，提滿了神兒，衝李崢點頭道：“放一百個心，IPHO沒這個，只要實力夠強，5名國家隊成員，全是一個學校一個班的都可以。”
李崢的神色這才舒緩下來，暗自喃語：“那就好。”
“你該不會……”陶菲菲上下打量着李崢笑道，“真打算跟林逾靜一起出戰IPHO？”
“只是提前考慮一下這種可能性。”李崢剛說完，又自己搖了搖頭，傻笑出來，“算了不裝了——對，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呵呵，那你還真是太小看物競了。”陶菲菲笑得嘴都歪了下來，“李崢啊，雖然你化學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了，但我還是要打擊你一下，咱們之間實話實說，從我的判斷來說，林逾靜，比你強得太多太多了。”
李崢穩穩點頭：“是，這點我承認。”
“不是說你差，你已經很好了，你的物理能在我教過的學生裡排到前五了，主要還是……”陶菲菲呆視着前方，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藏不住的驚歎。
“林逾靜實在不像個人……”
“你知道，物理髮展了這麼久，現在那些精妙的題目和解法，都是一代代學者優化改良至今的。”
“不經過輔導，你基本不可能直接給出最優解法。”
“但林逾靜……就是可以。”
“我完全無法理解……但她就是能做到。”
“她每做一道題，就好像紮了一個種子進去。”
“什麼都不用幹，只需要睡一覺，就能延伸出無數枝幹。”
“除了天才，我實在找不到別的詞了。”
“我本來計劃3個月的拔高特訓，她一週半就完成了。”
“現在我們已經在提前突擊實驗了。”
“通過這段時間的瞭解，我必須承認。”
“她的確有進國家集訓隊的潛力。”
陶菲菲說到最後，定睛望向李崢。
“至於你，有宏大目標是好的，但要做好失敗的準備，數學和物理到後面，真的就是天才之戰了，99.999%的大腦，根本連觀戰的資格都沒有，這個差距相當於普通計算器和8核Core處理器。”
她本意是想讓李崢理智一些，提前降降溫，這樣即便將來遭受挫折，也不至於太難受。
卻不料，這火越澆越旺。
“陶老師。”李崢狠狠點了點自己的腦門，“放心，我腦子也不正常。”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開始吧。”李崢搓着手便要掀行李，“參考書我已經準備很多了。”
“現在？不行不行……”陶菲菲忙擺手道，“我跟林逾靜江青華都是下午四點開始的，你也四點再過來吧，現在我還有別的事。”
“好。”李崢這便起身拎起了行李箱，正色道，“提前告知您，我現在水平還很低，只能將將才到預賽出線分數。”
“如果沒準備過的話，已經很可以了。”陶菲菲重又拾起了判卷圓珠筆，“林逾靜現在的水平，大概是穩進省隊。”
“爽。”李崢嘴角一揚，拉着行李箱朝外走去，“今天開始，不讓着她了。”
“對了。”陶菲菲忽又擡頭道，“你有機會，也勸勸江青華吧，他太難了。”
“……”
……
出了物理教研組後，李崢的第二站，依然不是回班。
而是拎箱上樓。
一路上到了四樓。
其間，樓道里的同學們都很慌。
滿臉都是“這帥逼是誰”的疑問。
李崢一路走到高三一班門前，放好了行李箱後，昂首踏入。
教室內的人本來有說有笑的，忽然見到這麼一個東西闖進來，瞬間收聲，集體定格。
在滿場的呆滯之中，李崢徑自走到徐夢溪桌前。
徐夢溪如往常午休時一樣，還在抱着龍貓枕傻睡。
李崢只一笑，這便掏出了那塊燦亮國決金牌，把帶子悄悄地套到了她的脖子後面，金牌則默默放在了桌面前方。
這樣，她醒了一擡頭，自然就能發現金牌加冕了。
李崢都扭身要走了，後排的喬碧霞才張大了嘴指了過來：“李李李李……”
“噓。”李崢擡手做了個收聲的手勢，眨了眨眼，“球場再聊吧。”
“……你在……挑釁我？”喬碧霞虎軀一震，雙拳攢動，惡狠狠笑道，“有日子沒教訓你小子了，正憋得難受呢。”
“那你做好心理準備吧，我現在的體力，半個小時不帶喘的。”李崢大放厥詞之後，一邊向外走，一邊衝周圍人交待道，“別吵她。”
一片呆望之中，他已出了教室。
直到李崢拉箱子走了，班裡人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那是李崢？”
“怎麼跟終結者似的？”
“怕不是發明時間機器了吧？”
“完啦，真成猛男啦！”
“金牌……還真給夢溪了？”
嘈亂之中，徐夢溪有些生氣地換了個姿勢，流着口水嘟囔起夢話。
薊大薊大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