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五十,英培新生已然全員到達教室。
這種時候,每個人的性格就都體現出來了。
不喜社交,偏宅向的男女,會選擇低頭玩手機。
但其實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玩什麼,大多隻是僞裝成自己有事做,免得暴露社恐本質罷了。
熱愛社交的外向人士,則會利用這短暫的時間轉來換去,互相結識,完全已經迫不及待要展開自由開放的大學生活了。
其中,吳越無疑是最來勁的那個,在教室前後排來回奔走,在學長學姐與新生之間反覆折返,即便還有很多人不認識他,他卻已經展現出了很強的組織能力和豐沛的精力。
唯有305這橫着的一排四人,無人問津。
首先是莫念,由於造型過於JOJO,讓人懷疑他是來自蒙古國或是南美洲的留學生,怕是講不了中文。
而領袖,他更像是一個四處流竄的盲流,只是這一天恰好棲息在此罷了。
至於楊軍,即便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也很難被發現。
這三個人就像是三坨黑洞,將耀眼的李崢包了進去,導致同學們很難接近。
其實,李崢是樂於主動遊走,結交高學力人士的。
但他很怕自我介紹。
櫻湖、李崢、競賽,這些事包含了太多的內容。
這些過往經歷,別人說了,他不說,顯得空洞,裝逼。
他說了,怕傷到別人。
就像是一個內功強大的高手,也許只是一個隨意的呼吸,便會將旁人震到內傷。
沒辦法,這是高手必須考慮的事情,有女友的人就是如此溫柔。
沉默之間,吳越拿着名冊點到了305室所在的這排。
“李崢,4個人都到了麼?”吳越對着名單和真人端詳起來,越端詳越虛。
“到了。”李崢擡手引出了旁邊的領袖,“今後舍長是屠夷寇,有什麼事跟他說就好了。”
“嗯……”吳越嚥了口吐沫,很不敢相信這個決定。
“等等。”莫念眉色一緊,轉頭道,“我的民主權利呢?”
李崢探身道:“那要不……現場選一下?”
“好。”莫念正色點頭,“我選屠。”
這不是一樣!
李崢轉望楊軍:“你?”
楊軍乖巧點頭:“都聽哥的。”
“那就是屠夷寇了。”李崢衝吳越點了點頭。
“那……”吳越看着屠夷寇,試探性問道,“屠……屠兄,等會兒加一下舍長羣?”
屠夷寇依然很垮地坐着,抱胸點頭:“知了。”
吳越就有種拜大哥的感覺,一臉委屈地瞥了眼李崢。
爲什麼,爲什麼你不當舍長……
李崢也只有靦腆一笑了。
很明顯,屠夷寇是個毫無責任感的人,不僅對別人是,對自己也是。
舍長,便是對他的一次歷練,如果最終他依然選擇荒廢,放棄,沉溺於其它什麼事情,那這個人也就真的誇誇其談,不過如此了。
到那時,自己會接受舍長之位的。
兩點整,迎新會正式開始。
首先,是牛剛院長講話。
雖然這個名字很彪,但院長本人其實是一位很有氣質的知識分子,說話的時候永遠帶着孩童般的笑容,考慮到他是哲學專業出身,頗有一種返璞歸真的大氣。
在他的介紹中,英培除了課程選擇上的自由外,與其它學院最大的差異就是活動極其豐富,無論是學術性的還是興趣性的,有很多國際上的青年項目、論壇,也會首選與英培合作。
基本可以理解爲,英培學院是中華當代年輕人的品牌,優秀中的優秀。
同時,英培文理兼收,對理科生來說,這裡有着天然的文史哲氣質,對文科生來說,這裡有着濃厚的科學論證精神。
說至酣時,牛剛用語言描述了一幅未來的畫卷。
“短短兩年的教育,我們不可能讓每一位同學國士無雙。”
“但我們有信心,至少能讓大家心神自洽,或者換成流行的詞——知行合一。”
“在這裡,請肆意成爲你想成爲的人,痛快去做你想去做的事。”
“本人,以及英培學院全體教職員工,將服務你的理想,捍衛你的權力。”
“歡迎大家來到英培學院。”
“謝謝。”
掌聲中,牛剛揮着手下臺,趕場奔赴了下個會議。
這種類型的講話,李崢其實是不太滿意的。
爲什麼通篇沒有說學習?
看得出來,軍寶兒也不太滿意。
什麼自由的靈魂,開放的世界,華而不實,非常的不踏實,對他來說難免有種小資的奢侈感,雖然他還並不知道小資是什麼。
接下來,是院學生會主席,常刻晴學姐的講話。
如果說牛剛院長的講話更像是廣告,措辭優美,引發人的暢想。
那常刻晴的講話就是攻略,每個字都能指導你接下來的生活。
從宿舍水電,到活動室開放時間。
從課題報名,到獎學金申請指南。
主次分明,言簡意賅,似乎每句話都是推敲過的最簡句式表達,充滿了理科生那種冷豔的線條感。
雖然有些人會感覺無聊平淡,但李崢筆記是記得很來勁的。
唯一的問題就是,她說得太快了,偶爾會來不及記。
之後,在輔導員和班主任的自我介紹後,又有兩位大二學長進行了講話,主要內容都集中在了活動與課題上。
活動,以研學交流、社會活動和興趣小組爲主,是由學生會和院裡組織的,可以隨時上學院網站了解、報名。
課題,則是由學生們自發啓動的,只要組夠四個人便可申請立項,學院會幫忙提供資源,並在每年進行驗收和評選。
當然,即便學院沒有審批通過的課題,同學們也同樣可以繼續,只是沒有院裡的資源支持罷了。
這些後續講話完畢後,迎新會就此結束,四個新生班級由代班長組織,奔赴四個小教室進行後續的安排與告知。
此前講過話的大二學生幹部,也分別潛入四個班級,協助組織完成第一次班會。
於是,5分鐘後……
常刻晴就舉着手機進了李崢所在的二班了。
吳越本來正要講話,見她來了趕緊讓位:“常學姐……請……”
“只是活動拍照。”常刻晴隨意地拍着照片走向教室後排,“有不明白的再說。”
“好。”吳越聞言,再次回到講臺前,提了口氣。
是時候,表現出真正的組織力了。
盡情的拍我吧!
然而,事實是……
常雪晴1分鐘的時間已經拍了25張李崢了!
雖然面不改色心狂跳,但手速極快。
她的內心也早已自洽了。
下流而已,誰不下流?
只要不表現出來,就沒人知道。
還有,你能不能選個班長噹噹。
只有這樣我們就可以自然的交流啦!
與此同時。
因爲常刻晴翻了二班的牌,外加瘋狂遊走拍照。
整個班的男生,也都瞬間背上了偶像包袱,有種她在特意拍自己的錯覺。
即便是最內向一直玩手機的男生,都變得炯炯有神起來。
當然,領袖是不可能坐正的,這輩子也不可能坐正的。
莫念也依然目中無妹,面如石佛,猶如一尊荒原中的雕像。
至於楊軍……
已經完全挺立起來,坐姿端正得像一個小學生,連眼鏡都擦亮了一些。
李崢也不得不承認,學姐實在是太頂了。
突然,他有些懷念沈一雲。
不知,她現在多少斤了。
臺前,代班長吳越展開了講話。
“不浪費大家時間,第一次班會,三件事。”
“一,全班自我介紹,有意起課題的同學可以順便進行宣講。”
“二,選出男女兩位班長,一正一副。”
“三,提出問題和諮詢,由班長反饋給輔導員和學長學姐,儘快完成溝通。”
“沒問題的話,現在就開始自我介紹,按座次來吧,我先起個頭。”
吳越說着嗽了嗽嗓子,字正腔圓開始介紹。
“我叫吳越,薊京人,畢業於薊大附中,擔任過12年班長。”
“對,打有班長起就是班長,比較熟悉流程,我就自告奮勇先代理了,在這裡我也直接提出競選班長,也希望大家踊躍報名。”
“回到正題啊。”
“咱們班都是強人,競賽、三好生、學生幹部什麼的就不說了,說點學習方向和興趣愛好吧。”
“我其實不怎麼喜歡理科,心裡一直有個文科的種子,就是因爲好考才報的理科。”
“來了英培,我的計劃是多接觸文史哲方面的內容,好不容易完成高考了,就像剛剛牛院長說的,努力成爲自己想成爲的那個人吧。”
“興趣方面,文學、電影、籃球、交流會這些事,拉我一起就對了。”
“介紹就這樣吧,都是同學,慢慢就瞭解了。”
“我在這裡順便發起一個課題,暫定名是——”
“《從中外哲學發展史看文明的未來》。”
“簡單來說,就是幾個人一起把哲學史學習、梳理一下,試着總結出現在主流文明的性格、特質與優勢劣勢,並試着分析在全球化環境中,文明氣質將會如何改變。”
“有興趣的同學,隨時可以找我細談。”
“最後,還有一點,很重要。”
“我單身啊。”
伴着笑聲,吳越美滿下臺。
這樣的講話,內容充足,給了後面的同學模板,最後還開了個玩笑,算是很優秀的介紹了。
從這一點來說,他又是高配版江青華了。
李崢也不是有意想欺負江青華,主要是一提班長他也想不到別人了。
接下來,從第一排開始,班裡人依次上臺開始自我介紹。
這些同學們放在各地,幾乎都是競賽金牌,狀元水準,隨便一個身份甩出來就糊人一臉了,但來了薊大,誰也不敢擅自囂張,順着吳越的介紹風格,金牌也只會說“參與過XX”競賽,狀元榜眼也只說到自己來自XX縣市。
至於興趣愛好,說起來也十分保守,喜歡玩遊戲是頂天的了,十幾個人介紹完畢,竟然沒有一個二次元愛好者。
直到,一位穿着鬆垮藍裙的棕色長髮女孩起身走向講臺。
沉溺的氣氛,瞬間涌動。
旁邊,一直在打哈欠的領袖瞬間就直起了身子,喉結打着顫開口:“這……這他媽是犯罪吧……”
的確,看到這個女孩就會有一種犯罪感。
因爲她看起來實在是太小了。
各種意義上的小。
而且明顯是個混血。
雖然很不想提那個詞。
但如果蘿莉有實體,大概只能是這個樣子了。
似乎很睏倦地走上講臺後,女孩左右理了把頭髮。
然後驚訝地發現……
自己差不多隻能露出一個頭!
全被擋住了。
緊張思考一番過後,她決定站在講臺的側面。
但這其實依然很尷尬,以講臺爲參照,她的迷你身高完全暴露了。
不過話說回來,只要她自己沒有感受到,就不叫尷尬。
“唔……”女孩提了口氣,努力蹙眉讓自己兇了起來,但說起話來依然磕磕巴巴的,“我是留學生……林茉茗……”
聽到這個貓叫一樣的聲音。
不僅是領袖,就連荒原石像莫念都顫了一下。
“Ukulahlwa……”只聽莫念低吟一聲,這便低下頭,用雙手食指撐着椅子,硬是將自己的身體支撐到懸空狀態。
“犯罪……這真的是犯罪……”領袖更是顫抖着抓住自己的臉,“自由也要有限度的……對吧,李崢……”
領袖說着轉望過去。
他本以爲李崢依然會像往常那樣普普通通,雲淡風輕。
卻不料,李崢竟然也瞪眼了。
李崢瞪的不是別的,是高達798的學力。
“怎麼可能……”李崢顫聲低吟,“明明只是一個小學生……”
“怎麼連你也……”領袖驚訝地探過身,望向楊軍。
楊軍正在喝水,瞪着倆眼大口的喝水。
講臺旁,林茉茗也被班裡的涌動嚇到了,有些畏縮地說道。
“我可能年齡比大家小一些……有跳過幾級,但普通話……應該沒問題的,我說錯了什麼嗎?”
男生們像是被古神感召了一樣,集體搖頭。
林茉茗這才繼續開口。
“我是……在鎂國長大的,父親是中華人。跳過幾級,馬上會滿16歲,近期目標是考駕照。嗯!我是個規劃感很強,非常成熟的人。”
不知道爲什麼,她一定要強調這個離她最遠的特質。
關鍵問題是,這邊要18歲才能考駕照啊!
這規劃力是不是強過頭了?
當大多數人還在爲此不解的時候,李崢已經上到了第二層。
16歲、駕照、規劃、成熟。
四個跟她毫無關係的詞串在一起。
很明顯,這是在自嘲!
是西方流行的脫口秀技巧。
只是坑挖得太深,大家很難聽出來好笑罷了。
雖然李崢也沒覺得好笑,但既然她這麼努力的搞笑,作爲情商高的人,是不該讓她冷場的。
“哈哈哈。”李崢不輕不重地笑了出來,甚至擡手準備鼓掌。
在他的設想中,大家應該會跟着自己的笑聲,領悟到笑點。
然而並沒有。
全場都很沉默。
甚至有些氣憤地凝向李崢。
李崢要鼓掌的手,也懸在了半空。
什麼情況?脫口秀的門檻這麼高嗎?
至於臺上的林茉茗,白臉瞬間化爲紅臉,本來只是努力的隱兇,現在變成了真實的超兇。
“哪裡好笑麼?”林茉茗直接瞪了過來。
“都……都很好笑啊。”李崢茫然四望道,“大家都沒感受到笑點麼?”
林茉茗看着真誠的李崢,憋得莫得話說,氣惱逐漸淪爲羞愧,扭臉便欲往外跑去。
“我……我不說了!”
“別!”吳越憤然起身,衝李崢道,“李崢,大家纔剛認識,還沒熟到能開這種玩笑的程度。”
“???”
關鍵時刻,後排偷拍的常刻晴突然放下了手機。
“我懂了,是錯位的文化想像力。”常刻晴認真點了點頭,“李崢大概聽出這一段是自嘲的笑話了。”
經她一點,大家纔想通。
緊跟着都努力笑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
“仔細想想確實。”
“哈哈哈。”
然而常刻晴並沒有說完。
“但這應該是誤會,林茉茗並沒有講笑話,她是認真的。”
笑聲又戛然而止。
林茉茗駐足臺側,突然就很想哭,就又兇瞪向李崢。
“自嘲……爲什麼會認爲是自嘲?”
李崢規規矩矩答道:“因爲在我們國家18歲以上才能考駕照。”
“啊!”林茉茗眼兒一瞪,“還……還要等4年?”
“等等。”李崢也是眼兒一瞪,“你剛剛不是說自己馬上16歲麼?”
“我……我,你關心這個幹嘛!”林茉茗淚珠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就要哭了,就要哭了!
“好了……”常刻晴嘆道,“李崢你先不要說了,讓林茉茗介紹完,會後你們再消解誤會。”
“好,多謝學姐。”李崢回身點了點頭。
“嗯。”常刻晴冷豔擡手。
哇哈哈哈哈!
情商比我還低!
哇哈哈哈!
雖然常刻晴成功地完成了控場。
但林茉茗,再也不是那個自信的女孩了。
眼眶裡就要盛不下了,隨時隨地都要哭出來的樣子。
她就這麼低着頭,抓着裙子,努力地講。
“喜歡的專業方向……是……中華古典哲學……古生物……還……還有考古……後兩個都只有薊京大學纔有……”
“我……我學習很好的,不是那種瞎混過來的留學生……”
“啊……班裡沒有黑……膚色較深的留學生吧……”
林茉茗說話的同時,惶恐地望向了莫念。
莫念又是一顫。
感覺自己有被冒犯到。
但,如果是她的話……
被冒犯,又何嘗不是一種快樂呢。
莫念想到這裡,又是一怔,將雙指支撐化爲了單指,展開了更痛苦的修行,整個人也隨之飛顫起來。
林茉茗也才鬆了口氣。
還好這位留學生聽不懂漢語。
她拍了拍脖子繼續說道,“興趣是製作標本、收集化石和隕石,還有網球……應該還有吧……希望在這裡能開發出新的興趣,嗯……”
“還有……希望大家不要用對待歪果仁的心態與我交往,我和大家是一樣的,不然不會千里迢迢回到這裡……畢竟,我們都沒法選擇自己出生的地方……”
“最後,希望和大家成爲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說到這裡,林茉茗又委委屈屈地瞪了一眼李崢。
“那個人!……你除外!”
這才鞠躬下臺。
掌聲過後,介紹繼續。
領袖幸災樂禍拍了拍李崢:“帥逼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誤會,剛剛是誤會。”李崢用力地辯解道,“脫口秀就那麼不好玩麼?脫口秀什麼時候能站起來!”
“不是說這個。”領袖吧唧着嘴道,“你這個屬於硬上強撩,她算是永遠記住了,刻骨銘心了。渣,實在是渣。”
“別鬧了,她才14歲,中科少年班也就這樣了。”
也許是因爲14的發音太過刺耳。
前面的林茉茗突然耳朵一抽,回頭恨恨磨着牙委屈瞪來,有種唔唔吃人的氣勢。
李崢倆人忙收聲擺手,誤會,都是誤會。
14歲能有這個學力,我崇拜還來不及呢。
然而林茉茗並不買賬,回過身,低下頭繼續唔唔咬起手來,似乎在醞釀復仇行動。
接下來的自我介紹,難免又回到了尋常的節奏。
除了一位女生提出要競選班長外,並沒有什麼新鮮的東西。
英培有一個標牌就是“容納不同形狀的靈魂”,但從這些保守低調的介紹來看,彷彿大家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領袖也是愈發覺得索然無味,看着旁邊揉着紫紅手指的莫念小聲道:“你這到底什麼毛病?也犯不上這麼自虐吧。”
莫念並未答話,只是繼續揉手指。
“要不這樣吧……”領袖嘴角一揚,突然有了一些想法,“你看這些介紹怪無聊的,咱倆上去整點真東西,把後面人帶入正軌。”
“我本來就要說真東西。”莫念道。
“不是Ukulahlwa,是真正的自我介紹。”
莫念茫然擡手:“這些不都是真正的自我介紹?”
“不不不,完全不是。”領袖說着直接站起了身,“我給你示範一下。”
話罷,領袖信步朝前走去。
本來應該下一個自我介紹的同學。
見狀就很自覺地坐了回去。
沒辦法……氣場差的太遠太遠了……
就連組織者吳越,也只是嚥了口吐沫,接受了這個設定。
領袖走到講臺旁,十分拉胯鬆弛地斜靠了上去。
“朋友們。”領袖笑道,“都是第一次上大學吧?”
沒人敢不點頭。
“這個風氣不對啊。”領袖大方地衝吳越擡了擡手,“全是你給帶歪的,要都是這種介紹,羣發簡歷不就好了。”
吳越表示很茫然,但也不敢動。
“行了,別緊張,我說我的。”
領袖說着,像是科技公司發佈會上的CEO一樣,開始了漫無目的左右橫走,順帶忽悠。
“我們爲什麼選這裡?”
“爲了成爲自己想成爲的樣子,爲了遇見各種各樣的靈魂。”
“可前面老弟老妹們的介紹,只有軀殼,沒有靈魂。”
“靈魂是什麼,諸位。”
“是你本真的樣子,精神的嚮往。”
“大家爲什麼表現不出來呢?爲什麼就不願表現出來呢?”
“我懂,我知道爲什麼。”
“先跟着我回想一下。”領袖閒庭信步地點了點自己的腦門,“你們有誰,小時候的理想是買一套薊京的房子麼?”
“廢話,當然沒有。”
“但你們將來一定會變成那樣。”
“不要騙自己,我知道的,因爲我當年菁華的同學們已經那樣了。”
“不是個別現象。”領袖說着,手向上擡起,又穩穩按下,“是所有,全部,全部都變成那樣了,你們也會的。”
神奇的現象發生了,不少人竟跟上了他的節奏,跟着點頭。
其實用不了那麼久,真正規劃感強的人,現在就已經有這個願景了。
“而我想說的是。”領袖突然停住腳步,點了點自己的腦門,“任何一個男孩子,小時候的夢想絕對不是買一套房!”
“一套他媽的,薊京的,他媽的學區他媽的房!”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千百種靈魂活成一個模樣?”
“是馴化,朋友們。”
“世界在有意志地馴化我們。”
“改造我們的思想,將我們捏成它最需要的樣子。”
“這不自由,朋友。”
“不自由。”
“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房子是枷鎖,錢是枷鎖,煙是枷鎖,遊戲也是枷鎖,無非大小和遠近之分,即時滿足與長久奴役之別。”
“我曾沉溺於遊戲,三次高考,兩次勸退。”
“我休過學,幹過三和日結。”
“我曠過考,打過電競職業。”
“我曾以爲那就是自由。”
“好吧……三和那段日子確實挺自由的,打一天工可以玩三天。”
“但朋友們,這是狹隘的,狹義的,不可持續的自由。”
“只是通過降低自己慾望期待達成的犬儒主義。”
“而我們,除了那位留學生,很明顯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
“唯物主義的自由之路在何方?”
“同志們。”
“導師只給了我們一個方向。”
“解放生產力!”
“所以我再次進入了大學,將高……將工科視爲學習的方向。”
“確實菁華工科更好,但我犯了點事,怕他們不收我……”
“其實這段收尾我應該煽一下情,繼續上價值觀的,但我還是選擇消解掉這些。”
“這樣方便你們隨便思考,喜歡,討厭,或者批判我。”
“這是你們的自由。”
“我叫屠夷寇,以上便是我的自我介紹,我所謂靈魂的形狀。”
“希望後面的同學保持風格,儘可能展現出自己的三觀和思想,別再整背簡歷那套了,展現一下薊大英培該有的水平。”
“好了,下一位,請。”
掌聲出現。
是莫念!
非常認真地鼓掌了。
李崢等人緊接着跟上。
一開始只是星星點點的掌聲,更多的人逐漸續上,直至燎過全場。
屠夷寇本人卻沒聽見一樣,晃晃悠悠拉着胯回到了自家排前。
場子莫名熱了,吳越跟着起身說道:“下一位同學,請。”
之前本該上場的那位同學,站起了一下,但又虛弱地坐了回去。
這尼瑪的……這麼接啊。
好不容易纔整理好自我介紹模板……
這他媽的是領袖演講啊,怎麼可能續上這玩意兒……
卻見教室後排,那個男人終於也站了起來。
“我來吧。”莫念衝屠夷寇點了個頭,“你得逞了。”
他就這麼木然地與屠夷寇錯開了身,一步步走向講臺。
出現了。
另一尊大神。
與屠夷寇那種鬆垮的狀態不同,莫念站得很僵硬,語速也如一往般緩慢低沉。
“鑑於屠的坦誠,我也決定來一次毫無保留的介紹,以便大家決定是該接近我,還是遠離我。”
“我叫莫念,在初三時拿到了全國生物競賽冠軍,當天就與薊大簽了保送。”
“於是,最緊張的高中三年,成爲了最自由的三年。”
“但我並沒有利用好。”
“屠所說的,那種狹隘的自由,我非常理解。”
“請容我交代一下背景。”
“我是一位性癮者。”
噗!!!
屠夷寇噴了。
大哥!也不用這樣和盤托出啊。
介紹一下思想三觀就可以了,不用這麼拼啊!
與此同時,同學們的驚呼聲,並沒有打斷莫唸的陳述。
“也許有人覺得這只是好色,我並不反對這種說法。”
“但我的情況是,12歲的時候就需要一天來8次以上。”
“之後隨着年齡的增長,在17歲達到巔峰,一天的底限是13次,上限……我也不知道,只是事後別人告訴我,我暈了4天。”
“就連在暈厥的狀態下,我都是可以的,會有同好者坐上來。”
“這就是我高中的狀態。”
“你們的高中生活是在學習中度過的。”
“我的高中,就是在這一次次之間度過的。”
“因爲我長相比較老成的關係,酒吧和夜場並不會拒絕我。”
“因爲我的某些先天特長,在軟件上我也很受歡迎。”
“在我所在的城市,基本所有晚上會出門的女孩,都認識我。”
“可怕的是,隨着次數的增加與年齡的增長,我的慾望和癖好愈發難以控制。”
“我不想引起大家的不適,我只能說……”
“所有你們能從合法公開的影片中看到的情節。”
“都是我15歲以前的玩法。”
“17歲的的那次暈厥後,收治我的那位老大夫,送給了我一張光盤。”
“那裡面,有一個老僧修煉的視頻,我至今不知道那是哪個宗教,老僧是誰。”
“全程沒有任何語言,但我還是着了魔一樣,隨着他去修禪,去領悟,去努力……”
“一天後,我發現……”
“我竟然能讓自己軟下來了。”
“通常,只有特殊藥物才能對抗我無時不在的堅挺。”
“但那天,除了水我什麼都沒咽過。”
“那種鬆弛自洽的感覺,至今仍在我的血液裡迴響。”
莫念說到這裡。
滿臉幸福。
底下的男同學們。
滿臉羨慕。
爲什麼要治呢?
這難道不是超能力麼?
這麼好的超能力怎麼就放棄了呢!
莫念回味夠了,才繼續說道。
“我才發現,我身爲一個生物競賽冠軍,根本不瞭解自己。”
“我才發現,我們從未掌控過自己的身體。”
“那些各異的細胞,那些精妙的激素,那充盈的肌肉,那飽滿的脂肪。”
“他們是與我們共生自由的小個體,就像是我們與地球的關係。”
“那天開始,我開始嘗試換一個角度與他們相處。”
“至今仍在修煉途中。”
“如果我偶爾做出一些讓人費解的動作。”
“那一定是我在對抗性癮,絕無冒犯之意。”
“尤其是與女生對話的時候,我可能會突然單指俯臥撐。”
“所以有事儘量發微信吧。”
“此外,我的專業偏好,當然也是生物。”
“之所以沒有選擇生物學院,是因爲我希望更多地學習哲學、宗教以及化學方面的知識。”
“有可能的話,我想用新的,用一種精神與物質統一的方式,重新詮釋生物學。”
“嗯……我可能還需要選一下量子物理……”
“最後,我的興趣是禪修、園藝栽培、極限健身和摒棄了畫面刺激、暗含力量的老電影。”
“謝謝大家,下一位同學可以上來了。”
莫念說完,又像是雕像一樣向305所在方向平移過去。
這次的掌聲稍微稀疏了一些。
倒不是不精彩……
主要是,孩子們都被嚇壞了。
尤其是軍寶兒。
都快嚇哭了。
然而還有更極端的情況。
比如林茉茗,完全沒有聽懂!
全程左看右看,努力露出和大家差不多的表情,顯出很懂很成熟的樣子。
更極端的是常刻晴。
她早已進入了“阿巴阿巴阿巴”的狀態。
大腦被填滿然後又放空,填滿然後放空……
好在她是一個人坐在最後排的,暫時沒有人關注到。
305這邊,領袖已然起身相迎:“念……念兄……早知道這個情況……我就不勾搭你了……”
“沒關係,早晚要公開。”莫念灑脫地坐回了座位,“這樣也好,女生會自覺離我遠點的。”
“兄弟,我真的從未見過這種需求……”領袖忍不住問道,“那你這麼沒日沒夜的整,就沒出個意外,整出點什麼?”
“嗯……理論上我最多有5個兒子和7個女兒……因爲我也記不住她們的樣子,有的時候隨便一個抱孩子的女人就會上門來要錢……我爸媽被坑了好多次了……別的不好說,他們一定是世界上最不想抱孫子的父母。”
屠夷寇聽着這些,也只有暗暗咋舌了。
如果造高達需要人類基因的話。
選他準沒錯。
靜默的班級中。
壓力,再次集中到了原本該自我介紹的那位。
他亦早已汗流浹背。
這個……
他媽的……
更難接了……
我就是個普通人啊……
逼我講老家春耕的景象嗎???
唱歌勞動號子?
終於。
李崢,他站了起來。
“我來吧……”
李崢嘆了口氣,走向講臺。
“有點跑偏,我來把風格帶回正軌。”
“最正的,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