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夜,刺骨寒意很濃,很冷,氣溫比省城寧和至少低了六七度,氈房裡很暖和,京城來人在牧民家溫暖的氈房度過一夜,天矇矇亮,勤勞的牧民們起牀,爲遠道而來的客人熬製香噴噴的奶茶。
草原牧民的食物分“紅食”和“白食”,紅食是肉製品,白食是奶製品,最著名的風乾牛肉則是當年成吉思汗打天下的軍糧,都是高蛋白高熱量的食物,耐寒耐餓,爲草原兒女的強健體奠定基礎,當然早餐一般沒紅食,小雯和同伴草草洗漱,圍坐一張八仙桌旁,喝着奶茶,細細品味奶製品。
溫暖的氈房裡,幾人心不在焉聊天說話,昨晚歇斯底里的悲慼嚎啕聲似乎猶在腦海迴盪,莫名的心驚膽戰,至於發生什麼事,頭腦正常的人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昨夜那三個人不知死的多悽慘,幾人心有靈犀互相對視,沒誰傻呵呵扯開嗓子議論這事,他們此行是拍照賺錢,並非打抱不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吧,只是那位冰哥越發顯得高深莫測。
枯草覆蓋的土包頂上,在車裡睡了一宿的肖冰揉搓幾下臉頰,望向露出少半輪旭日的天際,草原日出很美,萬道霞光渲染這片蒼涼大地,爲它增添勃勃生機,每次迎着朝陽,總產生心曠神怡的感覺。
所以肖冰習慣迎着旭日思考問題或者乾脆發呆,享受片刻安寧,土包下,歐陽振楠繞着已被泥土填平且覆蓋厚厚枯草的“墳墓”走了兩圈,緩慢點點頭,然後對肖冰道:“在戈壁灘你放我一馬,昨晚正好還你人情....咱們扯平了。”
肖冰回身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越是鐵骨錚錚的好漢,越是要強,越不想欠別人太多人情,悍匪歐陽振楠與當年的自己何其相像,什麼事都想靠自己完成,可混跡大千世界免不了要欠人情,要借別人的勢,正如思青所說你來我往互相欠人情債方能糾結牢固的關係,問心無愧就行。
擁有畸形自尊心的男人哪怕他再如何才華驚豔,出人頭地的機率低的可憐,中國十幾億人口,才華橫溢的男人海了,真出人頭地的有幾個?要麼自我感覺太良好無法承受處處碰壁的打擊,含恨夭折,要麼自尊自傲到了極點,被人孤立而沒落,兩年來活生生的例子見多了,肖冰幾近麻木。
他與歐陽振楠有那麼點惺惺相惜的意思,該提醒這個多少有點剛愎自用的男人,他走下山包,直面對方,道:“歐陽振楠....你當我肖冰是朋友嗎?”
歐陽振楠笑了,揉着鼻頭沉吟一下,微微點頭道:“河西冰哥看得起我....我再裝那是不知好歹,你當我是朋友....我歐陽振楠也絕對把你冰哥當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就不存在誰欠誰,我沒啥文化....大老粗一個,不喜歡陪着文化人咬文嚼字,太累,費腦子,身邊朋友多是大老粗和江湖草莽,今天掏心窩子交你這個朋友,以後需要幫忙....別婆婆媽媽,直接開口。”肖冰拍着歐陽振楠肩膀,寥寥數語凝聚的豪邁和真摯令橫行南方的悍匪頭子深爲感動。
歐陽振楠嘴角牽扯一抹玩味笑意,問:“假如....有一天我被數百荷槍實彈的軍警包圍,你會救我?”
“會...1 小 說 αр..C整理.”肖冰乾脆點頭,語調鏗鏘有力。
歐陽振楠一愣,好似沒想到傳言中陰毒狠辣的河西冰哥如此爽快,繼而點頭,凝重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給你做牛做馬。”
兩個男人用力擊掌,放聲大笑,並肩走上土包影迎着朝陽,物慾橫流的社會得一知己足矣,無需帶着厚重面具虛情假意的客套,無需互相提防虛與委蛇,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說套心窩子的話,何等快哉!
蒼涼草原,冷風習習,歐陽振楠觸景生情,述說這些年打拼的艱辛過程,說到傷心處,十七歲隻身殺人的男人雙眼蒙上一層溼氣,儒雅面龐翻着苦笑,肖冰默默聆聽,人人有本難唸的經,白手起家的男人攀爬經歷凝聚太多辛酸與血汗,肖冰感觸頗深,更不會像自以爲聰明實則幼稚的孩子那般惡意揣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
日頭升起來,氣溫高一點,肖冰與歐陽振楠揮別,各奔東西。三輛大切諾基向西行駛,而肖冰的車隊向省城寧和飛馳,按照計劃與秀兒照婚紗照需一個星期時間,北京來的攝影組全程陪同,肖冰的大手筆更是驚呆他們,包了民航客機,先後飛赴海南島、澳門、香港、新加坡。
一個星期的拍照過程無異於七天旅遊,肖冰發誓讓秀兒幸福,再說一輩子結一次婚,必須給心愛女人刻骨銘心的記憶,時光匆匆轉眼十二月初,金海花園的豪華別墅外圍整修全部結束,這棟全河西最貴的房子便是肖冰與秀兒的婚房。
鼎盛集團旗下兩家四星級酒店空出一百套房間供參加婚禮的賓朋下榻,河西大飯店空出三十套豪華商務套房,尋常人家辦婚禮都有幾十上百親戚遠道而來,何況是風光無限的肖冰,朋友、戰友、政商界名流,再加秀兒那些半輩子沒走出過山溝溝的親戚,人數龐大,河西飯店能容納一百三十桌酒席的大型宴會廳在十二月二十六日不對外營業,距離婚禮舉行日子半個月,寧和市的老百姓已沸沸揚揚。
一輛豪華大巴車從高速公路駛入省城,車內二十多個着裝土氣的李家溝人出神望着寬闊道路兩側的高樓大廈,新世紀以來寧和市趁西部大開發的順風車,面子工程確實搞的不錯,高樓林立,大型購物商廈外的巨幅電子屏變換着絢麗畫面,頗具大都市的風采。
有幾人祖祖輩輩沒走出李家溝,頂多去鎮裡的小集市買衣服、買生活日用品,走出大興安嶺的一路,見識了縣城的模樣,看到了那座被譽爲共和國北大門的重要外貿城市,雀躍興奮,而此時目睹省城的繁華,更爲之震撼。
“奶奶....老大個彩電咋掛在外邊?”十五歲的海子瞪大雙眼盯着車窗外,路邊巨幅電子屏上的內衣廣告畫面使未曾有機會了解異性身體的山裡娃慌里慌張低頭,城裡孩子十幾歲可以通過日美教育片想入非非,甚至模仿某些畫面用雙手破掉處男之身,李家溝的孩子能看什麼?能做什麼?
秀兒的老姑姑無言以對,這就是城市,這就是秀兒居住的地方,到處是小車,到處是高樓,來來往往的行人打扮多好看呀,秀兒.......有出息啦,老人雙眼漸漸溼潤,摟緊大孫子,秀兒女婿說了今冬送海子當兵更/新/超/快1 6
.c m就算入伍不能提幹,退伍後能在省城有份好工作,再找個省城媳婦,等於光宗耀祖。
豪華大巴車直接駛向鼎盛旗下帝豪大酒店,二十多個土裡土氣的李家溝人下車,多數人惴惴不安四處張望,有幾位大嬸穿着厚棉襖裹着花花綠綠的棉布頭巾,仰起深刻歲月滄桑印跡的臉,茫然無措觀望面前十二層高的建築物,墨玉石貼面的帝豪酒店氣派奢華,富貴氣息撲面而來,足不出戶的山裡人如何坦然承受。
路人、保安、服務員聚焦這另類的“旅遊團”,當帶隊的人說明來人身份,保安剛從土氣山裡人身上找到點狗眼看人低的感覺,又得低三下四點頭哈腰,冰哥未來老婆的親戚,放眼河西誰惹得起。
二十多人侷促不安跟隨帶隊的人向酒店旋轉玻璃門走去,這時一輛暗紅色勞斯萊斯幻影駛入停車場,秀兒當先下車笑着跑向世上最親的親人,她的老姑姑,海子伸長脖子凝望後邊的肖冰,他見停車場內穿着類似警察制服的男人們畢恭畢敬對着未來表姐夫彎腰鞠躬,立時明白....表姐夫真的手眼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