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院忙着發粥的時候,後廚中一個身着青色葛衣的婦人,對着身掛圍衣正用馬勺從鍋中瓢粥的另一名少婦說道:“夫人這是今天最後一鍋了,昨日店中賒來的一石糧食已經全部熬完了。”
這婦人口中的夫人並非他人,正是姜麒的母親姜芳。自從當年兒子姜麒受傷離開王家後,一氣之下的姜芳便帶着嫁妝和女兒,外帶一對下人與王家斷絕了關係。
隨後主僕合計,很快盤下了如今的這家酒廬開始了新的生活。雖然如今名義上她還是王家夫人,但已經完全是一個自由人了。
被丫鬟提醒,姜芳用修長的手指抹了抹額前散亂的頭髮撇與耳後,擦了擦汗水說道:“翠兒你再去看看外面還有難民沒有,如若不夠你再去糧鋪買些米來。”
“夫人,剛剛阿達說過難民基本上都吃上了,今日已經夠了,如今這店中閒錢不多,可能已經買不起米了。”
“哎,這些年江河日下,災民一年比一年多,不管怎樣能幫一把就的幫啊!這就算爲阿難積福了。這樣、、、等下讓阿達再去糧鋪看看,看能不能賒些米來,如若不行你便拿些我的首飾去買吧!”姜芳略微思索後絕定道。
“不行夫人你的嫁妝這些年已經賣了不少了。如若實在不行、、、夫人,要不考慮每日少供應一些,奴婢昨日可聽阿達說了,如今的米價一斗又長的三十文,已經賣到一百六了,這店中能連續救濟大半個月已經很不錯了。”
“哎、、、、這些黑心的商賈,都是些無良之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發國難財,他們就該招到天譴、、、”
“誰說不是哪!對了,夫人奴婢聽說這鉅鹿郡來了一個什麼太平教,開始在城中設壇救災,還發符水救活了不少生病的難民哪。如今都有很多難民聞訊而去了,不然我們這點白粥可是不夠的。”
“哦,還有如此之事,聽你這麼一說這些個道人還挺不錯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行善啊!”隨着提起道人姜芳一下便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不禁想起來隨道人而去的兒子,如今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也不知如何了。
見自家夫人走神翠兒便明白了,當即低沉的說道:“夫人可是又想起公子了,對不起,夫人要不是當日奴婢、、、、、”一想起當然的過失,翠兒不禁又雙眸含淚了起來。
見自己情緒給忠實的丫鬟帶來影響,姜芳慢慢收起心情上前掏出手絹爲小翠擦了擦眼淚安慰道:“翠兒不是給你說過很多次了,當年阿難之事是意外,你無需再自責了,說不定、、、阿難還因禍得福了喃?”
“阿母,好了沒有,天色不早了,再不啓程可要耽誤時間了。”就在兩主僕說話之間,廚房門外跳出一個身着白色流仙裙的小娘,這小娘年約十來歲長得乖巧玲瓏,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在她身後還跟着一個虎頭虎腦體型健壯的小孩。
見到孩子出現,姜芳上前溺愛的給身高几乎與肩同高的女兒整理了下衣裙,又摸摸虎頭虎腦的小孩慈愛的說道:“憐兒,你又帶着成兒去調皮了。”
“哪有啊!女兒不就是帶着成兒在店中幫着忙嘛!再說成兒憨厚的很,又不像哥哥、、、”姜麟兒歪着腦袋撥弄着一旁一副憨厚模樣的小孩說道,只是一提及哥哥姜麒,趕緊吐了吐舌頭閉上了嘴。
姜芳聽到女兒提及她心中的痛,也沒有生氣只是輕輕的打了她一下說道:“你這孩子胡說些什麼,我們成兒這是穩重,就像他父親一般,將來一定是做大事的人,不過說真的成兒這身板還真的很像阿難,哎、、、也不知你那苦命的哥哥如何了。”
姜麟一聽母親又在想傷心事,趕緊撒嬌般的打岔道:“阿母放心吧!女兒每晚都夢到哥哥,他好着喃!每天大魚大肉的,現在長的肯定比阿母還高,阿母就不要擔心了。不過女兒要提醒阿母,如果我們再不出發,就趕不上去平原郡參加族叔的壽誕了、、、”
“你這丫頭、、好了、好了、、、去讓你達叔收拾好馬車,我與你翠姨打理好廚房就去準備哪!”
“好誒、、走了成兒,這次小姐帶你去參加壽宴,那裡好吃的肯定很多、、、、、”
“小姐是不是真的,比夫人做的東西還好吃嗎?”
“到了你就知道了,快點去看你妹妹醒沒有,阿母說我們全家一起去、、、”
“真的,夫人真好、、、”
看着女兒帶着姜達的大兒子姜成離去,姜芳安慰的笑了笑,這些年來雖然苦了點,但日子還算過的去,想來着時間過得還真快一轉眼女兒都十歲了,而家中的管家姜達也有了一兒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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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北上穿州過郡,趕路中給姜麒留下最深刻的卻不是各地不同的風土人情。在姜麒眼中,那些流離失所的流民、乞丐和官道兩旁插草買兒女的百姓足以讓他銘記一生。
雖然作爲修道之人,兩師徒應該盡力搭救受苦的難民。不過一路上師徒並不太敢停留下來,因爲只要他們一停下,就會有很多來給他們推銷自己兒女的父母,而且這種情況越往北越嚴重。
不過即便難民四起,但那些個本該盡責安撫災民的官吏卻恰恰相反,他們不但對難民不管不顧,而且還在不斷增加稅賦盤剝百姓,那種猖狂可謂是雁過拔毛。
當然姜麒也是有着切身體會,特別是在過朝歌的時候,當時守備關卡的漢軍見姜麒師徒不是本地口音,就要加大他們的過關稅,面對敲詐一路忍氣吞聲的姜麒差點暴走。
受夠了窩囊氣,姜麒師徒終於在走了近一個月時間來到了邯鄲地界。看着馬上到家姜麒的心情也纔好了些,趕了半天路師徒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走進了城外一家飄着粥香的酒鋪。
當然之所以圍着粥香而來,並不是兩師徒勤儉節約,而是實在沒有辦法了。這一路上帶着的錢物早都施捨給了難民,很大一部分時間,他們師徒都在四處尋找可以充飢的野果,不過要知道如若野果那麼好找,那些個難民就不會買兒買女了。
面對此情況,姜麒不禁抱怨以前在山中那些獵物多的都打不完,可這外面獵物怎麼卻都死絕了。從小就沒怎麼吃過苦的他,那裡有過連續三天沒有吃飽過的情況,還好如今總算到家了。
師徒二人走入粥鋪,剛找到一張乾淨座位坐下,一個跑堂的夥計熱情的迎了上來:“二位道長打哪裡來啊!看着一身風塵趕了不少路吧!”
“哈哈,小哥眼睛挺尖的啊!有什麼現成的沒有弄點來着餓着喃!”姜麒拍着餓扁的肚子說道。
“呵呵,瞧你那點出息、、、”左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埋怨了姜麒一句,接着從懷裡掏出幾個大錢說道:“一路走來也就這些錢了,小哥看着上。”
那夥計撿起桌上散落的五銖錢笑笑疊好,不過並沒有收下,反而出乎意料的推了回去,接着道:“道長請收回去,我家夫人有吩咐,只要是有道人上門一切錢財皆不能收取、、、、、”
“哦,還有這等好事,看來你家夫人還是一個善人啊!”一聽還有免費吃食姜麒來了興趣,也不忙着吃飯。
“何止善人,道長看到了嗎?這個酒舍原本生意不錯,可我就夫人卻硬是每日施粥,都快做成粥鋪了,這些年那是活命無數,百姓都稱我家夫人是大善人。小人三年前也是逃難到此地,幸的夫人相救才苟活於世”,說着說道那夥計眼睛都溼潤了。
“無量天尊”左慈合十,一禮道:“夫人還真是一位大善之人,既然有緣入此處,不知可否請主人出來,貧道師徒也好當面謝過。”
“道長不巧我家夫人早上去赴宴,要幾天纔來回來。”夥計有些爲難的說道。
“哦,那真是遺憾,貧道還想感謝一二,那只有看改日是否還有緣分了。”左慈也沒較真再次行禮道。
“你家夫人賙濟百姓是大善之事,可宇揚不知爲何還要優待我道門中人?”姜麒跟着師傅行禮後好奇的插話道。
“着小人也不太瞭解,好些是夫人受過雲遊道長的恩惠希望可以報恩吧!好了小人不打擾二位道長了,馬上給道長上些飯食。”看着又有客人上門,夥計說着便禮貌的離開。
那跑堂沒走多久,也沒讓兩師徒多等,就有兩個端着托盤的夥計走了過來。兩人動作熟練的從托盤上取下了幾碟小菜,五六個饅頭和兩大碗稀粥。食物上桌,趕了半天路餓的前胸貼後背的姜麒也不客氣,狼吞虎嚥的消滅起桌上食物。
才一盞茶功夫滿滿一桌吃食就已經下肚,喝了一口夥計上的茶水姜麒抹了抹肚子,雖然只吃了個半飽,但既然是免費的他也不好意思再叫,只好幽怨的對師傅說道:“等回到家裡我叫翠姨給你做些糕點,翠姨做的糕點可好吃了”
同樣吃完飯的左慈放下茶盞問道:“你家地址可成記清楚?”
“師傅爲何這麼問,難道師傅不和宇揚一起進城。”姜麒疑惑的看着師傅。
“不了,當年走的時候答應過虛雲觀的青雲道長,再回來之時要回去坐坐,再說爲師也不好去打擾你們一家團聚不是。”左慈一臉淡然的說道。
“可是,這到了門口了都不成回去,母親一定會怪宇揚不懂禮數的。”姜麒知道師傅的決定不會改變只能盡力勸道。
“你小子還懂禮數,在山中你那天不在調皮搗蛋,就是下山趕路都不知道尊敬師長搶去追雲,讓師傅騎個破馬。”左慈說着起身笑罵着用拂塵敲了一臉壞笑的姜麒。
“記得回去以後給追雲喂些精料,這一路都瘦了。”
說完不等姜麒反駁,出門騎上變賣了馬車後剩下的那匹駑馬打馬而去。
見此姜麒只好對着老道的背影喊道:“那還不是徒兒照顧你,怕你年紀大了,不能騎乘太快的馬”,不過下一刻迴應姜麒的卻只是一竄砸過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穿好的五銖錢。
姜麒準確的接過師傅投擲過來的五銖錢笑着叫過跑堂:“小哥知道着城中王家怎麼走嗎?”
“王家,小道長說的可是這城中號稱第一大家的王家?道長是王傢什麼人、、、”沒想剛纔印象挺好的小道士竟如此問,夥計當即有些不悅的道。
“哦,沒什麼、、小道有個親戚在王家,這不是想去探望一下。”姜麒不知道這原本笑臉相迎的夥計,爲何聽到王家有些不悅只是隨口說道。
聽到姜麒的話,夥計臉色稍微好了一點,接着給姜麒指了指路道:“哦,是這樣啊!小道長你進城一直走穿過郡守府再走兩條街就能看到了,王家很大很好找的”。
“哦,多謝小哥、、、”
知道了目的地,姜麒也不再停留,道了聲謝,便直接起身出門解下拴着門口的追雲朝城門奔去,如今他可是歸心似箭啊。
看着姜麒遠處,剛纔那指路的夥計才嘟囔了一句:‘早知道你是去王家的就不便宜你吃着一頓了’。
不過當那夥計整理完餐具後卻不這樣說了,原來在離開之時,姜麒已經把師父丟給他的那一串五銖錢塞在了一個食碗之下,錢雖然不多,但付飯錢還是該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