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軍營寨安札於發鳩山之麓,雖然紮營匆忙,卻並不凌亂。自姜家軍成軍以來,士兵如何訓練、如何行軍、如何安營,那早已寫入操典,步入正規,也是姜家軍基礎之能。
就如眼下,哪怕非長期駐紮,姜麒軍營也是建造的一絲不苟,護牆、拒馬、瞭樓、陷馬坑、護牆溝,一樣不少,那防禦縱有強敵來犯,也莫想討到便宜。
如此防禦,強軍來到都掂量一番,那如若是受驚之百姓見到當如何?更何況姜麒此次攜帶之兵馬,乃是精銳之中的精銳,大半人馬都經歷過戰事,殺氣沖天。
當楊醜四方搜來的百姓,剛被押附進入營寨防守區域,一雙雙凌厲之眼神,一把把寒光之長槍,一支支上弦之利箭,便將可憐之婦孺嚇的瑟瑟發抖,更有膽小的直接癱倒在地。
不過可惜,哪怕可憐,在不講理的大兵面前,一切的遲疑,不會生起同情,只會適得其反,當即鞭笞而來,慘叫聲此起彼伏。
那場面不僅聞者痛心,就連心軟的同袍也側目不已。只是有些奇怪,那些兇狠揮鞭之士兵,不多也就百十人,而且從穿着上看,比之沒有動手的要好,多爲新裝。
一路前行,叱喝之中,七零八落的隊伍終於到達被拒馬阻難之轅門。
轅門,軍寨中,隔絕內外之要所,一般而言,閒人免進,更何況重視軍紀的姜家軍。
故眼下哪怕有同袍押附,又有將軍領頭,可因夾雜百姓太多,轅門守將並沒有擡開拒馬,任其入營,只讓先整理隊伍,待軍令而行。
行軍如此,實屬正常,可未有如此經歷的百姓卻不知道,當隨着士兵將之收攏、包圍,再見護牆上一排排弓弩,還以爲大限將至。
也不知誰先悲乎,一時間婦孺、老媼此起彼伏,嚎啕不斷。更有激進者想逃離,當即與守軍發生衝突,一時間亂做一團。
隨着混亂之態,厚重的鼓點突然響起,伴着‘嘰嘰呀呀’之音,一直緊閉的轅門終於打開。着一刻轅門守將再不敢攔着,不但趕緊指揮擡開拒馬,更筆直的在一旁挺立行禮,深怕有個差池。
很快在兵士崇敬的目光,一隊騎士緩緩而出。雖然有軍令,軍中不得縱馬馳騁,然高大的戰馬在威武的騎士操縱之下,哪怕緩慢,卻異常威武。
可惜面對騷亂之樣,一身重甲威武不凡的姜麒卻沒有半點心思炫耀,更可以說一早大好的心情,在看到士卒那不斷落在百姓身上的拳腳後,一掃而空。
“住手!!都幹什麼哪!!”沒想到一出轅門就看到如此場面,在短暫的錯覺後,一股憤怒直衝姜麒腦門,當即怒喝響起。
只是眼下亂做一團,嘈雜四起,哪怕姜麒怒喝之音很是高亢,卻止不住上千之音。
唯有領軍的楊醜焦急中,被嚇的趕緊上前請罪,不用解釋,隻眼前情形,他就明白,很顯然主公交付的第一個任務,做的很失敗。
“哼!着就是你辦事的方法!等下再給你算賬!!老典、成兒,去!讓他們給我安靜下來!”哪怕楊醜新降,姜麒還顧及面子,可眼下之慘狀,卻怎樣也無法讓其消火,只是爲了大局,他沒有當場發作,隨後揮手,讓收拾殘局。
“喏!”
跟隨姜麒日久,典韋、姜成不用多問,只需一個動作,他們都知道如何辦理,應喏聲後當即各帶親衛便衝了出去。
騎兵奔跑、馬鞭揮動,當即慘叫、悶哼此起彼伏,只是着叫聲與方纔的婦孺之音截然相反,剛纔的施暴者變成了受懲者。
隨着突來的變故,伴着揮舞的馬鞭,推推嚷嚷反抗之人,盡見惡魔般的大兵突然被打倒,在不可思議的錯覺中,不自覺的也慢慢停止了動作。哪怕心知不可能就此完事,可人就是如此,一但稍微勝利,就會放鬆警惕。
很快,當典韋、姜成所帶的親兵呼嘯一圈歸來後,場面雖仍是混亂,可最起碼將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了,特別是捱打的士兵,本還想罵人,當望到面色不善的姜麒後,皆不自覺的縮了縮頭。
可事宜如此,此刻想縮頭逃避,那也要來得及呀。或許能期盼的,唯有姜麒能法不責衆。
特別是見到姜麒並沒有下令,只翻身下馬後,擔心之人,更加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老伯可還好……”也正如犯錯的士卒所見,姜麒翻身下馬、快步而行,當推開兩個行禮的士兵後,隨即扶起一位滿身污垢、髮髻散亂的老翁。
“將軍!將軍……求你可憐、可憐我們,我們都是老實本分之人,放我們回家吧……”儘管姜麒行爲客氣,可其一身上位者之氣,再加華麗鎧甲,被攙扶之人,當即明白他是做主之人,也不顧攙扶順着就跪倒在地,面露哀求。
“大人……我們都是好人,從未犯過事,大人求求你放了我們吧!”人皆有從衆之心,當見有人在求情,順着老者之舉,就近之婦孺,當即也跪拜在地。
“老伯,切莫如此,快快起來、快快起來,鄉親們都起來,姜某怎受得起如此大禮。今日皆怪某家這些不懂事的手下,讓大家受苦了,快快起來、快快起來……”爲官許久,受人跪拜,姜麒早以習慣,可眼下面對可憐之老弱婦孺,他卻怎樣也受不起,當即四下攙扶着。
“大人,求你不要殺我們,你讓我們幹什麼都可以,我家裡還有老母、幼子需要蓄養……”隨着姜麒動作,又看其平易之樣,起身中,一個青壯大膽般的哀求道。
“殺你們??着如何說起,姜某乃大漢官員,怎會加害我大漢百姓,今日也非要抓拿大家,實因眼下天氣漸寒,某家又聽說着長子郡守近來大勢盤剝百姓,怕着冬日大家不好過,準備救濟而已!!來人!都還站着幹嘛,還不給大家解開束縛,你們還是我大漢軍士嗎!!”對於百姓的無解,姜麒自然知道,不過爲了補救,卻不得不痛心疾首般的解釋道。
“喏……”將軍之令,莫敢不從,更何況還是姜麒帶着怒氣的命令,當即四周正不知所措的士兵,趕緊上前拔出護身短刀,解除捆綁之繩索。
束縛解開,原本凶神惡煞的士兵變得謹小慎微,突然從地獄爬起的百姓實在不敢相信,原本還以爲今日必死,那想反轉的如此快,可眼下着自由身,卻又讓他們不得不相信。
“大人!謝大人不殺之恩……”一激動,也不知道是誰帶頭,‘啪啪啪’中,剛剛自由的老弱,以爲是求得了活命,趕緊如同風吹麥浪一般,紛紛又跪倒在地,感謝姜麒的大發慈悲。
這一刻,或許再聰明之人,都忘記了,他們正感恩之人,其實乃罪魁禍首。
不過着罪魁禍首,也不算太壞,當即又見他命令道:“楊醜,你都看到了吧!你都做的什麼!讓我百姓怕我漢軍如惡霸!給我將人馬集合……”
“末將知罪!”還以爲姜麒忘記了自己,沒想還是沒逃脫,正爲拍到蹄子而感傷的楊醜,一聽姜麒言語冷汗浸透衣背,不過還是怯怯領命。
“全軍聽令!!聚!!!”哪怕心有擔憂,然楊醜卻不敢耽擱,轉身間,即刻下令。
“聚!!!”
“聚!”
軍令如山,隨着命令,如同楊醜般怯懦的士兵,不論是剛捱打撫摸傷痕的,還是剛剛被百姓弄亂甲袍的,無不得令而動。‘叮叮噹噹’聲響中,快速找到自己的伍、什。
疾如風、列如火,特別是對集合有要求的姜家軍,士兵操練之術,不但熟練、而且氣勢磅礴。當即又嚇的剛剛方安定的百姓不知所措,更有膽小的婦孺,怯怯的躲着言:“爹……他們要幹什麼??”
“不知道呀!不是都給我們鬆綁了,要放我們嗎??”鄉下之人,哪有經歷過如此陣仗,哪怕閱歷數十載,然着老爹卻也一樣的戰戰兢兢着。
只是正躁動的百姓是想多了,他們今天將見到,終身難忘之目。
在衆人目光之中,不喜不怒的姜麒邁步軍陣之前,手壓寶劍,冷視着前方,不到一刻鐘,剛剛還氣勢磅礴的士卒們,竟感呼吸的空氣也變得犀利異常,無法呼吸。
還好,氣氛並沒有繼續尷尬下去,終於姜麒說話了:“本侯曾經說過,當你們穿上這身鎧甲的時候,你們就是漢軍,保衛我大漢疆域、保衛百姓的漢軍,可今日你們都幹了什麼!本侯不想說第二遍,今日對百姓動過手的士卒都給我站出來!!”
姜麒之怒氣,誰人都感受到了,姜麒之威望,無人敢擰,哪怕是隨着楊醜入軍的新兵,在四周的目光中,也不敢心存僥倖,當即在‘窸窸窣窣’中,相互看看,垂首走了出來。
相互觀望,心中掙扎,終於在一炷香後,一百多個垂頭喪氣的士兵站到了一旁,準備接受懲罰。
不過,似乎他們想的簡單了些,忐忑中便聽姜麒道:“好!還算是我姜麒的兵馬,敢作敢當!既然是我姜家軍士兵,便知軍規不可違,今日你們對百姓動了手,那就是違反了我軍規,就該受軍法!不過眼下大戰在即,今日本侯不打你們!各隊屯長、隊率給我出來!!”
一聽姜麒不打,以準備皮開肉綻的士兵,鬆了一口氣,可再聽後面一句,隊伍中的三個屯長、九個隊率,顫抖了一下,隨後趕緊上前。
看着似乎以知道命運的十二個低級軍官,姜麒也沒有再廢話,今天哪怕法不責衆,然他必須殺雞儆猴:“身爲屯長、隊率!你們乃軍中命令執行者,可今日你們有約束自己部下嗎!今日你們手下所犯錯,丟盡了我姜家軍之臉,作爲軍士你們罪責難逃!”
“屬下知罪!!”此次隨姜麒而來的皆精銳,能爲隊率、屯長者,除去楊醜親衛屯長、隊率,無不是跟隨其征戰多年的老人,此刻他們都知該作何,趕緊跪地領罪道。
“哼!知罪!你們皆是我姜家軍軍中之柱石,難道將着多年的教育都忘記了嗎!鞭笞、毆打百姓!着要是在西河,本侯非斬了你們不可!剛剛士兵們不是對百姓鞭笞加身嗎!好!現在就讓你們嚐嚐被鞭打的滋味,自己去領自己的士卒,拿上鞭子,屯長於前、隊率於後,退去鎧甲,每人一鞭!祈禱你們領回去的士兵不太多吧……”
“謝將軍……”儘管有人心中甚覺委屈,可卻沒人敢對姜麒講條件,唯有痛苦的接下命令,特別是楊醜的親兵屯長,看着密密麻麻的手下,他死的心都有了,着一百多鞭打下來,恐怕沒個把月,是恢復不好了。
很快隨着‘啪啪啪’的揮鞭聲,方纔還顫顫驚驚的百姓,所有怨氣、擔心與害怕,伴着受罰之人的慘叫煙消雲散而去。
也在着一刻,他們認識了姜家軍的與衆不同,更知道了,西河近年的傳言並非謠言。他們似乎看到了光明的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