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玉收回目光,注視着迎面而來的黃泉鎬,從來沒有一刻,溫香軟玉的她有現在這樣無盡的勇氣,堅定的信念!這樣的勇氣與信念,使她終於領悟出屬於她自己的第四重寒雪之力:“極寒靈粹”!
陳靈玉雙手搭在胸前,吟道:“細看不是雪無香,天風吹得香零落!”無窮無盡的寒雪之力從道心重生,無限的純淨,一霎時就將道心的污濁驅逐一空,可這份寒意沒有一絲一毫要停下的跡象,從道心涌出,在夕陽下大放靈光,不但也讓夕然的道心重新純粹,還在前方交織成一塊無瑕靈動之玉,更射出十丈冷輝寒蘊,不等黃泉鎬來,已將它凍結半空,紋絲不能動。
不但噬使者怔在原地,就連嗜使者、煉使者、蠱使者也不敢置信,噬使者匆忙取回黃泉鎬,高呼一聲:“八位斥候,你們,一起,上!”命令發下,八斥候盡皆出動,躍入場中,要收拾殘局。
冰雪門中,賀祝、白華、薛之慕、白芳、薛之頌、賀祺一同迎上,先護送陳靈玉、夕然回了陣營,這才與八斥候戰在一處。雖是六人對戰八魔,可場中冰霜之力、寒雪之力互爲增益,場外有乾坤旗與凌霜門入門弟子幫助營造冷寒環境,此一戰暫時並非一邊倒。
四使者觀望片刻,皆神情不悅,蠱使者使個眼色,都在戰場以西聚齊。
蠱使者道:“天色將晚,若再等待,又會無功而返。”
嗜使者在方纔兩場大戰時,已養好傷勢,開口道:“雖是火晶宮之計,可北地殺魔域斥候十又一名,若不讓其付出些代價,於理不合。”說到這,低聲道:“我猜測,天上就在附近,這可逼他現身。”
煉使者道:“火晶宮是擔憂我等,如今勝負明朗,殺之無礙!”
噬使者大以爲然:“不錯。”也低聲道:“若能殺了天上,大局可定。”四魔幾句話中,雖沒有一個喜悅的字眼,可他們說出來,卻字字帶着喜悅。
於是四使者魔心齊動,作起術法,要將場外的衆人拉入混戰之中,既是要報仇,也是要逼天上現身。
此時,夕然、若雪的道力未有一絲一毫恢復,木瑾命二人立在陣營最後,與寒泉冽、冷北穆、陳靈玉攜衆弟子一同抵擋四使者的血煞術法,頓時,塵埃漫布的平原上,紅光亂甩,寒氣激盪,衆人衆魔就這樣對耗起道力來。可天魔有天魔域而來的塵埃熱浪相助,衆人卻只能依靠道心之力,過不幾刻,便有許多入門弟子不支倒地。衆魔大喜,更催術法,要讓昏迷的弟子永不能醒,要逼天上再不能袖手旁觀。
木瑾等四人連忙再分道力,將倒地弟子護住,可隨着入門弟子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本就不均衡的形勢更加危機,無論場內還是場外,凡在堅持的人都或多或少借用着乾坤旗的力量,乾坤旗上壓力大增,本在舞動的乾坤旗已被扯得平平整整,如鏡面一般。
傲雪門弟子賀祝、白華、薛之慕前日已領悟出屬於自己的第二重冰霜之力:“冰霜利刃”、“冰霜縱橫”、“冰霜之護”,能夠得心應手,可凌霜門三位弟子白芳、薛之頌、賀祺還未領悟任何屬於自己的功法,只能依靠門中傳下的第二重寒雪之力“流風迴雪”、第三重寒雪之力“凌寒凝蘊”抵擋,這兩種功法都是凌霜老嫗所創,他們施展起來自然不能發揮全部威力,全借乾坤旗和場外入門弟子的幫助才能與六魔周旋。如今,眼見入門弟子盡皆倒下,乾坤旗平整如鏡,白芳、薛之頌、賀祺不敢從乾坤旗調用道力,只好完全依靠自己。這樣一來,六人與八斥候之戰的形勢更是危如累卵,勉強堅持幾合,皆被打飛去乾坤旗旁。乾坤旗扯得正急,賀祝、白華正好撞上旗面,竟被旗面割出一道傷痕!
若雪、夕然再不能躲在人後,忙衝上前爲賀祝、白華包紮傷口。
八斥候得勝,也將術法移去木瑾四人處,卻聽煉使者道:“管他們做甚?毀去那面旗幟!”八斥候領命,手中兵器便往乾坤旗招呼過去。
見狀,寒泉冽跨出幾丈,立在乾坤旗前,開口喝道:“履霜,堅冰至!”等寒氣飛涌之際,再道:“黃櫨千里月,紅葉萬山霜!”“冰凍泉封”施展開來,將身前凝成一面十二丈寬、三丈高的冰霜之牆,擋住八魔之兵後,道:“城主,收了乾坤旗,帶所有人走!”
木瑾道:“師兄,你帶她們走!”
寒泉冽搖頭。
陳靈玉大急:“師兄,一起走,或能堅持到四位門主來。”
寒泉冽仍舊搖頭。
衆弟子疾喚:“門主!”“師父!”
這一次,寒泉冽連搖頭也成無瑕,再吟:“年年雁影帶寒來,半林殘葉戴霜紅!”用“冰舞泉上”給了所有人迴應!
衆人身形大僵,只有冷北穆敢不聽從,踏出幾步,立在寒泉冽旁,拔出乾坤旗扔去身後:“師兄,只有同死,或者同生!”吟出召喚語:“六出飛花入戶時,共對蕭條瑞雪天!”傲雪凝砌傲立“冰凍泉封”前,“冰舞泉上”中!
寒泉冽一時愣住,這是他第一次聽冷北穆喊他師兄,不由他眼角不浮上笑容,這一瞬欣喜勝過萬千不捨,他道:“師弟,去身邊保護他們!”右手一撥,冷北穆只覺有無限氣力拂來,灑脫身軀竟被推去木瑾、陳靈玉旁。
冷北穆眼中訝異,可片刻過後,神情大動:“信中內容並非求援!”想罷,再不敢不從,忙道:“城主,靈玉,我們走!”三人率弟子急急而退!
四使者意不能樂:“要走,留下寒劍!”齊揮魔兵,四道術法向衆人追去。可寒泉冽還在,豈容如此?右手劃破左腕脈搏,以道心之血再吟:“草木零落,抵冬降霜。秋氣肅殺,正心翊翊!”
聞此四言,若雪大驚:“冰霜禁咒!”掙脫開陳靈玉,飛奔回去。可冰霜禁咒早出,若雪如何得入?冷北穆回身一把拽過若雪,強行帶她離開。
在冰霜禁咒的加持下,“冰舞泉上”威力倍增,整個戰場霎時密縫作一張霜色珠簾,這霜色珠簾連天接地,堅韌莫必,如天公裁就,任是四術齊頭並進,齊齊努力,它自毅然而垂,絲毫不損!
四魔互看一眼,都升起一個念頭:“此人不除,必是大患!”更增術法之威,四道紅光擰在一處,如一柄巨型紅纓槍,貫入冰舞泉上中,隨着一連串珠裂玉碎之聲傳開,“冰舞泉上”被破出一道筆直的通道,那柄紅纓槍繼續前進,幾息之內,兩聲巨響,“傲雪凝砌”、“冰凍泉封”如巨石而碎,碎裂冰塊崩裂而出,伴着呼呼響聲,撞在寒泉冽胸膛,瞬間將他砸倒在地,無數冰塊亂落而下,將他埋於冰塊之中!
衆人但聽無數墜落重響聲從後傳來,正要回頭去看,冷北穆道:“向前走,不許回頭!”與木瑾、陳靈玉同使流風迴雪護去冰堆之前,可又是四道紅光飛竄而來。不待木瑾、陳靈玉、冷北穆反應,四道紅光已破去流風迴雪,直取被冰塊深埋的寒泉冽,此一次,四使者願共分一籌功勞。
眼見三人再也無能爲力,天上再次使用時間之力,可這一次,哪怕他毫無保留,時間之力竟只是將四道血光稍稍減緩。四魔聯手的術法,多次出手的天上已不能擋。
天相心中乾着急:“四位門主怎麼還沒來?”
可天上早有猜測,哪會等待?右手一招,天劍從天相背上飛來右手,正要不顧反噬動用天劍十三決之五的五氣三才劍,忽聽天相喜道:“他們來了!”天上雖然及時收手,可這一下早已驚動舊傷,加之在外長達四天三夜的分身在此時迴歸己身,兩處虛弱同加主身之上,天上頓難承受,忙道:“離開這裡!”
天相忙背起大哥,回去暫住之處 。
兄弟倆離開同時,戰場的冰堆前就亮起一面光幕,其上四色流溢,黑、青、紅、白之色各成一道奇異符文,四道符文交織於光幕之上,將四道紅光瓦解化去!
這四道符文四魔依稀記得,正是分別象徵着地、水、風、火的四塵之數的陣法符文,四魔眯眼望去馬蹄聲響處:“四象陣法!”片刻未過,塵埃中出現四馬,四馬上各坐一中年,四人分別穿黑、青、紅、白純色衣,正是四玄門四位門主:東方昭、西風正、南宮恆、北辰明。
四門主飛馬而到,躍馬而下,護在冰堆前,冷望天魔,東方昭問身後道:“四玄門未來遲吧。”卻說三千里平原一個往復,縱有極地八駿無須怎麼歇息,六千里路也需要五日五夜,四位門主何以能夠來得及時?原是得益於天上加時間之力於駿馬之身,因此分身日夜兼程趕去,再到四位門主來時馬不停蹄的趕來,才只花了四日三夜。 當然,這不是說天上的時間之力僅此而已,而是還要考慮極地八駿的承受能力。
陳靈玉道:“四位前輩來得正是時候。”衆人勉強鬆一口氣,木瑾、若雪、賀祝等趕忙去看寒泉冽。
天魔陣營中有噬使者不樂,冷笑道:“你們每每來得都是時候,莫非早就在一旁暗中窺伺?”
煉使者正意猶未盡,亦神情倨傲道:“四玄門?讓我來會會,看看你們可有寸進?!”就要動手,卻被嗜使者扯住衣袖:“時間不早了,不要節外生枝,別忘了,天上還在暗處窺伺。”嗜使者上前一步,道:“四位門主既然馳援,我等不敢託大,等來日調兵遣將,再來此一決勝負。”
南宮恆道:“請便!”
兩字入耳,惹蠱使者不爽:“莫不成你們還能攔住我?”小短腿在場中慢悠悠踱個來回,這才招來飛龍,跳上去左右張望一回,勉強心頭暢快些,才駕龍而去。煉使者一個揚袍,躍上飛龍,嗜使者彤衣一撩,坐上飛龍,噬使者顴骨微動,跨上飛龍,八位斥候隨後乘上飛龍,衆魔依次而退。
目送衆魔揚長而去,四門主壓下憂心忡忡,回身去看衆人傷勢,才知其餘人都只是道力耗盡,並無大礙,唯有剛被救出冰堆的寒泉冽身受重傷,昏迷不能醒,惹得傲雪門衆弟子團團圍來,你問我問,關懷不休。
東方昭道:“木瑾城主,先讓老朽四兄弟以‘鎮魂陣法’爲你們療傷。”
木瑾道:“四位門主,請先爲師兄療傷。”
東方昭道:“他傷勢太重,需要你三人一同相助纔可。”於是,四位門主請木瑾、冷北穆、陳靈玉盤膝坐下,接着四位門主各展右臂,齊指三人腳下,地上先是亮起四道陣法符文,接着漸漸升起一圈圈氤氳,氤氳之中,地、水、風、火四塵之數不斷化作零碎光亮,閃入三人體內。
一刻過後,得鎮魂陣法相助,木瑾三人道力稍有恢復,連忙起身,齊謝:“多謝四位門主。”
東方昭道:“我們四人仍用‘鎮魂陣法’,你們三人用‘養心召喚語’,衆弟子營造冰雪幻境,一同爲寒門主療傷!”衆人領命,一同醫治寒泉冽。卻說這“養心召喚語”,乃是木瑾、陳靈玉從景如畫、景如慧處學來。十一年前,木瑾、陳靈玉爲傳天魔訊息,曾去過荊棘門,在那裡見到了景勝美的四位弟子:展不平、展非凡、景如畫、景如慧。四位弟子雖拜景勝美爲師,可卻很早被派去跟隨荊棘真人修道,所修分別是契約、陣法、召喚、咒語,當日見了,景勝美以“修道不可一日落下”爲由,命景如畫、景如慧與木瑾、陳靈玉探討召喚、咒語道,正是那次契機,使得二女學會了師門已然遺失的養心召喚語。回來之後,木瑾、陳靈玉才傳給冷北穆與弟子們。不過養心召喚語十分晦澀,時至今日,也只有木瑾、陳靈玉、冷北穆三人學會。這也是當年凌霜傲雪兩門弟子前去荊棘門探討道義時,真人並未傳授的原因。
療傷三個時辰後,東方昭才道:“可以了。”請衆人收起功法。
陳靈玉問:“四位門主,寒師兄什麼時候能醒?”
“運氣好的話,也要三天。”
“那若……”
四位門主齊齊搖頭,並未回答。
冷北穆想了半晌,近前道:“四位門主能來,冷某感激不盡。可有一言,不可不問。”
“賢侄請問。”
“師兄的信,現在何處?”
東方昭道:“這……”
“晚輩已有猜測,四位門主不必爲難。”
“好吧。”東方昭從袖中拿出書信,交給冷北穆。
冷北穆啓開一看,信上寫道:
“四位門主臺鑒:
本月朔日,魔域塵埃席捲冰目原,天魔蟄伏十年,終有動靜,欲毀冰目原耶?欲奪寒劍耶?欲圖傲雪人性命耶?
天魔之心,豺狼之心也,非害盡四城五門不休,非奪盡九牧九城不止!此一番,天魔驅塵埃,跨魔域,臨平原,干戈大動,所欲必不在小,所圖豈在冰目原?其意恐在震動九牧,以逼四城五門馳援,好得不可揣度之功。爲防此無窮遺患,四城五門絕不可赴塵,任天魔計成,望四門主以此告九牧。
晚輩忝爲門主多年,未有寸功於九牧,今臨三難,既不可冰目原拱手以讓,陷九牧萬民於水火,北地惶恐不敢;又不願四城五門赴險,盡陷四城五門於險境,傲雪門惶恐不敢;還不忍同門有所不測,棟樑夭折,晚輩惶恐不敢。是以早有取捨,萬望四位門主勿爲之憂。
幽憤疾書,字體草草,意在不言。”
寒泉冽惶恐,謹三拜呈上。
看罷書信,冷北穆背過身去,將書信遞與陳靈玉。陳靈玉拿去與木瑾同觀,二女看罷,心中實憐。一衆晚輩見此,也都要來書信去看。
見衆人沉默難過,西風正道:“寒門主恐天魔伏有暗處之箭,是以不願四城五門來,可若四城五門不來,光憑北地不能阻擋天魔,可他又不願將冰目原讓於天魔,是以北地絕不能不戰而退,可若要守,他又恐你們被天魔所傷,所以早就決定,能守則與你們齊守,若是不能,則一意孤行血灑冰目原保你們安然而退。其氣魄,令人讚歎。”
陳靈玉問:“師兄如果不想前輩來,不派人傳信不就可以了嗎?”
北辰明道:“我們來時,塵埃範圍距御獸垣和良穆都只有一千里左右,雖已不再南下,但快則五日,慢則七日,就會有人看到,消息也將傳來永牧州與原睦邑,那時若我們來援,冰目原恐已失守,是徒勞無益。可若不來,又讓人覺得四城五門芥蒂仍在,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北地主動不讓我們來援。這就是寒門主傳信的另一個不言之意,避免四城五門爲難。”
冷北穆回身躬行一禮,才問:“既然四位門主看了此信,也明白師兄的不言之意,爲何仍來?”
四位門主互看一眼,東方昭道:“寒門主不讓四城五門來援,最主要是擔心來援之人陷於不可預料的危機,老朽兄弟四人年逾花甲,任何危險已不懼怕,因而心甘情願而來。除此外,還有頗多原因,請容老朽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