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看過《山海經》啊,要我說,你這研究的方向就不對。”田立心笑着對田父點點頭,說着話便回身往臥室走去。
“怎麼就不對了?”田父被兒子說了兩句,頓時就滿臉鬱悶地摘下了眼鏡,但看到後者說完就走之後,頓時就衝他的背影嚷了起來,“你光說大話有什麼用!喂,你別走啊!”
“牛頓不是說過一句話嗎?——‘如果說我看得更遠一點的話,是因爲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田立心很快就走到了臥室中的書桌前,拿起上邊的筆記本,邊說邊又走了出來。
田父一愣,反口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侮辱別人?”
“這……”田立心徹底無語了,他倒還真沒想過父親還能知道這科學史上的典故。
無論是在中學的課本上,還是在大多數人的認知中,牛頓之所以會說出這一番話,是因爲他的謙虛謹慎,這當然是被人斷章取義的結果。
實際上,牛頓說這出這兩句話是有特定背景和語境的,這源於他和“英國的達?芬奇”羅伯特?胡克(以胡克定律聞名)的學術爭端。
相比於十七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牛頓,胡克的名氣就不是那麼突出了,這多半也是因爲他得罪了牛頓的結果,這才使得他在學術上的成就被世人遺忘了兩百餘年,直到20世紀才被學術界承認他的地位。
早在牛頓成爲英國皇家學會會員之前,胡克就已經是這個學會的實驗主管了,說起來,後者還是前者的前輩呢。
然而,他們在皇家學會的初次交集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和諧。
牛頓被選爲英國皇家學會的會員之後,他便給皇家學會的會員們寫了一封長信,他在信中提到了他發現的一種光學理論,並宣稱“白光是由不同顏色的光混合而成,並且光是由粒子構成的。”
牛頓的這個發現受到了受到皇家學會多數人的歡迎,但卻引得了胡克不快。
胡克認爲光是一種波,所以他在閱讀報告中寫道,“自我所從事的實驗和觀測,甚至從他的實驗中,我完全可以證明光是一種脈衝。”隨後,他和牛頓的爭論便日趨激烈起來,最終牛頓惱羞成怒,寫信給皇家學會秘書,要求退出皇家學會。
儘管牛頓因爲被衆人的挽留而依舊呆在皇家學會,但他們卻從此結下了樑子。
幾年之後,牛頓又發表了一篇光學論文,這自然又再次招到了胡克的抨擊,胡克認爲牛頓的論文中的大部分內容都來自他的《顯微圖譜》一書,有人將胡克的說法透露給了牛頓,牛頓則強硬地給予了回覆,“我強烈要求胡克先生向我指出,我的論文中的哪一部分是如他所暗示的,取自他的鉅著《顯微圖譜》?”
後來,胡克繞過皇家學會直接給牛頓寫了一封信,“我確認您在這方面所下的功夫比我深得多,也確信無法找到比您更適合、更能幹的人來研究這些題材……如果我從事的職務允許的話,這都是我自己想完成的事,儘管我很清楚,這隻需要具有比你稍微低一些的才能就可以。”
胡克的這封信看似彬彬有禮,實則對牛頓充滿了譏諷。
牛頓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也立即給胡克回了一封信,“笛卡爾踏出了很好的一步,而您則推進了許多方面的發展……如果我看得更遠一點的話,是因爲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牛頓這番話看似恭維胡克的成就,實際上卻是譏諷胡克的。
因爲胡克長得很矮小,而且還有些駝背。
牛頓這番話的潛臺詞是,“我的成功是因爲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但你卻是一個小矮子。”
田父回覆田立心的,正是牛頓說這番話的本意了。
田立心被父親懟得差點就背過氣去,但還是笑着將筆記本電腦擺到了他的面前,“我的意思是,你要研究《山海經》,可以先刷刷有關《山海經》的論文啊,現在在網上找論文很方便的,我平常都在知網上刷論文玩,此前就看過甲骨文專家孫志忠教授寫的論文,我覺得他在論文中論述的一個觀點還是很有啓發性的。”
田立心說着話,又將電話線從電話中拔掉連接到了筆記本上,開始撥號上網。
“刷論文?”田父聽了兒子的話,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又追問道,“你這話也挺有啓發性的,那個孫教授的論文裡的觀點是什麼?”
“要研究《石頭記》,當然要從研究曹公的生平和成書背景開始,要研究《山海經》,當然也要先研究這本書到底成書於何時,成書的時代背景以及爲什麼要寫出這樣一本經書。而孫教授的論文題目叫《<山海經>和<山海圖>》,他論證的正是《山海經》來源於《山海圖》這一觀點,我覺得蠻有道理的。”
“《山海圖》?有這麼一本書嗎?”
“就是古籍裡的經常會出現的‘河圖玉板’,或者說,《山海圖》來源於河圖玉板。”田立心說着話,便在剛打開的網頁中搜索了一番,上面便出現了《初學記》、《御覽》、《帝王世紀》、《博物志》等幾本古籍中有關河圖玉板的引文。
“黃帝五十年秋七月庚申,天大霧三日。帝遊洛水之上,見大魚,殺五牲以醮之,天乃甚雨,七日七夜色,魚流,始得圖書。”
“帝堯在位,聖德光洽。河洛之濱,得玉板方尺,圖天地之形。又獲金璧之瑞,文字炳列,記天地造化之始。”
……
田父一臉懵逼地看着田立心的一番操作,默讀了一番之後便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地之形’很好,說的就是地形圖吧?天之形是什麼?天還有形狀?古代講究的不是天圓地方嗎?”
“我覺得,‘天之形’可以理解爲是天象圖,也就是後世所說的星象。”
“那麼,‘金璧之瑞,文字炳列’呢?”
“大概是,帝堯發現的書並非圖畫,而只是文字書吧?也就是說,在帝堯之前就已經出現了文字。而這些玉板和金璧,就是《山海經》的資料來源了。古代帝王都有將當時的歷史、地理刻於玉板上的傳統,藏之名山、沉於河洛,形式上自然是爲了封禪或祭河的。這些先祖先們留下了玉板,並以口耳相傳的方式輔助記憶,後人收集到河圖玉板加以整理、修訂,年復一年,代復一代,這也是《山海經》能記錄幾千年、幾萬年甚至幾十萬年前的歷史地理的真正原因。後來,帝堯整理,大禹時又有補充,並銘於九鼎,伯益據以成書,這就是後世的《山海圖》和《山海經》了。”
“《山海經》不是地理書嗎?怎麼還有歷史?還有,裡邊的的奇人怪獸、神木靈石等等,你又怎麼解釋?難道上古之時,還真有三頭的人、九尾的狐、六足的獸以及人面馬身、人面牛身、人面鳥身等怪物?”
“當然不是!《山海經》中之所以會出現光怪陸離的東西,顯然是因爲後人對《山海圖》的誤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