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福特牌轎車奔馳在公路上。
龍敬文坐在後座上。父親病重,他趕回蘇州探望。雲芳和次子仁平坐在龍敬文的身旁。
龍敬文閉眼把頭靠在椅背上。新的機器就是好,這小汽車比馬車和木船速度快得多,也舒服得多,坐着它出去辦事真方便。西方的工業發展真快,已能造出汽車、火車、飛機,中國被遠遠地落在後面了。可中國是曾有着四大發明的文明古國啊。要努力奮鬥,努力趕上啊,否則,會越落越遠。……腦海中又浮現出父親的身影。自己能識字讀書上是父親教的。沒有父親的支持,自己最初的創業也難以起步。父親回蘇州老家探親,不幸染上疾病,而且越來越重,自己這次就是要接父親回上海治病。真希望車子儘快奔到蘇州,見到病重的父親。路上千萬不要出什麼事啊!
龍敬文又想到杜麗雯在出發前的擔心。車子出發前,杜麗雯擔心路上的安全。說現在軍閥混戰,土匪橫行,勸自己乘船多帶些人回去,她也可以隨船持槍保護。這女子真是不一般,爲了在亂世中防身,一直練習射擊,而且左右開弓,出門時帶兩把手槍在身上。她槍法很準,百步穿楊。這個樣子,使人想到武俠小說中的女俠。自己着急探望父親,還是坐轎車走了。已經走了三分之二里程,還是很安全的嘛。
龍敬文迷糊中感到車子明顯減速,他睜開眼,看到有一輛載滿人的馬車從叉路口轉上了公路。司機按響喇叭,讓那馬車讓路。可馬車非但不讓路,還橫着停在公路上,車上的十幾個壯漢走下車來。龍敬文感到形勢不妙!
壯漢們掏出手槍,圍住轎車。糟了,真的遇到土匪了!
“下來!快下車!”一個黑臉大漢揮着手槍對着車窗喊道。
龍敬文把頭伸出車窗說:“我父親病重,我要趕快回家,請你們放我走。要多少錢?請說個數。”
黑臉大漢又喊:“下車,快下車!”說着用槍柄打碎了一塊汽車玻璃。
龍敬文和雲芳、仁平只好下車。
黑臉大漢看着雲芳淫邪地笑道:“嘿,這娘們真漂亮,真白嫩,真苗條!”說着就擰了一下雲芳的臉蛋。
雲芳一把打開他的手,叫道:“你幹什麼!”
黑臉大漢淫笑着,“嘿,這娘們還挺厲害。我就願意玩這樣的娘們,有味道。”說着又上來摟抱雲芳。
雲芳推擋着,龍敬文要上前阻擋黑臉大漢。另兩個壯漢拉住了他。他大叫:“你放開她!要多少錢說話!”
黑臉大漢已經把雲芳杭綢旗袍的領口撕破了,露出了雪白的脖頸。他還要繼續撕開她的衣衫,人羣裡有個人喊道:“王七,你放開她。”王七回頭看那人,把手放開了。那人走上前來,龍敬文吃了一驚,是杜莊田!
“龍老闆,你好啊,好長時間沒見面了。”杜莊田笑說。他也是一身短打扮,只是比那些土匪瘦弱。
“杜莊田,想不到在這地方見到你,你們想幹什麼?說吧。”龍敬文說。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個地方說話。”
“那你們把我的家眷放了,我跟你們走。”龍敬文說。
杜莊田向那羣人揮揮手,“你們把他們放了,我們帶龍老闆走。”
黑臉大漢涎着臉說:“把這娘們也帶上吧。”
“放開她,我們快走,不要糾纏!”杜莊田喝道。
衆人只好放開雲芳、仁平和司機。
杜莊田對司機說:“你把夫人和少爺送走吧。”雲芳上前抓住龍敬文的衣袖:“不,我們要在一起。活在一起,死在一起。”仁平也跑過來抱住父親。
龍敬文拍拍雲芳的肩膀,又摸摸仁平的頭,對雲芳說:“你領着孩子快去看我父親吧,老人家焦急地等着呢。我不會有事的。”說完他對杜莊田說:“我們走吧。”轉身向馬車走去。
一羣人擁着龍敬文坐上馬車,又駕着馬車駛下叉路口。雲芳、仁平含着淚看着馬車駛遠了……
* * *
土匪的馬車駛進靈巖山的一個山坳裡。
土匪們摘下蒙在龍敬文眼上的黑布,他看到山坳裡還有不少匪徒,起碼有百多人。土匪們把他帶進一個山洞裡。
杜莊田給龍敬文送來一碗水,龍敬文一口氣喝乾,放下碗他問:“你們到底要多少錢?”
杜莊田說:“龍老闆,我給你交個底吧,這次行動不是爲了錢。”
“那你們爲了什麼?”
“龍老闆,日本富士株式會社想參股昌茂公司,當然,他們要控股權,也就是51%以上的股份。”
原來如此。富士也經營麪粉和棉布,是昌茂的主要競爭對手。眼看明着競爭吃力,現在暗下毒手了!“不行,我不能把辛苦創立的企業交給日本人!”龍敬文堅決地說。
“在價錢上日本人可以優惠的。”杜莊田說。
“出多少錢我也不賣!我辦企業不只是爲了錢。”
“這你就說錯了。誰人經商辦廠不爲了賺錢?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啊。”
“現在不是有實業強國的主張嗎?我也是這個主張的擁護者。”
“你不賣廠賣品牌也行。日本人可以把帆牌商標買下來。”
“不行,我們這個牌子已經創出來了,不能出賣,更不能出賣給日本人。”
“龍老闆,你這樣就不好辦了,這樣不合作怎麼能出去呢?”杜莊田說着掃了一眼山洞。
“不論怎樣,我也不會答應日本人的要求的。”
“可這山洞裡又潮又冷,山裡吃食也供不上,綠林漢子脾氣也不好……”杜莊田說着斜眼看龍敬文。
“你不要說了,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答應的。”
“你這樣死心眼,就只好遭罪了,我杜莊田也無能爲力了。”
“我倒要勸你一句,杜莊田,你不要忘記自己是中國人。”
“我不像你有那麼多想法。我活着就是要過好日子,所以怎麼能掙錢我就怎麼幹。人一輩子也就幾十年。我們都已是四五十歲的人了,不抓緊享福,可就來不及嘍。”
“你我之間沒什麼可說的了。”龍敬文說罷閉上了眼睛。
杜莊田訕訕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