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紙板箱的處理先令劉昭感到了頭痛。箱子裡沾有少女的排泄物,可也不能簡簡單單地扔到外面。焚燒是一種辦法,不過在這種時間生火反而會被人舉報。
院子裡的黑色塑料袋依然原樣放在那兒,劉昭一邊收拾一邊在腦中抱怨着妻子連這點事都不替自己收拾。他把紙板箱塞到裡面,進了家門。
他發現自己身上散發着一股臭味,那是搬動少女時沾上的。他走到盥洗室脫下衣服,一股腦兒地塞進了洗衣機,順便衝了個淋浴。可無論怎麼用肥皂搓洗,總覺得異臭仍然殘留着。
到臥室換完衣服後,他回到了飯廳。肖梅在桌上擺好了玻璃杯和罐裝啤酒,從超市買的菜也擱在了盤子裡,看來已經用微波爐加熱過了。
“這是怎麼回事?”劉昭問。
“我想你也累了,再說晚飯也沒吃吧?”
“我沒食慾。”這麼說着,他還是打開了罐裝啤酒。他想至少也讓自己醉上一場,可是,哪怕今晚即使大醉酩酊可能也無法入睡——
廚房裡傳來菜刀切東西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
然而肖梅並沒有回答。劉昭站起身,朝廚房看了看,烹飪臺上放着一隻碗,裡面是肉餡。
“三更半夜的你要弄什麼?”劉昭又問了一遍。
“他說肚子餓了。”
“餓了?”
劉昭感到自己臉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還說肚子餓?幹了那樣的事,讓父母承擔瞭如此的痛苦……”
他大喘了口氣,搖了搖頭,走向小明房間。
“等等,你別去!”肖梅急忙叫住他,“這也沒辦法啊,他這麼年輕,從白天起就什麼也沒吃,肚子餓很正常。”
“我可一點食慾都沒有。”
“我也一樣啊,可他還是個孩子,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所以我要讓他知道。”
“也不用趕在這會兒。”肖梅抓住劉昭的胳膊,“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也可以吧?他也是受了打擊的,並不是無知無覺,所以之前才一直沒提肚子餓的事兒。”
“他沒提是因爲不想聽到我的指責,所以看到我出去了,覺得機會來了,就來告訴你。他如果真的在反省,爲什麼還縮在自己房間裡?”
“孩子想避開父親的責罵是很自然的,總之今晚你先忍忍,往後我會好好說他的。”
“你說了他會聽嗎?”
“可能不聽,但你現在去罵他也無濟於事啊。責備他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眼前要考慮的是怎樣保護他。”
“你滿腦子都是怎麼保護他。”
“難道不可以嗎?我已經決定無論何時都要站在孩子這邊,不管他做了什麼,我都要保護他,哪怕他成了殺人犯。請你今晚就放過他吧,求求你了。”
肖梅的淚流過臉頰,印下兩道痕跡,她圓睜的雙目充着血。
看到妻子扭曲的表情,劉昭的怒氣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心中逐漸擴散的空虛感。
“把手放開。”
“我不,因爲你……”
“叫你放開就放開,我不會去他屋了。”
肖梅目光呆滯地半張着嘴。
“真的?”
“是真的,好了,你就給他做漢堡肉餅什麼的吧。”
劉昭甩開肖梅的手,坐回到餐桌上,一下把玻璃杯中的啤酒喝了個精光。
肖梅鬆了口氣,回廚房繼續切她的蔬菜。望着專心於揮動菜刀的妻子,劉昭想,或許她不做些什麼的話就無法保持正常的神智吧。
“你也給自己做點,”劉昭道,“既然弄了,就一塊兒吃吧。”
“我不用了。”
“別羅嗦了,你也得吃。接下來不知何時才能安心地吃上一頓飯了,我也一起來,沒食慾也得硬吃。”
肖梅走出了廚房。
“他爸……”
“明天會很難熬的,得補充好體力。”
對他的話,肖梅神色認真地點頭表示贊同。
8
清晨五點十分,窗外的天空終於亮了起來。
劉昭坐在飯廳裡。雖然窗簾還拉着,不過從其縫隙中透進來的光卻不斷增加着亮度。
桌上擱着盛有吃剩的漢堡肉餅的盤子,玻璃杯中也還留有半杯啤酒,然而他已無心吃喝。肖梅到頭來也只勉強吃了三分之一的漢堡肉餅,就再也吃不下了。她中途說人不舒服,現在躺在房間裡休息。把東西全部吃完的只有小明一人。不過劉昭已沒精力對此再發什麼牢騷了,光是考慮今天該怎麼熬過去,就已令他分神無術。
玄關處傳來一陣聲響,是有人往信箱裡塞東西,大概是送報紙的。
劉昭剛準備站起身,又坐了回去。這麼早就出去,萬一被人看見就麻煩了。今天是星期六,劉昭平時幾乎不會在星期六一早就出門,他可不想因爲反常的舉動而遭人懷疑。而且今天的早報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對他們而言非常重要的消息,最早也是登在今天的晚報上。
這時房門咯吱一聲打了開來,嚇了劉昭一跳,原來是肖梅進來了。
劉昭這時看到門邊的地上有塊抹布。
“你是用那條抹布擦的小女孩的尿?”劉昭用下巴指了指那塊抹布。
“不好,這可得收拾起來。”
肖梅提着超市的購物袋,抓起抹布塞了進去。
“要和別的垃圾混在一起,可別扔了之後被人發現。”
“我知道。”
劉昭盯着放過抹布的地板,想像少女的屍體躺在那兒時的情景。
“喂,”劉昭再度叫肖梅。
“又怎麼了?”對方不耐煩地皺着眉。
“女孩進了咱家吧?”
“是啊,所以說不是小明強拉她來的,女孩自己也多少有點責任——”
“她既然進了屋,爲什麼還穿着鞋?”
“鞋?”
“那個女孩一隻腳穿着鞋,或者說只脫了一隻鞋。既然進了屋,還穿鞋不是很奇怪嗎?”
興許是沒弄明白劉昭問題裡的意思,肖梅的眼神不安地徘徊着,最後終於以一副想明白了的表情點了點頭。
“你是說那隻運動鞋啊,是我給她穿上的。鞋當時就在玄關處,後來我想也不能讓她光着腳,就替她穿上了。”
“爲什麼只穿了一隻?”
“因爲光是一隻就花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長時間,要是太磨磨蹭蹭,被人發現就不好了。然後我把另一隻藏到了塑料袋下面,你不會是沒注意到吧?”肖梅瞪大了眼睛。
“注意到了,所以我纔給她穿上了。”
“那我就放心了。”
“你沒撒謊吧?”劉昭望着肖梅。
“什麼?”
“不會是一開始她就只穿着一隻鞋吧?是不是小明硬把人家拉進屋,另一隻鞋因而掉了下來?”
聽到這話後肖梅吃驚地揚了揚眉。
“我何必撒這種謊?真是我給她穿上的啊。”
“……那就好。”劉昭不再看妻子的臉,他想想也覺得這已無關緊要了。
正當他還是準備去取報紙而站起身時,聽見遠處傳來警車的警笛聲。劉昭一動不動地望向妻子,肖梅也手握咖啡杯僵在原地。
“來了。”他自言自語道。
“還真快啊……”肖梅的聲音在顫抖。
“小明在幹什麼?”
“不知道。”
劉昭直接把黑咖啡喝了下去,因爲他覺得既然睡不着,不妨令自己的頭腦冷靜些。然而當他想到不知要忍耐這局面到哪天時,感到眼前一陣發黑。即便屍體上沒留下任何線索,警方也應當不會輕易放棄調查。
“你還是先睡會兒吧?”肖梅說。
“我再在這兒待會兒,要是困了我就睡。”
“哦,我也實在睡不着。”肖梅這麼說着站了起來,打開了門。但她在出門前回頭看了眼丈夫,“你不會在動什麼歪腦筋吧?”
“歪腦筋?”
“比如還是想報警什麼的……”
“我沒這打算。”
“真的?你不騙我?”
“事到如今,我還能對警察說什麼?”
“也對……”肖梅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