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點四十五分十三秒,莊赫雲忽然把手機舉到眼前查看。田春達知道此刻她又收到了綁匪發來的短信,而這條短信當即就轉發給了田春達,內容是:“現在把裝鑽石的袋子放進可樂杯子裡。當接到我下一條短信的時候,你就把可樂杯放在椅子上,然後立刻離開。”
於是莊赫雲把手機放進坤包裡,空出右手取出了那個裝有鑽石的紅色小布袋。她把布袋放進左手的可樂杯中,然後從坤包裡重新取出手機,繼續等待。
又過了兩分多鐘,K區看臺上的客隊球迷開始異常地騷動起來,很多球迷都離開座位涌向看臺的下方。恰在此時,莊赫雲再次舉起手機在眼前查看。
田春達按下暫停鍵,轉過頭問道:“這是綁匪又給你發短信了嗎?”
莊赫雲點點頭。
田春達道:“你沒有把這條短信轉發給我。”按照事先部署,莊赫雲在接到綁匪短信之後應該立刻轉發給田春達纔對。
莊赫雲聳着肩膀解釋說:“這條沒必要轉發了,你們應該都能猜到內容。”她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手機遞到田春達面前,手機屏幕上顯示出那條接收於二十一點四十七分三十二秒的短信,內容是:“把可樂杯放下,馬上離開。”短信的來源和之前幾條一樣,都是發自於快遞單上所留的那個號碼——但球賽散場之後該號碼就再次關機了,所以警方無法繼續鎖定手機使用者的方位。
最後這條短信的確沒有轉發的必要,因爲綁匪在上一條短信的末尾已經說明:“當接到我下一條短信的時候,你就把可樂杯放在椅子上,然後立刻離開。”而後面這條短信的內容只是在複述這句話,並沒有值得警方關注的其他信息。
田春達沒有深究,按下播放鍵繼續觀看錄像。卻見莊赫雲看完最後一條信息便起了身,同時將那個可樂杯子放在了座椅上。在這個過程中,有很多身穿紅衣的球迷已經涌到了看臺欄杆前的那片空地上,攢動的人影遮擋住攝像機的視線。於是在接下來的畫面中,田春達只能依稀看見莊赫雲擠過人羣向場館入口走去,而擺放着可樂杯的那張座椅則完全隱藏在衆人身後。
田春達暗暗搖頭,心知要通過現場錄像來追尋綁匪蹤跡的希望也落空了。在沮喪之餘,他也不免心生訝異:犯罪嫌疑人在整個交易過程展現出隨心所欲的控制力,設計的方案也能配得上“滴水不漏”這四個字。田春達還真沒遇到過如此高明的對手。
“你老在那兒看錄像有什麼用?”一聽這抱怨的口氣就知道說話的人又是葛守章,這傢伙沒沉默幾分鐘就憋不住了,他粗魯地催促道,“快給個主意啊,接下來要怎麼辦?”
“贖金被取走,我們已經失去了和綁匪糾纏的籌碼⋯⋯”田春達沉重的聲音說道,“現在只能通過外圍偵查來尋找綁匪了。”
“那裡勁鬆呢?還能活着回來嗎?”葛守章直言不諱地問道,全然不顧別人的感受。
“對此——”田春達如實回答,“我不敢保證。唯一慶幸的是,警方在這次行動中並沒有暴露行跡。”說後面那句話的時候田春達把目光轉向了莊赫雲,很顯然他想用這話來寬慰一下那個女人。
莊赫雲立刻抓住了對方的潛臺詞:“也就是說綁匪還是有可能會遵守約定的?”
田春達點點頭:“但願如此吧。”其實作爲一名經驗豐富的刑警,田春達此刻已無法樂觀。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爲什麼要聽從莊赫雲的意見,在倉促間安排下這次行動呢?如果再努力一下,能說服莊赫雲採納警方的拖延戰術該多好!
不過莊赫雲當時的態度是那麼堅決。在她眼中,一根手指的重要性似乎更勝過裡勁鬆的生命。田春達的選擇本也屬無奈之舉。
“把希望寄託在綁匪的身上?我怎麼覺得這事這麼不靠譜呢?”卻聽葛守章在一旁冷笑道,“我看你們還是趕緊出去找人吧,別閒坐在這裡了!”
田春達告知對方:“其實外圍的偵查一直都在進行。”
葛守章便問:“有什麼線索嗎?”
田春達搖頭:“暫時還沒有。”
葛守章“哧”的一聲:“那還是你們沒本事啊!”然後又拿腔作調地反問道,“這事有那麼難嗎?”
莊赫雲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些什麼,便略皺着眉頭詢問:“難道你有思路?”
“當然有啊。”葛守章咧着大嘴,露出一口難看的牙齒,“其實我下午就想說了,但是你們都不讓我說話嘛。”
這傢伙雖然令人討厭,但他和莊赫雲夫婦的關係顯然頗不一般,或許他真能提出一些有效的思路?田春達便用鼓勵的口吻說道:“那你現在說說看?”
葛守章道:“我覺得綁匪的目標範圍非常小,就在那有限的幾個人之內。”
田春達“嗯”了一聲,示意對方繼續。一旁的莊赫雲也凝起目光專注地看着葛守章。
葛守章把臉轉過來和莊赫雲對視:“我問你,你平時工作,是在醫學院的時間多呢,還是待在人民醫院的時間多?”
莊赫雲回答:“當然是在醫院的時間多。”她身兼醫學院副院長和人民醫院骨科主任兩職,平時的工作重心還是以人民醫院爲主,醫學院那邊相對來說要清閒不少。
“那就對啦。其實你最近一週基本上都是來醫院這邊上班啊,只是今天下午纔到醫學院聽幾個學生彙報工作。”說到這裡葛守章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又問道,“你說那個綁匪怎麼這麼巧就把包裹送到醫學院來了呢?”
莊赫雲聽明白了:“你是說那傢伙事先就知道我今天的工作安排?”
“肯定的啊。”葛守章充滿自信地說道,“你想想,如果你不在醫學院的話就不能及時收到包裹,那他不就白忙活了嗎?”
田春達暗暗點頭:這確實是個值得關注的細節!之前他就認爲綁匪是熟悉醫學院環境的人,如果加上葛守章提供的這條線索,綁匪的目標範圍又可以大大縮小了。於是他便向莊赫雲詢問:“你今天下午會來醫學院這邊,事先有多少人知道?”
“我的學生、院裡的部分老師,還有醫院骨科那邊的幾個同事⋯⋯反正不會很多。”
“把他們的姓名和身份列個單子出來。”田春達一邊說一邊衝郝東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很利索地拿了紙筆遞給莊赫雲。
莊赫雲埋頭寫下二十多人的資料,末了說道:“我能想起的就這麼多了。也許這些人身邊的熟人也會間接瞭解到情況——這個我可掌握不了。”
田春達拿過單子略略掃了掃,隨後遞給郝東:“你安排人手,從側面瞭解一下這些人的情況。”
郝東“嗯”了一聲,接過名單正要離去時,卻聽葛守章又說道:“加上一條重要的判定標準:是不是球迷。”
綁匪基於一場足球比賽對贖金的交易過程展開佈局,說明那應該是個瞭解球場環境、熟悉比賽氛圍的傢伙,由此的確可以得出“他是個球迷”這樣的推斷。田春達衝郝東點點頭表示認可,同時他凝起目光看着葛守章,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不拘言行的男人。
自己之前怕是有點低估對方了,畢竟也是在人民醫院做到病理科主任的人物,這傢伙的心思可不像外表顯現的那般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