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針對你。”田春達解釋說,“只是想深入瞭解一些東西,包括裡勁鬆的生活狀態和人際圈子等。因爲現在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從裡勁鬆身上着手倒查綁匪,也是一種外鬆內緊的好手法。既然要了解裡勁鬆嘛,當然找你聊是最合適的。”
“我明白了⋯⋯”莊赫雲又問,“就在這兒聊嗎?”
田春達反問:“你想在哪兒聊?”
莊赫雲略一沉吟,說道:“去我家裡吧。”
“好的。”田春達理解對方的顧慮。接下來的詢問或許會涉及一些隱私性的情節,在這樣的公衆場合確實不易進行。如果能回到家中,在一個最熟悉的具有安全感的環境裡,顯然會有利於更深入的詢問。
田春達還主動提議:“這次詢問除了我,還有我的助手郝東參加,別人都不需要在場。”
“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莊赫雲率先起身,她擡手捋了捋鬢角的頭髮,然後又說道,“說實話,我本來也想回家了——我應該在家裡等着裡勁鬆。”
葛守章緊跟着站了起來:“那我怎麼辦?你們難道連我也要排除在外?”
田春達沒有說話,他看着莊赫雲,意思是這個人由你決定。
莊赫雲轉過頭來衝葛守章淡淡一笑:“你今天也很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這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拒絕對方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葛守章很不甘心地梗着脖子:“我一點都不累!現在正到關鍵時刻,我怎麼能回去?回去也睡不着啊!”
“睡不着就找個地方喝一杯吧。反正我要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
“葛主任,你是不是有點失禮了?”莊赫雲的臉色板了起來,“我要帶一個丈夫之外的男人回家嗎?”
葛守章憤憤不平地指着田春達:“難道他不是男人嗎?”
莊赫雲想也沒想便頂了回去:“他是警察。”
葛守章“哼”了一聲,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我很感謝你的幫助。”莊赫雲用亦柔亦剛的口氣繼續說道,“但是如果你覺得這樣就能干涉我的生活了,那我明天就賣掉房子把你的錢還上。”
葛守章連忙搖手:“別別別,這跟錢的事沒關係!”
“那你就別再跟着我了。”莊赫雲頓了頓,又放柔語氣說道,“我知道你是不放心,但是你跟着也沒什麼意義啊。再說了,萬一有了什麼狀況,我還是會及時向你求助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葛守章也無法堅持了。“那好吧⋯⋯有事一定給我打電話啊!”他把手插進頭髮裡胡亂抓了兩下,懊惱卻又無可奈何。
5
位於市中心的百合家園是五年前開發的一處商品房,在省城算是口碑不錯的小區:繁華地段,配套成熟,房屋的品質也很好。
百合家園8幢303室便是莊赫雲的住所。一套大三居的房子,足夠給她這般年齡和身份的人提供體面的居住環境。
屋子的裝修風格簡潔明瞭,但選料用材都很考究。傢俱家電也都是頗具檔次的名牌貨。莊赫雲招呼田春達和郝東在客廳沙發坐了,轉身在飲水機裡倒出兩杯白開水,略帶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家裡平時不來客人,所以也沒準備茶葉什麼的。”
“沒關係,就喝點水。”田春達接過水杯,目光往四下裡略略打量了一圈。
屋子收拾得很乾淨。但或許就是太乾淨了,反而沒了生活的氣息。一眼看過去,總覺得冷冷清清的,沒個家的樣子。
“想問什麼?”莊赫雲坐在兩人對面,直入正題。
田春達首先便問:“在你眼裡,裡勁鬆是個什麼樣的人?”
莊赫雲沉默了一會兒,片刻後她起身說道:“請跟我來。”說完便向着客廳右首的一間小屋走去。田春達和郝東也起身跟了過去。
進到小屋裡一看,原來是一間書房。南面窗下襬着張書桌,北面貼牆是一排書櫃,西面和東面的牆上則掛滿了相框。
“你們先看看這些照片吧,對裡勁鬆可以有個直觀的瞭解。”莊赫雲指着西面牆上的那些相框說道。
牆上的相框有大有小,錯落有致地排列着。相框裡嵌着放大的數碼照片,首先吸引田春達關注的是中間那張最大的三人合影。
一女兩男,以一家三口的姿態並排站在一起。中間的女人正是莊赫雲,站在她左邊的是一箇中年男子,右邊則是一個青春男孩。
那名中年男子顯然就是失蹤的裡勁鬆了。
之前田春達已經看過裡勁鬆的戶籍照片,不過那種照片都是千篇一律的姿態和表情,很難看出一個人的內在氣質。相比之下,牆上的這種生活照片顯然更具價值。
照片上那個中年男子身高大約在一米七,身材較瘦,長條臉,腦袋頂上頭髮稀疏。不知是不是迎着陽光的關係,他細眯着眼睛,眉頭也糾結在一處,給人一種苦兮兮的感覺。
不過照片上的莊赫雲也同樣沐浴在陽光裡,她卻眉眼舒展,神采奕奕。
這兩人雖爲夫妻,但骨子裡的氣質差異卻在這張照片中一覽無餘。
莊赫雲右邊的男孩看起來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個頭比夫婦倆都高。當田春達的視線移到這男孩身上時,他便很自然地問了句:“這是你們的兒子吧?”
“是的。”
“兒子不在家住?”如果有孩子在家,屋子裡不該呈現出這樣冷清的氛圍吧。
“高中畢業之後就去美國念大學了。”——果然。
“有沒有叫他回來?”
“叫他回來?”莊赫雲反問田春達,“爲什麼?”
“家裡出了這樣的事,作爲兒子不需要回來嗎?”
莊赫雲搖搖頭:“我沒有告訴他,因爲他回來也沒有用。他的任務是好好求學。”
莊赫雲說話時經常會採用這樣決斷的語氣,很少同別人商議。她的這種作風從那張家庭合影上似乎也能看出來。
一家三口,莊赫雲是最矮的,但她卻當仁不讓地站在中間。旁邊的兩個男人都在向她靠攏,三個人體側相貼卻未相擁,可見這種靠攏並不是親密的體現,而是一種對權威的遵從。
田春達已完全瞭解這個女人在家庭中的地位。這也並不奇怪:如果沒有這種強勢的性格,一個女人又怎能高居醫學院副院長之職?
那麼作爲男人的裡勁鬆,在這樣一個家庭中又是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呢?
田春達的目光暫時離開那張合影,轉向了西面牆上的其它照片。這些照片多是一些風景照,有山水、樹木、夕陽等。田春達雖然對藝術不在行,但是也能看出這些照片拍得頗具水準。他一邊看一邊問道:“這些都是裡勁鬆拍的嗎?”
莊赫雲點點頭:“攝影是他唯一的愛好,他幾乎把所有的業餘時間都花在這上面了。”
田春達“嗯”了一聲,繼續向着那些照片端詳,忽然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便側過頭來問道:“你們家是不是有輛車?”
莊赫雲看着田春達:“是啊。”
“那裡勁鬆一週前離家的時候有沒有開車?”
莊赫雲點着頭說:“那車一直都是他開,我沒有駕照的。”
田春達露出喜色,緊接着提出一連串的問題:“是什麼車型?什麼顏色?車牌號多少?”
“是一輛白色的凱美瑞,車牌號是XAEK282。”
莊赫雲回答這些問題的時候,田春達一直用眼神盯着身旁的郝東。郝東會意,先凝神聽完,隨即一點頭說:“記下了。”
“趕快安排人去查吧。”田春達揮揮手說道,“我要知道這輛車最後到達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