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孩子在學鋼琴嗎?”田春達瞅準話題湊上去,希望能把對方的注意力從家庭糾紛中引開。
女人擦了擦眼淚,轉過來看着田春達說道:“孩子喜歡啊,從小就學。老師都說她彈得好,是個天才。明年有個全國比賽,想推薦她去呢。可是孩子連臺自己的鋼琴都沒有。再說了,參加比賽要專門請老師做一對一的輔導,就靠我一個收入,根本負擔不起的。”
田春達嘆了口氣,輕聲道:“唉,做母親的不容易啊。你確實付出了很多⋯⋯孩子現在還小,不懂事。等她長大了,自然會感恩。”
徐圓圓想聽的正是這樣的話,她也長長地嘆了一聲,然後低下頭,一個人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了。”田春達起身準備告辭,同時他又囑咐對方說,“如果你有了王京生的消息,一定要及時和我們聯繫。”
徐圓圓點點頭,跟着站起身來。田春達衝郝東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向屋外走去。徐圓圓把他們送到門口時,忽地又想起什麼,便道:“有一件事,不知道說了有沒有用⋯⋯”
“哦?”田春達顯得很關注,“什麼事?”
“前天王京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好像是剛剛上了出租車。當時我聽見他對司機說了句:‘去明月樓大飯店’。”
明月樓大飯店——田春達牢牢地記在心中。即便徐圓圓的情報準確,那也是兩天之前的事情了。而之前郝東曾通過警務系統查詢過全市的賓館酒店,並未發現王京生的入住記錄。但無論如何,這樣一條線索總是有價值的。田春達特別伸出手來和徐圓圓握了握,真誠說道:“很好!謝謝你提供的信息!”
與徐圓圓道別之後,田春達和郝東二人離開六號樓,準備前往明月樓大酒店繼續追查王京生的下落。可兩人來到路邊才發現,他們那輛車的前後各停了一輛小汽車,頂頭卡尾的,竟沒有留下一點騰挪的空隙。
“哎,這車怎麼停的呀?”郝東正抱怨呢,卻見幾名男子從附近的陰影處晃了出來。這幾人一邊走一邊散開,有意識地把田春達和郝東二人圍在了中間。
郝東一見苗頭不對,連忙撤了一步,把後背貼在車窗上;田春達也凝神蓄勢,做好了應對不測的準備。
那幾名男子漸漸逼近,在距離二人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下來。其中一個身材健碩的男子又單獨向前邁了一步,他甕聲甕氣地問道:“你們是哪兒的?”這人剃着光頭,滿臉橫肉,看起來有些嚇人。
郝東伸手想要去掏證件,但田春達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對方先沉住氣。然後田春達反問面前的那個光頭:“幹什麼?”
光頭惡狠狠地盯着田春達看了一會兒,說:“我們老闆想跟你們聊聊。”
“聊就聊吧。”田春達無所謂地把手一攤,“去哪兒?”
“算你識相。別問那麼多,跟我們走就行!”光頭一邊說一邊側身讓開道路,另有一名男子拉開了前方那輛小汽車的後座車門,命令道:“上車!”
田春達扭頭招呼郝東:“走吧。”兩人便鑽進了對方的車內。開門的男子進了前方的駕駛室,那個光頭則坐在了副駕位置。趁着汽車發動的當兒,田春達往窗外看了一會兒,他注意到剩餘的幾名男子以徐圓圓的住所爲中心散開,各自隱匿到了附近陰暗的角落裡。
汽車駛離了竇莊新村,在市內開了十來分鐘,最後停在了一幢臨街的兩層小樓前。光頭轉過頭來說了句:“到了,下車!”
田春達和郝東先後下車,跟着對方那兩人走進了小樓內。開車的男子在一樓停住了腳步,光頭則把田春達和郝東帶上了二樓。過了樓梯口往右一轉,前方有間屋子,光頭上前隔着門說道:“老闆,人帶過來了。”
裡面有人回了聲:“進來吧。”光頭便輕輕把門推開,衝身後的二人努着嘴說:“進去!”
田春達和郝東走進屋內。卻見這是間辦公室格局的屋子,對面靠窗位置擺着一張寬大的書桌,桌後坐着一箇中年男子,那人埋着頭,正在專心致志地擺弄着一套精緻的茶具。
“你們倆坐那邊。”光頭朝屋子右邊的長條沙發上指了指,田春達二人便坐過去。光頭反手把門關上,自己站在門口,像是個門神似的。
中年男子似乎不知道田春達等人進來,只顧繼續玩茶。他往一個小茶杯裡斟入茶水,然後拿起來晃幾圈又倒掉,如此反覆幾次之後,這才把最後那杯茶湊到嘴邊,輕輕啜了一口。他閉上眼睛品味了良久,讚道:“好茶!”
郝東有些按捺不住了,很想發話詢問,但是田春達一直很沉穩地坐着,他也不好貿然開口。
中年男子終於把茶水吞進了肚子裡,這時他睜開眼睛,目光向着田春達二人掃了過來。這人的身形原本就高大,再加上坐的那張老闆椅又高,目光中便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壓迫氣勢。
田春達和那男子對視着,目光平淡如水。
片刻之後,男子開口了:“我不管你們的老闆是誰。我就告訴你們:王京生欠了我五十多萬,在他把我的錢還清之前,誰也別來插手。明白嗎?”他說話慢條斯理,但每一個字的口形都咬得很足,似乎要刻意展示出自己體內蘊藏着的強大力量。
見田春達二人沒有應聲,門口的光頭便呵斥道:“翔哥問你們話呢,聽見沒有?”
田春達還是不說話,只是繼續盯着那個被喚作“翔哥”的男子細細端詳。他並沒有刻意凝聚目光,但那視線中卻帶着某種特殊的壓力。在不知不覺中,翔哥的氣勢竟被他一點一點地壓了下去。
翔哥舔了舔嘴脣,他有點繃不住了,很想把視線從對面的男子身上挪開,但他又不甘心就這樣輸掉了陣勢,只好硬着頭皮頑強支撐。
田春達的嘴角忽然翹了起來,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然後他緊盯着翔哥問道:“所以說,幫着王京生在人民醫院鬧事的那幫所謂的‘朋友’,就是你們。對嗎?”
翔哥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閃避了一下,片刻後他重整旗鼓,反問道:“你到底是誰?”
“讓我來幫你理一理吧。你是專業放貸的,借了不少錢給王京生。利滾利算到現在,他還欠着你五十多萬沒有還清。這幾天王京生聯繫不上了,所以你就派人在他前妻家門口守着。今天看到我們兩個去找王京生,你覺得我們也是他的債主。所以你特意讓手下把我們帶到這裡,想要威脅我們給你讓路,對嗎?可惜你完全判斷錯了,”一口氣說完這些,田春達終於亮明瞭自己的身份,“我們不是放貸的,我們是警察。”
一旁的郝東應聲掏出了證件,然後指着田春達特意補充了一句:“這位是市刑警支隊的田春達,田隊長。”
翔哥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連忙起身向着沙發處走過來,一邊走一邊打着招呼:“哎呀,誤會誤會,完全是誤會!”走到近前又彎下腰來,伸手想要和田春達相握。
田春達擺了擺手,說了句:“沒關係,坐吧。”
翔哥尷尬地笑了笑,爲了挽回點面子,他轉過來衝着門口的光頭吼了句:“你們怎麼辦的事!不長眼睛啊?”
“翔哥⋯⋯”光頭蔫乎乎地想要解釋幾句,但他的老闆已經不耐煩地揮起了手:“出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