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義說:“那,很有可能,兇手是個醫務工作人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弄到護士服,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或者,兇手乾脆就是個護士——對,那個趙明。”他旋即又迷惑了:“可是,她有什麼動機會害一個重病的女病人呢?”
田春達點着記錄本:“祖麗是怎麼住進這個病房的?她自己說過,是小郭託的同學安排她住院的。我剛纔讓孟曉春查了一下,你們猜怎麼着,小郭和趙明的籍貫,是北方沿海某省的同一個小城的同一個街道。”
“小郭的那個同學,就是趙明嗎?”
田春達面容平靜地:“不錯,他們是高中的同班同學。”
田春達繼續說:“婦科病房值班護士房的護士儲物箱裡,都放着自己的白大褂,每件衣服上都編注着自己的名字和號碼。孟曉春現在拿到的,便是趙明的那件,她相信這件白大褂肯定被洗過了。可是,毒物反應的鑑定技術現在已經很先進了,如果這件衣服裡曾經裝過注射氰-化鉀後的注射器,肯定能尋到蛛絲馬跡。我在電話裡給孟曉春說過:一個查房的護士,手裡握着一支用過的注射器從病房出來,萬一遇到值班醫生是要冒很大風險的。護士給病人注射藥物,必須憑藉醫生的處方和單據——她最大的可能,就是把那隻用過的注射器塞到口袋裡,手裡拿着一隻體溫計,被人看到,只當是剛剛給病人測量過體溫……”
15
孟曉春用警察證取得了輪休護士趙明的護士服。她馬上交到了法醫林峰的手中:“我們頭兒說,請你儘快做氰-化鉀的毒物反應測試,越快越好。”
林鋒聳聳肩:“怎麼?這麼快就有目標了?這個案子才幾天啊。嘖嘖,我看,今年的警隊形象代言人還得是田春達——他天生就是做偵探的料兒。”
“是,他肯定是很有破案天賦。”孟曉春心服口服地說,她又問:“對了,鋒哥,什麼時候能給我們測試結果?”
林鋒看看錶:“現在不到晚七點,你晚九點給我打個電話吧,我告訴你答案。”
孟曉春回來覆命。
郝東摩拳擦掌:“田隊,我們現在要不要立即傳訊趙明和小郭?就等你一句話。”
“還是等林鋒的電話再說,有證據,纔有真相。”田春達波瀾不驚地說。“其實,現在需要立即偵查的,是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
田春達沉吟着:“我想,有個人,她應該是命案發生的目睹者。”
16
祖麗正在家裡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零食,不料門鈴又響了。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她不禁皺了皺眉頭。
可視門鈴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女子的影像,祖麗一看,不禁笑了:“哎喲,是海珠,你怎麼這麼晚來啦?”
她馬上開了門。
片刻後,客人自電梯上來,卻是有兩個人,除了海珠,還有一個——竟然是警官田春達。
祖麗臉色變幻:“你們倆怎麼會一起來?”
田春達說:“是我把海珠接了來,因爲要向你們兩個當面覈實一些情況。”
祖麗才發現海珠是一臉迷茫,她請她們進來,抱怨:“田警官,說起來,我們還是病人呢,有什麼事非得這麼晚說麼?”
田春達說:“沒辦法,人命關天嘛。再說,對象是你們尊敬的馬阿姨,爲了給她平冤昭雪,你們有點兒小委屈也要理解吧。”
祖麗見田春達口氣不再像白天那麼溫婉親切,不禁有些膽寒地瞥了他一眼。
區海珠不知是怎麼回事,老老實實地說:“田警官,你問吧,我們爲馬阿姨做點兒事情,纔不會委屈。”
田春達對海珠一笑,再對祖麗說:“祖麗,今天中午我從你這裡出來,直接給小郭的公司打了電話,他公司說他請假了二天,並沒有出差。”
祖麗一頓:“哦,他……他給我說是出差了麼……”她轉轉眼珠:“也許他向我撒謊了,這兩天回老家了也不一定。”
“是嗎?小郭住在田園路那邊是不是?他鄰居是個老阿婆,今天還請小郭幫忙給她換燈泡呢。”
祖麗一時語塞。
區海珠覺得自己此時要做個氣氛調和人:“是這樣,田警官,祖麗今天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就說了,是小郭不願意被警方強制談話,有點恐懼,才找藉口推脫的,不是祖麗故意欺騙警方——”
田春達一笑,看着祖麗說:“我果然猜得不錯,你確實是隨時給海珠打電話通消息的,是想讓她做你的證人麼?”
祖麗臉色一白:“證人?什麼證人?”
“把警方視線不動聲色導向小郭,又撇清自己,這可是需要一番功夫的,所以,你就覺得你需要一個證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祖麗,你向警方隱瞞了極重要的情況,你這樣做,是爲了什麼?”
區海珠很吃驚:“祖麗,你——”
祖麗還是沉得住氣:“我不明白——我該說的都說了啊。”
田春達嚴肅地說:“案發那天晚上,你沒有吃安眠藥吧?是爲了什麼不吃?也許那個白天,馬華芸給你說了些什麼?還是你給小郭說了什麼?”
祖麗臉色突變。
田春達看着區海珠:“你說過,馬阿姨睡下後,因失眠又起來要安眠藥吃的時候,是你們熄燈二十分鐘後了?”
“呃,是啊”
“你擰亮了牀頭燈的時候,祖麗問你話了?”
“是,她問怎麼了,是不是馬阿姨不舒服——”
“然後呢?”
海珠怔怔地:“然後,馬阿姨吃了藥,我熄滅了牀頭燈,我們接着睡了。”
“馬阿姨什麼時候睡着的?”
“哦,幾乎是立即,不到三五分鐘,她就打起了鼾聲……”
田春達點點頭:“嗯,那個安眠藥很有效是不是?服用的人會在十分鐘之內入睡。那麼,祖麗,爲什麼你入睡後二十分鐘還會坐起來問問題呢?我記得你說過,這種藥,吃了針頭扎都不會醒的。”
祖麗艱難地:“我……我有沒有吃安眠藥,是我自己的事情……”
田春達看着她,很嚴肅地說:“不是你自己的事情。祖麗,實際上,你之所以不吃藥,是因爲你知道,當天晚上,很可能有可怕的事情發生——換句話說,這起兇殺案,幾乎是你引發並推進的。”
海珠和祖麗一起驚叫起來。
祖麗憤怒地叫道:“胡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可以去查啊,看看我有沒有可能接觸到什麼劇毒品。”
“你的確沒有接觸到兇器和毒品,所以,你認爲自己跟本案沒有什麼關係,可是,祖麗,你心虛什麼?以至於繞這麼大圈子,讓警方去關注小郭?”
祖麗緊咬了下脣,神色不定。
海珠滿頭霧水,看看田春達,又看看祖麗。
田春達看着祖麗:“你還有一天晚上沒有吃安眠藥吧,是你動手術當晚,你手術後特別虛弱,小郭照顧你不夠細緻,以至於你吊瓶的水空了,都是自己叫的護士。就是那個晚上,馬華芸聽到或看到的事情,是不是你也有所覺察?”
祖麗依然沉默。
田春達繼續說:“第二天小郭沒有來,你一直是同病房的病友照顧着。你那天一直情緒低沉,事後跟小郭鬧起了彆扭。可是,不到一兩天功夫,你便又跟他和好了——這是因爲你忽然打定了一個主意吧,這個主意是個賭注,是個測試,不過,你測試的題目卻是一條人命。”
田春達盯着祖麗,目光犀利而嚴正。
祖麗臉忽然漲紅了,眼睛裡含了淚水:“可是,可是,這不是我的初衷,我沒有料到會這麼嚴重……我只是想看看這對狗男女的真面目……沒想到他們什麼都敢做……我給嚇壞了……”
海珠臉變白了:“祖麗?你對馬阿姨究竟做了什麼?”
祖麗哭了起來,淚水糊得滿臉都是,像個做錯了事情,後悔懊惱的小孩子。
“那天晚上,我手術後一直昏昏沉沉,眼睛睜不開,耳朵卻一直很靈醒,半夜裡我聽到小郭和趙明在走廊對面的公共料理室低聲說話,內容雖然不是很清楚,可一個在生氣,一個低聲哄勸的情態還是聽得出來。那個時候,我的心裡就咯噔一下……馬阿姨那天晚上是起來好幾次去洗手間,她還特意在我病牀前停留了一下,給我掖一下翻開的被角……大概是奇怪爲什麼小郭長時間不在病房,她又開了門探頭看了一下,不過,她立即就關上了門,並匆匆回到牀上休息……我想,她一定是看到了什麼讓她覺得需要回避的事情……到了第二天,小郭一整天都沒有出現,我在病牀上想了一天,終於想明白一點——媽媽說得對,他是爲了錢纔要跟我在一起的。爲此,他甚至跟他真正的女朋友,趙明,達成了協議:他從我這裡弄到錢,而她,就靜待他成功的那一天……”
祖麗擦了一把淚水:“難怪趙明一看到我們在一起就發火,不停地責罵我們,原來是她在妒忌。我想,把我安排在她負責的病房,也肯定是她的主意,她要窺探考覈一下男友跟我這隻肥羊之間是不是隻是騙子和上當傻子的關係。小郭跟我在一起的親暱,早就惹怒了她,尤其是我手術後的陪牀,更讓她怒不可遏,對小郭發了脾氣,也許是下了最後通牒——爲此,小郭甚至第二天都不敢再來醫院看我……”
祖麗低低啜泣了幾聲:“我不甘心,想報復,又一時想不起什麼好主意——後來,小郭又來了,陪着小心,又溫柔多情。我想,他肯定是跟趙明又權衡了利弊,覺得不能放棄我這塊肥肉,興許還想着早點跟我結婚,早點分得婚後財產……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一點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打着殺人的主意,他們那些毒藥是爲了我準備的……”
海珠聽得目瞪口呆:“可是,你們這些事,怎麼會把馬阿姨牽扯進來呢?他們爲什麼——不對付你,轉而去對付馬阿姨?”
祖麗忽然大哭:“都怪我……都怪我……我說了一個謊……”
海珠追問:“你說了什麼謊?”
“我,我跟小郭說今晚要跟馬阿姨換牀睡。馬阿姨說她手術後怕風,靠窗睡風比較大。我就說跟她換牀睡,我不怕風。”
“結果小郭相信了你的話,又告訴了趙明。”海珠接道。
祖麗點頭:“我是想試探他們。他們果然行動了,要除掉我,結果誤殺了馬阿姨。”
“那趙明動手時,你是知道的,爲什麼不阻止她?”海珠憤怒地質問。
“我,我當時嚇壞了,渾身哆嗦,動彈不得。”
田春達接道:“你其實還有一個念頭吧?就是想讓趙明和小郭深陷罪案裡。這樣你沒怎麼樣,可他們卻難以自拔。”
“我,我也說不清。當時我確實嚇懵了。”祖麗哭泣着說。
“不過你這樣做也是有罪的。讓人遭到誤傷,又見死不救。你也要受到法律的制裁。”田春達嚴厲地說。
祖麗低下頭哭泣……
這時田春達的手機鈴響了,他拿起電話。
電話中響起孟曉春的聲音:“報告田隊,化驗結果出來了。趙明的護士服衣袋裡確實沾染了氰-化鉀藥液。”
田春達嚴肅地說:“現在人證、物證齊全了。傳我的命令,馬上逮捕趙明和小郭。”
田春達關掉電話,又看着祖麗說:“你也得跟我到公安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