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退縮地睜大眼睛迎接狠狠審視自己的郝東警察,
田春達淡淡一笑:“你很堅決,但願兇手也如此——非常堅決,不過是堅決地承認自己的罪行!現在,你可以先出去了,然後請那個王興樑先生進來。”
門剛一關上,郝東立刻用筆敲了敲桌子,堅定地說:“這個女人十有八九是兇手,你看她自得的厲害。”
“是有點兒奇怪。”田春達皺起眉頭。
郝東又敲了敲桌子:“她的身份很特殊,作爲嫌疑人,不!重大嫌疑人之一,她似乎不怕,我覺得有些古怪。”
“一定有原因,也許她有無法犯罪的證明?”田春達沉吟着推測。
“那她爲什麼不說出來?”郝東冷笑着說:“肯定是知道後來人會替她說的,以爲這樣表現清白更聰明瞭,哼!在我看,這就更可疑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鐵證如山。”片刻之後,他又悻悻地補充道:“但願她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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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王興樑是吧?”
“是。”他用搖了搖頭來表達了自己的肯定,然後隨手擦了擦胖臉上的汗。他們剛纔都待在沒有空調的小客廳裡等待着警察的輪班提問,頂層的悶熱和他的一身脂肪使他迅速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你們是多年的老友?”
“差不多了,認識二十多年了,我們是戰友,一個班的。”和漠然的周淑文截然不同,‘王胖子’從進來就不住地搖着頭,似乎無法從老友離奇的死亡中平靜下來。
“你認爲他可能是自殺嗎?”田春達突然問。
“不可能!”‘王胖子’激動的一口否決了,但似乎這還不足於表明他的態度,他又搖着頭補充說:“如果你問他會不會殺人,我會說,‘難說,有可能!’可你要問我他會不會自殺,只有三個字,不可能!”
“這麼有把握?”
“多年的朋友了嘛。”王興樑吧嗒一下嘴,又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歪着頭琢磨着說:“我也不知道自殺的人是什麼脾氣,但我覺着一向就認爲‘好死不如賴活着’的人總不容易想自殺,你說是不是?國勝就是這樣的人,再說,要是一個人晚飯前還和人謀劃着明天的打算,吃着吃着就突然想不開了自殺了,可能嗎?我覺着不對,你說呢?”
他擡頭看了看面前那個四十多歲的警察,對方正饒有興趣地聽着,但並沒有流露出特別贊同的表情。
“我只是這麼想——”自信有些動搖的他趕緊又謙遜地補充說:“我是外行”。
“你的感覺很對,”田春達趕緊表明立場來堅定他寶貴的第一感覺:“自殺的可能性幾乎爲零,他晚飯前和你商量未來了嗎?”
“對。”他難得地點了一下頭:“他和我說要我回去就找劉處長把上件事兒——我們生意上的事兒——了結。還說他要跑另一半。我們是搭檔,人都說朋友難搭夥,但我們處得不錯,關鍵是大家把位置擺得正,我是心甘情願把自己放在從屬的位置上,真的,誰讓自己本事差呢?所以我們關係鐵着呢!還有,我們還是多年的朋友,他家的事我全知道,所以這次爲了離婚,把我也找來了,希望我能幫忙給勸勸。這種事,不是真朋友不敢插嘴呀,唉!結果也沒幫上忙。”說到這兒,他的頭又像不倒翁似的左右擺起來了,彷彿是不能相信會有這樣的結局。
郝東看了他一會兒,揉了揉眼睛。
田春達也眨了眨眼,接着問:“在晚飯中間許國勝有什麼特別的嗎?或者其他人有誰反常嗎?”
“沒有,國勝就是不開心,誰也不會開心……,國勝幾乎不看淑文,說話也不看她,除了國勝再次提出希望淑文答應離婚,淑文拒絕了之外,晚飯間幾乎沒有人說話,大家都挺尷尬。”
“周淑文怎麼拒絕的。”
“原話也記不住了,反正有些拗口,意思很明白,她無所謂,主要是母親不願意。然後,小戴,戴亞麗和淑文嗆了幾句茬兒就沒人說話了。”
“怎麼嗆的?”
“哦——,”他直着脖子衝着牆角翻了半天白眼,然後雙手一攤,一臉歉意地回答:“記不清了,也沒什麼,就是都看不上對方唄。”
田春達點點頭:“根據你多年的觀察,你認爲周淑文的回答是事實嗎,就是因爲媽媽的緣故不離婚?”
“這話難說了,”‘王胖子’繼續搖着頭說:“人的心思最難猜,要說她這個年紀應該不像她媽那麼傳統,可問題是她媽一手教育出來的,思想保守也難說,當然,傳統當然是好的,現代人就是太不負責任了;不過,她說她不在乎,也可能是虛榮心。你知道,誰也不願意自己被人看成甩不掉的鼻涕,對不對?不管怎麼說,國勝再找個漂亮女孩兒還有希望,她可就沒人要了,或者說被像樣的男人要了。”
顯然,他看不上自己這位老友的妻子。
“那麼周淑文說許國勝答應不離婚,出錢讓他的情人出局是真的嗎?”
“嘁——,”‘王胖子’突然發出極度不屑的聲音,頭又搖起來,這回應該是分明地表達了他對有人如此沒有自知之明而可笑。但郝東來不及分析,他正尋思這個語氣詞該是哪個字,幸好,在王興樑接着講述之前想起來了。
“——哄她呢?不是傻子就是自欺欺人,頭兩天國勝當着她們的面和亞麗親熱,還故意說:‘寶貝,我肯定給你個交代’,當時,把錢姨的嘴都氣歪了,錢姨人很厲害,可管不住國勝啊——,到晚上,還不是鼻子一把淚一把地求國勝別拋棄她女兒,最後要跪下來求他,我都看不過眼,她還許願說隨他在外面怎麼過,只要不離婚就成,她們周家沒出過離婚的女人。——最後,爲了女兒,又堅持一起吃頓飯表示接受戴亞麗來討好國勝,說實話,國勝本來最受不了錢姨管頭管腦,而淑文又從不敢違拗她媽的話。當然,淑文人很孝順,好像一直是對她媽百依百順,孝順當然是好的,現在的孩子就是太不知道體諒爹媽了。”
——突然,他又遲疑地停住了,——似乎感覺說過了頭。
“但是——,”他硬生生拐了彎兒:“要是——,要是太聽媽的話,怎麼說呢,反正後來國勝,挺受不了他岳母的……,可看到一輩子要強的錢姨爲女兒低頭到這個份上,就暫時敷衍地答應了,何況,他本來也無心馬上娶亞麗。”
“就爲這種原因放棄的離婚念頭嗎?”
“也不是,說到底還是錢,僵到後來,錢姨使出撒手鐗,讓他賠給淑文青春損失費,要好幾百萬,國勝開始答應,後來捨不得,其實也沒有,平時吹得大,別人以爲他有多闊,現在國勝手裡撐死有百十萬。原來掙得快,也去得急,現在掙錢難了,花錢可散漫慣了,出得多進得少了,就只好先放棄離婚的要求……,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國勝以前可能想着,家裡就這麼掛着也不賴,反正自己在外面儘管逍遙好了。而淑文呢,有她媽管着,肯定不會給他戴綠帽子……但現在國勝是鐵了心要離婚的,人上年紀了,越來越玩兒不動了,他也對我說過,他和淑文肯定過不成,還是應該找個對心思的伴兒,以後好好過日子……不過他是絕捨不得出錢的,肯定想先轉移財產再提離婚,想一毛不拔地離。過後我悄悄告訴錢姨這些兒,勸她想明白還是現在少要些錢,二三十萬,離了算了,等他做完手腳,不管你同不同意,一起訴,終歸婚還是照離,最後還是一無所獲,徒落個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