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什麼偷稅漏稅。”王興樑感激地看一眼田春達,有些尷尬地撓撓禿頂,吞吞吐吐地說:“小戴是會計,其實也不是什麼會計,我們沒什麼公司,唉,瞎混唄,國勝有時爲了方便,就把錢存在小戴的名下。”
看到兩位警察沉吟不語,王興樑坐不住了,他欠了欠身子說:“你們其實應該問問這件事,公事公辦嘛!”
田春達覺得自己漸漸明白對面這個搖頭晃腦胖子心事重重的原因了,顯然他已從喪友的震驚中恢復過來,開始想到自己可能損失的金錢了。
他擡眼看看對面胖子期待的目光,含糊地應道:“我們會問的。”
但也許是認爲這保證顯然太敷衍了,王興粱失望地搖起頭來,一時間臉上混雜出愁苦、憤恨、咬牙切齒和痛徹心扉的複雜表情。
“說到錢,”田春達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一下,儘量用漫不經心的口氣問出他本來就打算打聽的一個問題:“我聽說你和許國勝也因爲錢的事有些不愉快。”
“有那麼點兒!”王興粱依然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說:“是呀,就是爲買房子的事,我拿了些錢。說實話,我們做生意這麼多年,很少分錢,他總說,要投資,越滾越多,不要做守財奴,可事實上呢?幾年好光景之後,錢沒有增多,反倒越來越少了,他的手又鬆……不是我說死人的壞話,我知道他的心思,反正他的錢也不往家拿,這麼名正言順大手大腳地用倆人的錢瀟灑多好!”
他的臉稍微憤憤地皺了一下:“可我不愛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再說還有老婆孩子不是嗎?我可沒什麼歪心思,就想好好過日子,也想讓她們娘倆過上幾天舒坦日子呢。做人要有良心,老婆一個人帶孩子,很不容易呢!所以藉着買房的由頭,拿了三十萬。——他總催我還,我說,夥裡的錢不是還有我的嗎,從我該分的裡頭扣吧!後來他說從股份扣,我覺得他這麼做太不夠意思——”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住了,似乎咂摸出些不同尋常的味道,惶惑地擡起頭:“你什麼意思,田警官,我沒有殺人,我怎麼可能爲此殺人呢?”說到這裡,他似乎更意會到對方的意圖了,着急欠起身,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田春達的手,搖晃着:“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爲此殺人的。”
“我相信,我相信。”田春達連忙說道,不得不也站起來,使勁兒把他按回沙發,並且趕快轉換了話題:
“現在再談談孔彬吧。”
話題的轉換似乎寬解了王興粱,彷彿覺得這樣就意味着嫌疑轉移了,他甚至露出了一絲笑容:“噢——,他是國勝老家一個遠房表叔的侄子。”
“哦——,轉折親。”田春達自語地說,眼角看到對方聽完自己的結論,張開嘴似乎要說些什麼,才一笑更正:“不,我都糊塗了,根本沒什麼親戚關係。”
“誰都要糊塗一下的。”王興粱神情開朗了些:“我是迷瞪了半年纔回過味兒來。”
“他人怎麼樣?”
“人不怎麼樣,除了眼哪兒都懶,他手腳不乾淨,一去飯店就偷餐具。”王興粱煞是鄙夷:“當初就是國勝圖他知根知底,想着不敢鬼到哪裡去。”
“跟着你們多長時間了?”
“一年多吧。” 王興粱又開始心不在焉,田春達懷疑他腦筋似乎又回到了能從戴亞麗哪兒找回多少錢的問題上,因爲他開始像牙疼似的不停地咧嘴。
他沉吟片刻問:“這個案子的嫌疑人很少,你跟許國勝是多年的朋友,能不能告訴我有誰特別恨他,到了希望置他於死地的程度。”
“人心最難測,可不好說,要說孔彬吧,國勝倒因爲他品行不太好說過幾次,有些不願意用他了。”
“孔彬品行怎麼不好?”
“也沒什麼,就是手腳有些不太乾淨,好幾次吃完飯他去付賬,拿回報銷的餐票金額都虛開不少,去飯店回來還總愛偷個勺子湯盤什麼的,就這一類的吧,喜歡揩油,沒大出息。”說完,他又慢慢搖起頭來。
“以前沒說過他嗎?”田春達頑強地繼續追問。
“說過,他不承認,涎皮賴臉的傢伙。”王興粱漫不經心地回答,繼續搖着頭。
田春達猜不透這搖頭到底是看不起孔彬的行爲呢?還是腦筋又回到他可能損失的錢上了,反正他感覺以現在這種狀態再談下去似乎難有什麼收穫了。
“好吧,今天就到這裡,改日有問題我們再來打攪。”他們站了起來。
王興樑搖動的頭停了下來,他看着田春達猶豫着似乎要說些什麼。
“有什麼事直說好了。”
王興粱突然爆發出來:“那個錢你們一定要問問。”
“哦?”
他一臉憤怒,頭也不晃了:“是的,我給她打過電話,她就是想昧掉,心術不正的東西,那裡面可有我的錢,我告訴你們,她最狡猾了。”說到這裡,他突然又有些泄勁兒的,頭又搖起來了:“我可是很需要錢,孩子要上重點高中,差一分就要幾萬贊助費,這還不算其他的費用。本來這錢是早預備下的,唉——,一衝動想着給老婆孩子改善改善生活,就買了房子,這房子是貸款買的,月月要還貸呢,可難死我了。”
他們同情地望着這個男人,“我們一定會好好問問。”田春達儘量把口氣說得像保證。
王興粱一臉乞求和感激:“那好!那好!”
出門再次走到小區的院子裡,田春達站住了,回望着這氣派漂亮的高樓。
“怎麼?”郝東問:“是不是覺得他可憐又可笑?”
“不,”田春達說:“他談到了錢,是指控戴亞麗,但昨天戴亞麗也指控了他——因爲錢!錢!每個人都在談錢!”
“你又懷疑他了?”郝東吃驚地問。
“我突然覺得,”田春達模棱兩可地咕噥:“也許錢——是謀殺發生的原因。”
8
田春達問郝東:“和戴亞麗聯繫好了嗎?”
“聯繫好了,8點鐘在她住的友誼賓館旁的卡布季諾咖啡廳見,現在已經七點半了,我們過去吧。”
“好吧。”
在卡布季諾咖啡廳相當堂皇的椅子上剛剛坐定,戴亞麗就款款走來了。她穿着時下流行的綴滿了各色小珠子深藍吊帶連衣裙。
面容似乎被巨大的悲痛打垮,眼圈黑着,上眼皮也紅腫了,遮着一半臉孔的捲髮強化了她憔悴和哀傷。郝東扭頭看了看自己的上司,田春達還保持着觀察的目光。
“喝些什麼吧。”片刻之後,田春達和藹地建議道:“我建議你就喝一杯冰鎮卡布季諾,這是這裡的夏季招牌,其他的什麼拿鐵、極品藍山據說地道的都只是名字,我的一個專攻咖啡的時尚朋友這麼對我說的。”
“好的。”她的聲音細若蚊蠅,充滿了痛不欲生的疲憊,足以令心腸不夠硬的人不忍心打擾她。
田春達十分體貼地保持着沉默,直到三杯冰鎮卡布季諾端上來,纔再次緩緩開口:
“看起來你的精神很不好,但我們還必須和你談一下,我猜你也很想知道真兇是誰?”
“當然!”戴亞麗坐直了,神情瞬時變得有些像個女戰士:“我非常想知道,我也仔細想了很久這件事——”
這似乎是句未完的話,但她卻堅決地停住了。
“咳!”田春達活動一下嗓門開口了:“有件事我很不明白,這次你爲什麼要來呢?他,我是說許國勝正處在是非旋渦中,很多人面臨這樣的問題都是儘量使家庭以外的人避開,避免激化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