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文文才不吃那玩意兒呢,沒做虧心事,就會吃得香睡得着,我早就對文文說過,睡不着那是不困,不困就不睡,啥時困啥時睡。”
錢老太太的模樣突然變得有些鬼祟,她的身體向前湊了湊,一改剛纔的高門大嗓,嘀嘀咕咕地說:“再說,要是傳出去國勝不在家,文文要靠吃安眠藥才能睡着,人家不笑話死?我們家也不準買那玩意,睡不着娘倆說說話兒,一會兒時光就打發了。”
說到這兒,她又有些高傲地揚起頭,嗓門也大了不少:“再說,我們文文天生是素淨人,不像有的女人,看着正經,其實一腦子下流念頭,我們文文自小,單純的很。有時候我對她說,‘文文,要是不困,跟媽說說話。’每次她都說困得很。你說她還用那玩意兒,那——藥——是給心思重的人準備的——。”最後一句說得一破三折,含義十分複雜。
田春達轉頭去看周淑文,她正擡起眼皮飛速地瞄了一眼自己和郝東,隨即又垂下眼皮,但田春達已敏銳地發現了那眼神已含有了剛纔所沒有的警惕,田春達的心動了一下。
離開周淑文家後,
剛下到樓門口,郝東就迫不及待地說;“我現在還是懷疑周淑文。”
“現在?”田春達邊走邊反問:“你不是一直懷疑她嗎?”
“是的,因爲一談話,我就恢復了對她的懷疑,動機太明顯了,丈夫長期外遇,而又攤上這麼一個專斷保守的母親,今天我有點相信是她媽的固執保守,讓周淑文無奈,要想擺脫這種痛苦的局面可能只有殺人這條路,何況案發前許國勝又特別羞辱了她,多少有點血性的人也受不了的,積恨之下終於爆發!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看看我們監獄裡關的那些看起來既老實又無能的女重刑犯,有多少都是終於忍受不了丈夫長期外遇而最終變成了殘忍的殺人犯?很多還是虐殺!”
“你說的對。”田春達點點頭,但隨後又搖搖頭:“——但這次並沒有那類案件的其他一些特徵,第一,不是瞬間爆發;第二,並非虐殺!而是乾淨的謀殺;第三、她也沒有精疲力盡之下主動認罪。”
“是的。”郝東承認:“但——,也許她有文化,更陰險一些,設計了一下,這也很可能,而且也許認爲做得巧妙,妄圖逃脫,這種例子也不少。而且,這次談話你發現沒,尤其是當我們談到安眠藥時,她很警覺!”
“是的。我也意識到了。” 田春達回答,他突然停住了腳,左右看了看,他們已經來到了家屬院大門口。
“你幹嘛停下來了?”
“喝些什麼吧,”田春達含糊地回答:“我想等個人。”
郝東有些詫異地看看上司,但沒問什麼,走到一輛冷飲車旁買了一瓶冰紅茶和一瓶橙汁,回頭一看,田春達正向一個樹蔭下走去。
“給。”郝東快步跟了上去:“紅茶給你,頭兒,你說不是嗎?有心事本身就能說明不少問題。”
“是呀,但並不能指向唯一的結果。”田春達打開瓶蓋喝了一口
“還有我前面的分析呢?都沒有道理嗎?”
“當然不是。”田春達沉思着解釋:“都很有道理,可你自己也能夠意識到,你假想了不少也許,卻都是常理推斷,沒有個體的基礎,我是指——即使是心理分析,也要有個體性格做支撐,人和人是不一樣的,面臨困境的反應可能是天壤之別。”
“那倒是。”郝東嘟囔着承認,他喝了一大口橙汁,想了想建議道:“要不然我們馬上單獨把周淑文約出來談話,怎麼樣?有她媽在,她就是個只能發出簡單聲響的動物。”
“呵!”田春達輕笑一聲:“妙極了的評論!不過不用急,談談另一個問題吧,聽你剛下樓時的話,似乎一度懷疑過別人?”
“噢——哦——唔,”還沉浸在回憶周淑文性格的郝東回過神來:“對,是戴亞麗,尤其是昨晚,那個餐巾紙的表白很不自然,不,應該說幾乎像謊言,我個人認爲就是謊言。”
田春達舉了舉飲料瓶:“你接着說。”
“她如此強調只使用某個牌子的餐巾紙太不合常理了,餐巾紙這種小玩意兒,又沒有什麼貴族專屬品牌,因此某些鼻孔朝天的人士好像非用此不可!還不是有什麼用什麼?而且,倘若要說得過去,只使用某個名牌貨還有可能,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選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牌子?”
“哦——,”田春達臉上掛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我都清楚,這麼說至少可以證明我們的戴小姐絕不是使用現場那個牌子的餐巾紙的人,而且性格甚至到了——手帕紙有了花哨美麗的包裝——都不肯用!不等於間接地告訴我們:警察先生,我絕不會是那包手帕紙的主人吶!”
“太可笑了吧,”郝東不屑地搖了搖頭:“我們就這麼傻?而且她只顧這點兒,不及其餘,其實太不聰明,我當時就想問她,你怎麼保證能夠隨時買到這個牌子的紙巾,又不是大牌子,哪裡都有!”
“這可以撒嬌般的強辯,反正你也不能去北京跑遍所有的超市、便利店、小賣部來證明她買不到。”
“好,就算如此,那她還說用了快六七年了,說不定這是去年才上市也說不定。”
“啊——,小夥子,” 田春達有些詭秘的一笑:“我們的戴亞麗小姐並非像你論斷得這麼沒大腦,她其實考慮得很周到,要想知道答案,就去看看印在那種餐巾紙的整條外包裝上的說明吧,”
郝東說:“這樣看來戴亞麗的嫌疑也不小,而且相當狡猾,還有她揭發周淑文的話,也很像謊言!”
田春達臉色沉鬱下來,看着飲料瓶,似乎有很多心事,但並沒有說什麼。
郝東覷着他的臉色,“你是不是更懷疑戴亞麗?”
“爲什麼這麼說?”他撩起眼皮反問道。
“否則你爲什麼要告訴戴亞麗,要凍結許國勝的財產?這顯然是詐她嘛!”
“其實我們必須懷疑每一個人,”田春達喝了口水,說:“你知道現在的證據情況,說實話,任何人也無法完全排除。”
“那爲什麼要詐她呢?”
“因爲——”田春達再次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因爲如你所言,這個案子就像一個小小的迷魂陣,地方不大卻很難走出去,爲什麼?因爲我們看不到走向出口的路;爲什麼看不到路呢?因爲那些——竹籬笆,——隔絕了我們的視線——”
郝東微微歪過頭,有些迷惑地問:“你的意思是——?”
田春達依然沒有直接回答:“郝東,你沒有意識到這個案子過分安靜了嗎?不動聲色地謀殺,完全不動聲色,人人都有嫌疑,人人又都滿臉無辜——”
“——你的意思是——?”他臉上漸漸露出有些明白的表情。
“對,你猜得對。”田春達點點頭,他揮舞了幾下胳膊,做出颳風的姿勢:“所以我們要製造一陣——”剛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住了。
“怎麼啦?”郝東驚訝地問。
田春達目視遠方,微笑着回答:“我等的人,終於——出現了。”
郝東赫然轉過身去……
10
“團隊,那個指紋證實了,果然是賣啤酒的。”郝東悶悶不樂地說:“現在酒瓶上的指紋還剩周淑文和她媽媽還有孔彬的,可說實話有他們的也不奇怪,尤其是周淑文和她媽的,沒有才怪。而且剛纔我又和王胖子電話覈實了一下,好像是錢老太太買的啤酒,周淑文擺放的,孔彬也幫忙了,你看全對上了。團隊,你說現在從誰身上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