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天順從布簾底下望了那輛車一眼,告訴老闆:“那是凱迪拉克。”
老闆兇狠地瞪着吳瑞說:“我想那輛車八成貴到讓人難以想象吧。這裡可不是供你這種有錢有勢的大老爺用餐的地方啊!”
“我一點都不有勢啊,而且有錢的是家父,我自己並不是有錢人。”吳瑞邊說邊坐下來,“可以來一盤關東煮嗎?我餓了。”
“哼,原來是有錢人家的闊少爺啊。”
“喂喂喂,這話有點過分囉。”許天順笑道,“不管老闆再怎麼討厭有錢人,客人還是客人啊!給他一份關東煮吧。”
“老子最痛恨有錢人啦。”老闆用力點點頭說,“是啊,老子最討厭有錢人啦。”他裝了一盤關東煮,粗魯地擺到吳瑞面前,然後對許天順說:“你剛纔還不是跟我一起罵有錢人嗎?”
“唉,別放在心上。”許天順朝吳瑞點點頭笑道,“老闆就是這樣。”
“嗯,我不在意。”吳瑞咬着食品,也朝他微笑。
“哦?是這樣嗎?我倒希望你在意耶。”老闆氣得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對不起,請再給我一盤。”吳瑞擺出空盤子。“老闆的關東煮真是好吃耶。”
老闆哼了一聲,又裝了一盤關東煮。“奉承我也沒用,我最討厭有錢人了。”
許天順捧腹大笑。“唉,有錢人也有好人。”
“你說什麼?”老闆瞪着許天順。“剛纔是誰說有錢本身就是種罪惡的啊?”
“這東西其實配酒更美味,”吳瑞遺憾地看着許天順的酒杯說,“不巧的是我得開車。”
“不用勉強自己喝便宜酒啦。”許天順說道。
“這裡只賣便宜酒,真不好意思啊。”老闆又哼了一聲。“有錢人不會了解這種酒的美味。”
“我瞭解。”吳瑞紅着臉噘嘴說,“對不起。請再給我一盤。”
“話說回來,你還真會吃啊。”老闆有些吃驚地看着吳瑞。“我都已經給你特大盤了。”
“這裡的關東煮很好吃吧?”許天順說道。
“嗯,好吃好吃,真好吃!發現一家好店了。這條路我每天會經過,明天晚上我還會再來。”
“真是怪人。”老闆露出不全然厭惡的表情苦笑道。
吳瑞又追加了兩盤關東煮。
結賬時,吳瑞赫然一驚,今天從警署回家時,在一個月前特地前往英國定做的五套西裝送到了,所以他換了其中一套出門,卻忘了把現金放進口袋裡。
“不好了。”吳瑞一邊摸索身上的每個口袋,一邊啐道。“我忘了帶錢。”
“你說什麼?”老闆原本似乎對吳瑞稍微卸下心防,此時又把眼睛瞪得老大。“喂,別想愚弄窮人啊,像你這種有錢人,怎麼可能沒帶錢?”他盤起胳臂說,“你給我付錢。”
“我當然會付,可是......”吳瑞驚慌失措,依然四處摸索。“呃,那個,我的信用卡放在車上,可以刷卡嗎?要是不行,我先把信用卡抵押在你這裡......”
“聽見沒?他說信用卡!”老闆朝許天順點點頭。“有錢人就是這樣,令人厭惡,把別人當傻瓜嗎?竟然想在小吃攤刷卡?”老闆從攤子後面走出來,逼近吳瑞恐嚇道,“好,我知道你這個有錢人很有信用,甚至還有信用卡。可是啊,那種信用卡在這裡是沒用的,你要是不乖乖付錢,我可要叫警察了!”
“千萬不要。”吳瑞慌了。“我並不是在炫耀有錢。”說到這裡,吳瑞的表情忽地一亮。“對了,車上有支票本,我有帶支票本,支票應該可以吧?”
“支票?”老闆幾乎要咬人般大叫。“信用卡接下來是支票嗎?那種空頭支票有誰要!我們窮人啊,是一點都不相信支票的!”
“這個老闆以爲支票都會跳票。”許天順以略帶同情的眼神望向吳瑞。“好啦好啦,我幫他墊啦。”
“你用不着幫他付啊。”老闆吃驚地轉向許天順說道。
“沒關係啦,就算窮,這點小錢我還出得起。”許天順對吳瑞投以笑容。“什麼時候還我都行,這個時間我大概都在這裡喝酒。”
“太好了。”吳瑞感激地望向膚色微黑、長相端正的許天順,鬆了口氣。“明天晚上我一定還你。”
“他不會還啦。”老闆繞回攤子後面,沒好氣地說,“對有錢人來說,區區關東煮連零錢都算不上,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吳瑞把一張只印了住址的名片遞給許天順。此時,老闆連許天順也開罵:“哼,你現在做的跟你平常說的根本是兩回事嘛。事到臨頭,竟然相信有錢人,哼。還去抱有錢人的大腿。”
吳瑞回到車上,在駕駛座坐好之後,才發現一個紙袋扔在副駕駛座上,心裡“啊”的一聲。今天是發薪日,竟然忘了薪水袋放在車上,吳瑞低聲輕笑,發動後駛離。心想,明天晚上再來還錢好了,因爲難得發生這起糗事,替他製造了接近許天順的好機會。
15
“不好意思,可以一起嗎?”吳瑞雙手拿着愛用的進口雙筒獵-槍,走近趙川彥說道。趙川彥已經進入一號靶位,正在替摺疊的雙管槍填裝子彈。
“哦,好啊。”趙川彥冷淡地說道,隨意站着,就這麼進入射擊姿勢,“喝”的叫了一聲。
略微清脆的槍聲響徹周圍的山丘,從拋靶房射出來的飛靶化成黑白碎片,朝四處散落。趙川彥一口氣命中雙靶和單靶。一號射擊臺是公認最輕鬆的靶位,卻也最能看出射擊手的本領。“跟我勢均力敵呢!”吳瑞觀察了趙川彥的射擊技術,心裡立刻這麼想。他的射擊在警界裡也算數一數二。
一號靶位、二號靶位、三號靶位、四號靶位,兩人在每個靶位都以零失誤挺進,原本面無表情的趙川彥,看着吳瑞的眼神逐漸散發光芒。接着,趙川彥在五號靶位失誤了,顯然是沒有擺動槍身。“他開始注意我了。”吳瑞心想。趙川彥重試,命中。接着,雙方都毫無失誤地賽完一輪。過程中,兩人一直默默無語。當然,即使是表面上的稱讚,也會造成射擊手的負擔,所以不做多餘的交談纔是禮貌。不過,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遠大於此。他們視彼此爲勁敵,步步爲營。
“你真有一手。”回到休息處,趙川彥立刻這麼說道。他一臉好強,極力展現區區失誤算不了什麼的氣魄。“你是第一次來吧?”
“嗯!”吳瑞一邊點燃雪茄,一邊點頭。“你也很厲害,五號靶真是可惜了。”
趙川彥不甘心地撇嘴說:“好久沒失手了。”
此人真好勝哪!吳瑞心想,露出苦笑。“擺槍的時候,看到那個靶子會忍不住伸出槍呢。”他安慰說,“連老手都很難擊中。”
“你還要再射一輪嗎?”趙川彥瞪視着吳瑞問道。
“是啊。”吳瑞望向拋靶房。
剛來的四五個人,正把標靶交給拋靶員,準備開始競技。
吳瑞慢慢將視線移回趙川彥身上說:“要不要到無人的地方盡情比個高下?我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勁敵呢!”
“可是,這個射擊場是這一帶客人最少的。”趙川彥一臉訝異地說,“等那些人比完,我們再來單獨射擊。”
吳瑞搖搖頭。“就算那樣,還是會分心吧。乾脆到我家怎麼樣?我家院子裡有飛靶射擊場。”
趙川彥吃了一驚,毫不客氣地打量吳瑞,然後有點警戒地問:“你家有飛靶射擊場,那你幹嘛還特地跑來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