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現在對青紅幫更加了解了。爹知道的事情可真多啊。西方有百科全書,講解百科知識,我看爹快成中國的百科全書了。”龍敬文笑說。
父親連忙擺手:“哪裡,哪裡。我只是多吃了幾年鹹鹽,聽說的事情多些。”
龍敬文又笑說:“在兒子眼裡,爹就是兒子的百科全書,兒子有事就得請教父親,父親總會有很好的解答。”
父親也笑了,“你這孩子,怎麼對爹也搞溜鬚拍馬呀,你應該把這本事用到青紅幫頭目身上。見了他們,你就得多說好話,多說恭維話,你要求他們幫忙麼。”
龍敬文點點頭,“可是爹,我真是不願意去跟這幫強徒打交道。”
父親說:“這我知道,你一向是個正派、清爽的孩子,沒接觸過這些江湖人物,也鄙視流氓無賴行徑。可是現實世界就是這麼個混亂世道呀。你要銷麪粉,就得走水路,不求靠青紅幫,就難保安全。這是沒辦法的事,該做就得做呀。只要把住根本,不隨波逐流就好。”
“爹說得好,兒子會記住的。兒子一定學荷花,進出污泥而不染,保住本質的清白。”
父親點點頭:“你是看過《紅樓夢》的,書裡有一句林黛玉的詩我很欣賞。”
“爹是說‘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淖陷渠溝’這句吧。”
父親點點頭。
“兒子也很欣賞這句詩。”
“亂世中做生意,難免要與三教九流,甚至黑道中人打交道,關鍵是要把握住自己。特別是發達後,有了錢,有了名聲,更要注意把握住自己。否則就可能陷入污淖泥溝呀。”
龍敬文點頭:“兒子記住了。”
父親疼愛地拍拍兒子的肩膀:“爹相信你,你雖然還年輕,可心裡主意正,腳跟是站得穩的。”
龍敬文有些撒嬌地抱住父親肩膀,笑說:“這都是父親經常教誨的結果。有其父必有其子麼。”
父親笑着拍兒子的後背:“你這小子,又給老爹灌迷魂湯。”
13
蘇州地區青紅幫老大徐天來的老婆是個河東吼,但她過去在危難時救過徐天來的命,又多有幫助,所以徐天來對人說老婆就是他的馬大腳皇后,怕他幾分、讓他幾分。她不讓徐天來娶小金花做小,也不讓徐天來給小金花安外室。所以小金花仍住在青樓裡,但是徐天來秘密出資,給她安排了一個肅靜的大房間。
龍敬文一見到小金花,便有兩點感觸。一是她確實漂亮:身材苗條,上身藕色鍛子對襟緊身小衫,下身黑色柔紗百褶中裙,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面若桃花,白中帶粉,目如點漆,黑中透亮。二是她帶有些書卷氣,不像風塵女子,倒有些像讀過詩書的大家閨秀。
龍敬文向小金花施了一禮,輕聲說:“小生龍敬文,做麪粉生意,久聞小姐大名,今日特來拜會。”
小金花一看這青年長得俊朗,又儒雅有風度,心裡很是喜歡,便也屈了屈身說:“原來是龍老闆,歡迎,快請坐。”又呼門外的丫環,“給龍先生送杯上好的龍井茶來。”她看着龍敬文笑說:“文人都喜歡飲龍井,我看龍老闆舉止儒雅,必定是位儒商,也一定喜歡飲龍井吧?”
龍敬文笑答:“是的,我喜歡飲龍井,多謝小姐款待。”
小金花笑說:“龍老闆不要總叫我小姐,我乃一風塵女子,苦命之人,當不起小姐這兩個字,龍老闆就叫我小金花吧,或是叫吳小妹,我本姓吳。”
“怎麼能直呼小姐名字。在我眼裡,人皆生而平等,四海之內皆兄弟姐妹。我在廠裡與職員工人都這樣相處。你是年輕女子,當然應尊稱小姐。”
“龍先生真是儒雅之人,敬人者人恆敬之,小女對龍先生也肅然起敬。”
茶上來了,龍敬文小啜了一口,不由讚了一聲:“好茶!”
“龍先生能喝得下口,小女就心裡高興了。”
“吳小姐太客氣了。”
龍敬文看到室內掛着幅對聯“春來春去紅樓夢,花開花落牡丹亭”,便對小金花說:“這幅對聯是吳小姐所書吧。”
小金花驚喜地問:“龍先生怎麼看出來的?”
“這墨筆字體清麗,很有內秀,必定是位女人所書,既然掛在小姐房裡,我想會是小姐所書吧。聽說小姐很愛讀書寫字的,是位才女。”
小金花心裡歡喜,笑道:“不出龍先生法眼,這幅對聯正是小女拙作,字是我寫的,聯也是我擬的。”
“小姐真是名不虛傳呀,有才。從這對聯看,小姐很喜歡《紅樓夢》、《牡丹亭》這兩部書了。”
“是的。這兩部書連同《西廂記》、《桃花扇》是我最喜愛讀的書,不知看了幾遍呢。”
“小生不才,但也喜歡看這幾部書,看了不止一遍。”
“那我想問先生個問題,先生是喜歡林黛玉呢還是喜歡薛寶釵?”
“我想,她們兩個要是合在一起就好了。林黛玉有才但太小性子,身子骨也太弱;薛寶釵性情溫和圓通,身體好,但又過於世故了。”
“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麼想。”小金花拍着手笑了。她接着又問:“先生也喜歡對聯吧?”
龍敬文笑笑說:“喜歡讀書的人大都喜歡對聯。”
小金花調皮地眨眨眼說:“那我出個上聯,先生對好麼?”
“我試試吧。”
小金花字正腔圓地誦道:“菊梅深隱淑女屋,落紅無影。”
龍敬文隨口對出:“松竹挺立才子院,飄綠有痕。”
“好,對得好!先生不愧是儒商!”小金花笑着拍手。
“小姐過譽了,小生不敢當。”龍敬文看着牆上掛着的琵琶又問:“小姐琵琶彈得好吧?”
“雖然彈不出大珠小珠落玉盤,但也能悅耳。”小金花笑答。
“那小生能有耳福聆聽一曲麼?”
“當然可以,只要先生願意聽。”小金花摘下琵琶,彈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聽罷龍敬文拍掌:“小姐彈得真是好,小生都聽得入迷了。”
“先生真會說話,我聽得都入迷了。”小金花咯咯笑了。
龍敬文問:“小姐琵琶彈得好,也會評彈吧?聽小姐說話,嗓音很好聽,脆生生的。”
小金花高興應答:“會,先生喜歡評彈?”
“蘇州人沒有不喜歡評彈的。”
“那先生會唱麼?”
“母親喜歡評彈,我從小耳濡目染,也會一點兒。”
“那我們合一曲好麼?”小金花盯着龍敬文問。
“試試吧,我可唱得不好,小姐不要笑話。”
“先生別客氣,一定唱得不錯,我聽您嗓音也很好,很圓潤爽朗。我們就唱段梁祝吧。”
“好。”龍敬文點點頭。
小金花唱得很投入,眉目傳情,好像她就是祝英臺,在她面前的就是她心愛的梁山伯哥哥。”
龍敬文用心應對着,配合得很默契。
唱完一段,小金花癡癡地望着龍敬文說:“你唱得真好,我們真是珠聯璧合呀。”
龍敬文有些胹腆地說:“是小姐唱得好。”
小金花好像真的入了戲,癡癡地對龍敬文說:“若我真是祝英臺,你真是樑兄就好了,我們可天天在一起伴着讀書,對聯,唱曲……”
龍敬文避開小金花的目光,“小姐真會說笑話。”
“我不是說笑話,我說的是真話。我真是覺得先生好,願認你爲樑兄,做你的祝妹妹。”說着她抓住他的手。
龍敬文有些不知所措,他定了定神說:“小姐,我已是訂了婚的人。我,我……”他輕輕抽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