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的pk

山洞裡的PK

春天,萬物甦醒、復興的季節。溫暖的太陽照耀着,和煦的微風吹拂着,山野裡鮮花和青草生長着。

一輛白色進口高級越野麪包車奔馳在山路上,車上坐着七個人,他們是來山中野遊的。這樣的好天氣,這樣的好風光,怎麼能不出來野遊呢?

怎麼樣?我這輛車還舒服吧?邱喜貴掃了一眼衆人說。他胖胖的身子,已經謝頂,穿着一身名牌休閒服,現在是民營企業利發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

舒服,真舒服,比我們公司老總的奔馳轎車還舒服。李波說。他正值壯年,身體很魁梧,是省某經貿公司的保衛處長。

哈,這輛車我連買帶改裝,花了近百萬呀。邱喜貴開辦的是農牧企業,他經常乘汽車去各地跑業務,路上有時吃住就在車上,所以他不惜金錢,把這輛本來就很豪華的麪包車裝修得跟五星賓館的套房差不多。

駕車的邱小南撇撇鮮紅的薄嘴脣。“我這個老爹呀,不放過任何一個吹噓這輛車的機會,真是肚子裡裝不下二兩香油。”這位小姐頭髮染成亞麻色,穿一套進口西裝套裙,一付嬌滴滴的模樣。

坐在邱小南旁邊的李海笑了笑,他感受到了戀人撇嘴的意思,也笑表哥李波很會說奉承話。李海比小南大三歲,是爆破工程研究所的技術員兼新產品保管員。他相貌英俊,有些文弱,像個白面書生。

李海的母親王淑賢很舒服地靠在綿軟的皮椅子上。兒子很孝順,兒子的女友漂亮活潑溫柔,又是青梅竹馬。他們就要舉行婚禮了,她覺得很開心、很放心。

坐這樣舒服的車子,大家應該好好享受,我給大家唱支歌吧。李海的好朋友趙永明說着彈了一下手中的吉它。別看他年紀輕輕,可已是省內小有名氣的男歌星了,不少女孩子都以得到他的簽名而興奮不已。

好!李海的小侄子李樂樂鼓掌歡呼。我早就想讓你唱歌了,可沒敢說。

其它人也跟着喊好。

趙永明撥動琴絃唱了起來:

看見你才知道什麼是美麗,愛上你才知道什麼是癡迷,離開你才知道什麼是孤寂,想起你才知道什麼是失去。誰都有獨自面對的天地,誰都有帶進墳墓的內心秘密……

一曲唱罷,衆人用力鼓掌喊好。車箱裡的氣氛好不熱鬧。

車子開進了大山深處,林深路險。這時李海關切地叮嚀邱小南要小心。邱小南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雙手握緊方向盤。轉過一個陡彎,路面上突然出現一顆躺倒的大樹,邱小南急忙煞車。林中又突然竄出幾名大漢,手中都拿着黑亮亮的手槍。“下車,跟我們走!”爲首的漢子一身吼。他剃着光頭,臉上有一道顯眼的傷疤,竟然帶着一副金邊眼鏡。

野遊一行人被押帶到一個山洞裡。

洞裡陰暗潮溼,石壁上滴着水珠。

邱喜貴哈腰向戴着金邊眼鏡的頭領說:“兄弟們是想要錢吧,要多少?說個數。”

“金邊眼鏡”劈面一個大嘴巴打得邱喜貴險些栽倒,“閉住你的臭嘴!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說話。”

令人奇怪地是,他們把李海帶出洞去。大約過了十分鐘,李海被拖了回來,打得遍體鱗傷。王淑賢撲了上去,抱住兒子。她心疼地看着兒子,憤怒地質問“金邊眼鏡”:“我兒子只是個小職員,無錢無權,你們打他幹什麼?

“你問你兒子。”“金邊眼鏡”冷冷地說。

“他們讓我說出新產品高濃縮超烈性炸藥倉庫的開鎖密碼。”李海張開流着鮮血的嘴吃力地說。

“哼,這小子嘴還挺硬,就是不說。若不是要密碼,我早他媽要他的小命了。”“金邊眼鏡”臉上的傷疤抽動着。

李海又吃力地對母親說:“他們要用炸藥炸百貨大樓,我不能說出密碼。”

“金邊眼鏡”用力踢了李海一腳。“你不說?我看你說不說!”

邱喜貴上前顫抖地說:“你們不要打他,我給你們錢,可以買樓。我們公司的大樓也可以給你們。”

“金邊眼鏡”又給邱喜貴一記兇狠的耳光。“閉嘴!除了炸藥,我們什麼也不要。我們剛收拾了一個大款,錢有的是。我們就是要炸百貨大樓,報復警察!報復社會!”“金邊眼鏡”抽動着傷疤又兇狠地說:“我們越獄出來就一個念頭,報仇!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旅遊一行人明白了面對的是一夥亡命之徒。衆人心驚膽戰,山洞裡死一樣寂靜。

“金邊眼鏡”又開口了,山洞裡響着冰冷地回聲:“那幫警狗子正在搜尋我們,我們沒多少時間。”他冷笑着掃視衆人後又說:“你們都是李海的親友,你們讓他說,說不動就別想活。”他盯視邱喜貴:“你是這小子的未來老丈人吧?你先勸他,給你五分鐘。若是沒效,哼!”他用力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邱喜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金錶,彎下腰對着李海顫抖地說:“海子,你,你就說了吧,要不你邱叔就要沒命了。”

李海痛苦地看着邱喜貴,嘴脣也顫抖着,“邱叔,我,我不能說啊,這關係到許多人的生命啊!”

“海子,你不過是個小職員,擔負不了那麼大的責任,不要想那麼多了,先救救你親人的性命吧。”邱喜貴眼中流出混濁的老淚,像一頭就要被宰殺的老牛。

“我是一個小人物。可保管好特效炸藥是我的職責。我不能讓我們辛辛苦苦研製出的炸藥去殺害衆多老百姓呀。”

“那你就眼看着你老丈人被殺死不管嗎?”

“我,我……”李海看着未來老丈人不知說什麼好。

“海子,只要你救了我的命,我就把公司交給你,把億萬家產都交給你。”

“邱叔,可是,我不能啊。如果說了,我就是殺害許多人的兇手,就是得到再多的財產,我的心靈也沒法安寧。”

“你可以和小南去國外生活,想上哪國就去哪國。開公司也行,過富貴休閒日子也行。這樣你心裡就沒有負擔了。”

“不,罪惡感是刻在心上的,走到哪裡也抹不掉。走到哪裡你都會看到人們用手指着你,對你喊:劊子手!”

邱喜貴看看錶,焦急萬分地說:“時間已經不多了,海子,你真的不想救我的命?”

“我想,如果能用我的命換你的命,我毫不猶豫。可是,他們答應嗎?”李海把臉轉向“金邊眼鏡”,“你們答應嗎?我求你們把我的親友都放了,我一個人留在這。”

“只要你說出密碼,我馬上就放人,包括你自己。”

李海閉上眼睛,低下頭。

“金邊眼鏡”盯視邱喜貴,指指手錶,“邱老總,時間就要到了。”

邱喜貴無奈地說:“我這個女婿倔強啊,他就是這樣。”

“那你就站到壁角上去吧。”金邊眼鏡掏出手槍。

“不,不要殺我。我把大半財產都給你們。不要殺我。我才過上幾年富貴日子,我不想死啊。”邱喜貴恐懼地哀求。

“金邊眼鏡”譏笑地看着邱喜貴:“哼,世上的人以爲錢是萬能的。所以髒官貪污受賄,貪髒枉法;奸商製假售假,偷稅漏稅,拼命地撈錢。可現在你看到了,錢不是萬能的,它不能讓他開口,也不能讓你活命。”他向身後的同夥擺擺手。兩個大漢上前拖邱喜貴。

“不,不要殺我,我把全部財產都給你們,全部!”邱喜貴哀嚎。

“你呀,到死還是隻認錢。”“金邊眼睛”譏笑。

“等一等。”李海這時睜開眼睛。

邱喜貴和暴徒們回過頭,驚喜、期待地望着李海。

李海掙扎着走到邱喜貴面前,跪好,淚流滿面說:“邱叔,讓我叫你一聲爸吧。我對不起你。”

邱喜貴絕望地叫道:“你不要叫我爸,你不是我的女婿,是我的催命鬼!我對你這麼好,把唯一的女兒也給了你,你卻要了我的命。”

李海痛苦地叩頭:“爸,原諒我,爸……”

暴徒將邱喜貴拖到壁角,邱喜貴絕望地閉上眼睛。“金邊眼鏡”舉起手槍,但又把槍放下了,說:“過去砍頭前都給犯人喝頓酒,我現在沒有酒,就讓你最後留句話吧。”

邱喜貴睜開死魚般的眼睛,看着邱小南說:“小南,給你爸買塊最好的墓地,讓你爸在地下也能享受。”

“金邊眼鏡”冷笑:“你就去地下過好日子吧。”

一聲槍響。邱喜貴爛泥一樣堆落在壁角。

嚇呆了的邱小南一聲尖叫:“爸!”

“金邊眼鏡”把槍指向邱小南,“閉嘴,再叫喚,也給你一槍。”

山洞裡死一樣寂靜。

“金邊眼鏡”盯住李波:“保衛處長先生,輪到你了,別忘了,五分鐘。”

李波彎下腰,對李海說:“海子,你就說了吧,不要讓我們都像你岳父一樣,丟了性命。”他平日聲音響亮,可現在卻有些嘶啞。

李海閉着眼睛輕聲說:“表哥,該說的話我都說了。”

“海子,表哥對你咋樣,你是知道的。你從小失去父親,經常受人欺負,爲了保護你,我可是拼了命的。你看看我腿上的傷疤。”李波捲起褲腿,露出一條長長的紫色傷疤。“那次幾個壞小子打你,我衝上去跟他們鬥,大腿被刺了一刀,躺了一個多月啊。”

李海睜開眼睛,含淚看着這條傷疤。“表哥,我沒有忘,我怎麼會忘。”

“沒忘就好。過去你有難表哥救你,現在你也要救表哥啊。”

“表哥,小時候你告訴我,要不怕強暴,挺起胸膛,做個堅強的男子漢。這麼些年,遇到困難,我就想到你說的話。”

“可是也不能總硬來啊。該變通就得變通,要不也很難活在這個世界上啊。我的孩子需要我養活,母親有病需要我侍侯,我不能死啊。”

“表哥,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李海很內疚、無奈地望着表哥。

“海子,你可以說是在昏迷中泄露出密碼的,這樣就沒人會責備你,我可以爲你作證。”

“表哥,有些事情能夠變通,有些不能變通。這件事關係重大,我,我不能變通啊。”

李波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壁頂絕望地喊叫:“老天,我不想死啊,我不能死!十幾年,我熬了十幾年啊,花費了多少心血,才熬到處長這個位置。可就要完蛋了,我怎麼這麼倒黴啊,爲什麼非要來野遊?我真混蛋啊!”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泣起來。

“表哥,你平日裡一向威風凜凜、儀表堂堂的……”李海閉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李波又趴在地上用力搖動李海,“海子,你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我,你表哥才三十八歲,正當壯年,我不想死啊,不想死!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我過去可是拼命保護過你啊。”

李海微微睜開眼睛,又痛苦地閉上了,豆大的淚珠滾了出來。

李波瘋了一樣搖動李海,“海子,你睜開眼睛,你說話呀!說話!”

“表哥,你是搞保衛的,要保護國家財產和羣衆生命,你應該明白,我不能說出密碼啊。”李海閉着眼睛吃力地說。

李波哭叫着:“這時候哪還能想那麼多?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你像一塊爛肉躺在地上,什麼也不是,只是發臭、生蛆,你還能想什麼啊。人首先要活着,要不什麼也想不了,什麼也不是,只是塊臭肉,發出刺鼻的臭味。”

“表哥,不要這樣說,不是每個人死了都發出臭味,不是。”

“怎麼不是,你看看你岳父,躺在那裡,已經發出了臭味。看,他的褲襠都溼透了,肯定屎尿都出來了。我不想這樣,海子,你救救我!”

李海閉着眼睛不再說話。

李波又瘋子一樣搖動李海,“海子,你說話,說話呀,不要裝死。”

“金邊眼鏡”看看錶,命令同夥:“時間到了,拖過去。”兩個大漢上來拖李波。

李波掙開身子,撲到“金邊眼鏡”面前撲嗵跪下了。“不要殺我。我能救你們。我經常押運貨物出國,能幫你們逃出國境。不要殺我。”

“金邊眼鏡”譏諷地笑,臉上的傷疤抖動着。“哈,保衛處長先生要保護我們了,真好啊。可惜,我們不需要。你還是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等着發臭吧。”

李波抱住“金邊眼鏡”的腿,不住地磕頭,“我求求你,不要殺我,我才三十八歲,上有老,下有小。我求求你,不要殺我。”

“表哥,站起來!你對我說過,男兒膝下有黃金。”李海睜開眼睛對李波說。

“這時候你還唱高調,真是混啊。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你就是一塊臭肉,你明白嗎?快救救我吧。”李波又爬過去抱住李海的腿。

李海又閉上眼睛沉默。

“不要說沒用的了,說最後一句話吧。”“金邊眼鏡”對李波冷冷地說。

李波眼睛直直地看着“金邊眼鏡”,突然說:“不要殺我,我加入你們,跟你們一起幹。我懂偵察,會射擊,警察署裡也有人,會對你們有用的。”

雙方都被李波這句話震驚了,把目光射向他。

“金邊眼鏡”冷笑着說:“我是個被判死刑的人,經過的事不算少,所以很少吃驚,可你的話讓我吃驚了。你要入夥?謝謝你對我們的擡舉。可是,我不敢用你。《三國演義》裡的呂布被處死前說要投靠曹操,可曹操不敢用他,因爲他是個朝秦暮楚的小人。”說着他舉起手槍。

“不要殺我,求求你。”李波趴在地上用力嗑頭。

山洞裡悶悶地一聲槍響,終結了李波的哀嚎。又是死一樣的寂靜,可以清晰聽到人的喘息聲和水珠的滴落聲。

“該你的了。”“金邊眼鏡”對趙永明說。

趙永明蹲到李海身邊。“海子,有這麼首歌,叫《一場遊戲一場夢》。真是這樣,人生就是一場遊戲一場夢,你何必這麼認真。”

李海閉着眼睛不說話。

趙永明又說:“我唱的不少歌裡都讚美青春。青春美好,青春寶貴啊。你才25歲,就這樣像煙一樣消失了不是太可惜了麼?爲了幾個數字,值得麼?”

李海睜開眼睛。“那不是幾個數字,是許多人的生命啊。我的青春寶貴,別人的青春也寶貴啊。”

趙永明抓住李海的手說:“人生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何必這麼認真?世界上天天都在殺人死人,阿富汗在殺人,伊拉克在殺人,巴勒斯坦在殺人,你管得了麼?不要想那麼多了,還是想想自己吧。自己的生命纔是實實在在的。活着,麪包會有,房子會有,戀人會有。死了就什麼都沒了,都是一場空。”

李海看着趙永明說:“青春寶貴,所以要過得好,過得值。我就是這麼想的。別人殺人我管不了,可我不能殺人。”

趙永明叫道:“你不能殺人?因爲你已經死了兩個人了。你還想讓我們再死下去嗎?我們可都是你最親近的親友啊!”

“我,我沒辦法。我……”李海轉過頭對“金邊眼鏡”喊:“你殺了我吧,不要再殺別人了。給我一槍,快給我一槍!”

“金邊眼鏡”冷笑:“讓我停手很容易,只要你張張嘴說出密碼。”

李海閉上眼睛。

“金邊眼鏡”看看錶對趙永明:“還有兩分鐘!”

趙永明對李海絕望地喊:“海子,你真的讓我去死,讓你的老同學,老朋友去死嗎?”

李海仍閉着眼,可是淚水滾滾而出。

趙永明看看錶,絕望地叫:“只有三十秒了,人生真是一場遊戲一場夢。我將隨風而逝,再也不能唱歌了。”

“不,你還能唱。”“金邊眼鏡”說。“你現在可以唱最後一首歌,我們想聽你唱。在監獄裡我就聽說過你,新銳的青春歌手啊。唱一首吧,讓我們也欣賞欣賞。能在這麼近聽名星唱歌,不容易啊。”

“不,我唱不了,你們要殺,就殺吧。”趙永明嗓音有些嘶啞地說。

“你不唱?”“金邊眼鏡”掏出鋒利的匕首。“你不唱我們就用刀慢慢割死你,讓你不得好死。”

趙永明看着閃着寒光的匕首,猶豫,接着唱了起來:“人生是一場遊戲一場夢……”他嗓音顫抖,有些失聲,還有些走調。

幾個暴徒都笑起來。“金邊眼鏡”笑說:“你他媽這唱得什麼啊,像剝了皮的青蛙嚎。”幾個暴徒都哈哈大笑。

趙永明的臉漲紅了,紅得發紫。

“現在你說最後一句話吧。”“金邊眼鏡”放回匕首,掏出手槍。

趙永明突然瞪起眼睛,鼓足氣力,大聲唱起了魯島的民間歌謠《我是好漢》。歌聲雄壯嘹亮。

“好,唱得好!”李海睜開眼睛大聲喝彩。

“金邊眼鏡”點點頭:“你小子還有點種。”

又一聲槍響,趙永明倒在邱喜貴、李波的屍體上。

山洞裡死一樣寂靜,陰冷潮溼的空氣裡瀰漫着火藥和血腥的混和氣味。

“金邊眼鏡”走到邱小南面前,她蜷縮在角落裡,像寒風中的秋葉不斷顫抖着。

“你害怕嗎?”

邱小南牙齒打戰,說不出話來。

“看樣子你很害怕。一個嬌弱的小姐,看到這樣血淋淋的場面,害怕是正常的。”“金邊眼鏡”一邊說,一邊擺弄着手裡閃着藍光的手槍。

“金邊眼鏡”盯着邱小南又說:“你的臉盤真夠倩,就是害怕的樣子也這麼美。花樣的年華,花樣的軀體,就這樣零落成泥碾作塵,真是太可惜了。”

邱小南開口了,她恐懼痛苦地**:“不要殺我,我才二十二歲,人生纔剛剛開始,不要殺我。我從小就膽小,看見個小蟲都嚇得發抖,不要殺我。”由於牙齒打戰,她發出的聲音很含混。

“你的樣子真可忴,俏女子可憐的樣子也這麼可人,真是‘東邊日頭西邊雨,道是無晴勝有晴’。”

“聽你的話你好像還有些文化。”李海在“金邊眼鏡”背後說。

“金邊眼鏡”轉過身,面帶笑容說,“你說得不錯,我是有些文化,我讀過大學,也算是個知識分子吧。而且我的知識,可能比一般大學生還要多。”

李海說:“既然你有文化,就應該懂得尊重人格,尊重女性。”

“金邊眼鏡”冷笑:“你要跟我談文化?好,我們就青梅煮酒論文化。現如今文化的內容很寬泛。讀書是文化,喝酒也是文化;唱歌是文化,吃飯也是文化;崇拜女人是文化,納粹你知道吧?他們裡面可是有不少高級知識分子。他們殺人也很有文化,你看他們製造的毒氣室,沒有文化知識可是造不出來的喲。在放毒氣的同時,也放優美的音樂。我很崇拜這種文化,殺人文化。”

李海瞪大眼睛說:“這不是文化,是對文化的摧殘,是野蠻、殘暴!”

“殺人是殘暴,可我被判了死刑,也要被殺。”

“那是你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這個詞用得好。“金邊眼鏡”把頭又轉向邱小南,“美人,給你五分鐘,如果你不能讓你的情人說出密碼,就要被殺,是罪有應得。”

“不,她沒有罪,她是無辜的。”李海喊道。

“什麼是罪?各有各的說法。你們宣判我有罪,我也宣判你們有罪。你們有你們的法典,我們也有我們的法典。”

“道不同,不相與謀。你我無話可說。”李海又閉上眼鏡。

“你我無話可說,可你與你的美人卻有話可說。美人,快向你的白馬王子傾述吧。五分鐘,時間可不多啊。”“金邊眼鏡”將邱小南推向李海。

邱小南流淚爬到李海面前。“海子,我不想死,我們不能死啊。我們就要結婚,婚紗已經買好了,我做夢都想穿上那潔白美麗的婚紗啊。”

李海流淚摟住邱小南,“小南,我對不起你,你沒有跟我過上好日子,卻要受污辱,受威脅,我,我對不起你啊……”李海緊摟着小南痛哭失聲。小南也摟住李海痛哭。兩人抱作一團,淚也流作一團。

“唉,”“金邊眼鏡”嘆口氣,“看你們這樣情淚雙流,我這鐵石心腸也被打動了。其實,李海,你完全可以英雄救美人嘛,你們也完全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嘛,只要你想得開。”

李海轉過頭,“我求求你放了小南,你把我殺了吧,我求求你。”

邱小南緊抱住李海,“海子,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

“金邊眼鏡”又嘆口氣,“唉,我是無能爲力了。”他向身後的暴徒擺擺手。兩名暴徒上前拖開邱小南。邱小南恐懼地尖叫:“海子,救救我!海子,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李海面如死灰,眼睛通紅,似乎要流出血來。突然他大叫:“等等,我有話要說!”

暴徒站住,看着李海。邱小南也停止喊叫,看着海子,眼睛放出希望之光。

李海嘴脣哆嗦着不由自主地吐出數字:89……

這時他身後一聲喊:“海子!”發出喊聲的是李海的母親。

李海一怔,似乎恢復了神智。他對“金邊眼鏡”懇求:“你們殺了我,放了小南吧。”

“金邊眼鏡”又向拖着邱小南的暴徒擺手,他們繼續把她拖向壁角。

李海掙扎着站起,重傷使他難以站穩。他踉蹌着向前。暴徒們都緊盯着他,不知他想幹什麼。李海一頭撞向石壁,血光四濺。“海子!”邱小南一聲尖叫昏了過去。王淑賢也尖叫着撲向兒子。

“金邊眼鏡”走向李海,用手試試他的鼻息,接着鬆了口氣。“這小子沒有死。要是他沒有受傷,腳下有勁,就難說了。”他又對同夥說,“你們把美人處理了吧,不要讓他們再受刺激了。不要用槍,用繩子,給美人留個全屍吧。”

邱小南這時醒了過來,她不再哭泣,也不再顫抖,她平靜地對“金邊眼鏡”說:“你們在樹林中殺我吧,我要在綠水青山中死去。”

“金邊眼鏡”點點頭:“可以。你說最後一句話吧。”

李小南對着昏迷的李海叫道:“李海,我愛你。我要在天堂與你舉行婚禮!”

暴徒在樹林中勒死了邱小南,又把她的屍體拖回洞中。

王淑賢走向邱小南,蹲下身流着淚給她整理好零亂的衣服,又給她梳理了紛亂的頭髮。她瞪起眼角佈滿皺紋的眼睛,恨恨地對“金邊眼鏡”說:“你們爲什麼要這麼殘忍?你們還是人嗎?你們一點兒人性也沒有,比狼還要兇殘!”

“金邊眼鏡”冷笑着說:“老太太,你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沒活明白。人的本性就是兇殘的。從人類誕生那一天起,就沒有停止相互屠殺。戰爭從沒有停止過,現在世界上不還是到處戰火紛飛嗎?殺戮也到處在進行。這就是人,比狼還要兇狠。說什麼讓人間充滿愛,哼,那隻不過是神話而已。”

王淑賢說:“我不跟你說了,你們根本不懂道理。你們是一夥瘋子,一夥披着人皮的狼。該我的了,你們動手吧。”

“不,現在還不能動手,得等你兒子醒過來。你還要勸說他。我看出來了,你兒子是個孝子,他會聽你的話的,也不會看着你死去不管。”

“那好,你們等着吧。”王淑賢站了起來,向前走去。

“你要幹什麼?”“金邊眼鏡”叫道。

“我一個老太太能幹什麼?”王淑賢說着木樁撞鐘般猛地向石壁撞去。

“金邊眼鏡”走向李母,摸摸她的鼻息,回頭對同夥說:“死了,這老太太夠狠的。”

“這母子倆還挺相像。”另一個暴徒說。

“金邊眼鏡”點頭:“有其母就有其子啊。”

暴徒們向李海臉上潑冷水,他哼了一聲甦醒過來。他擡頭急忙掃視周圍,看到了邱小南和母親的屍體,口中喃喃:“殺死了,你們把他們都殺死了……”

“金邊眼鏡”說:“不,你母親不是我們殺死的,她是自己撞死的。”

李海掙扎着爬到母親面前,跪直身子,崇敬而又心碎地望着老人:“媽……”

“還有,這個小孩還活着。”“金邊眼鏡”指指蜷縮在角落裡的李樂樂。

“你們對我動手吧,到這時候了,你們還指望我說什麼嗎?”李海悲憤地叫道。

“那好吧。”“金邊眼鏡”舉起手槍。

“等等,我最後說一句話。”

“你說吧。”“金邊眼鏡”眼中射出期望的目光,也許奇蹟在最後會出現。

李海指指角落裡的李樂樂。“你們把這孩子放了吧。他只有五歲,還什麼也不懂。”

“金邊眼鏡”失望地吐了口吐沫。又說:“他識字嗎?”

“他不識字。他一直由我母親帶着,沒有上幼兒園。”

“那好,我可以放了他。不過,我們要割下他的舌頭,以免他說出我們的行動。”

“他還不懂事,不會說什麼的。”

“不,像他這麼大,已經會懂得仇恨了。”

李海閉上眼睛,“你們對我動手吧。”

“金邊眼鏡”舉起手槍又放下了,說:“我最後還要告訴你,我放了這孩子,不是由於心軟,而是看在你和你母親的面子上。別看我心狠手辣,可我看重硬漢子。還有,我們沒有槍殺你的美人,給她留了具全屍,也是看在你的面上。知道了這些,你會死得心安些吧。”

“如果你們以後不再搞爆炸,我死得會更心安的。”

“對不起,這我就愛莫能助了。”

“動手吧。”

“金邊眼鏡”再次舉起手槍。李海在槍聲中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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