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路之上行走,已非一日,來至上河鎮,方纔入店,不成想惹來一場橫禍!
李小虎在旅店買菜吃酒,吃罷晚飯,行路勞乏,打開行李安歇睡覺。屋中甚陰,天氣又在新秋,夜晚是涼的。
第二日起來,覺着頭疼,四肢發軟,氣悶不通,不能起身上路,叫小二請一個醫家前來看病。小二出去,將本街住的一個不精通醫道、不曉脈案的一位懵人先生請來看病。
這位先生來至上房,李小虎本是感冒,他按着三陽在內的傷寒給他治了,發汗之藥又用的是麻黃,這一治倒重了,第二日更不能起牀。
李小虎由這一日起,請來醫家無數,病了約有四十餘天,銀子花得如流水,已經用盡,衣服都典當已空。時光已過中秋節後,天氣寒涼,身上只穿舊繭綢單褲褂一身,欠下房、飯費十數餘吊錢,小二就不像當初有錢之時那般殷勤小心伺候了,叫之不應,呼之不靈。倒是本店東家郭掌櫃,名喚廣瑞,爲人忠厚和平,深明大義。見李小虎在此店住了四十餘天,病體方纔見好,隨來在上房,見李小虎窮苦得這樣,甚爲可憐,說:“客人,你的病好了嗎?”
李小虎說:“好了。”
掌櫃道:“天氣將要涼了,明天我給你制錢二千,你起身走吧。你欠我的帳目,我不要了。”
李小虎說:“謝謝你老人家。我明日歇息一天,後日我就上路。”說罷,郭掌櫃回到櫃房,叫夥計給他送飯。次日起陰天,下起雨來了。一連三天未晴,又不能起身,只好在店內吃這一碗無意思閒飯。郭掌櫃雖好,無奈小二終日閒言閒語,甚是難聽。自己遇着秋雨連綿,不能起身,衣裳又單,夜晚甚冷。
幸喜次日天晴,掌櫃的送過盤纏錢二吊,李小虎叩謝起身。出了北門,秋風陣陣,敗葉凋零,對此悽慘景況,思前想後,想起當初有錢之時何等豪爽;至今日無錢,在店內受小二的閒氣,多虧店中掌櫃賙濟我。正想之間,到了顧鎮,又住店安歇。
次日早起,順大道往北,行至石碑店,又住了一宿店,身上已是分文皆無。次日起身,並未吃早飯,日色平西已到萊州,沒錢不敢進店,在街上歇息片時,又往前連夜行走。直到次日早晨。一日一夜,並未用過飯食,直餓得肚內“咕嚕咕嚕”響。見那邊擺着一個切糕架子,熱氣騰騰。旁邊有一人手拿切刀,切得一塊一塊的,口中高聲說:“六個錢一塊。”
李小虎餓急了,來至架子旁邊,假裝不認得,說:“這是什麼東西?”
那人說:“是切糕,黃米麪同棗兒、豆兒蒸的。”
李小虎說:“你給我一塊嚐嚐,我可沒有錢。”
那人說:“不成。”
李小虎又說道:“你不給我嚐嚐,你舍給我一塊吧。”
那人說:“我舍不起,你去找有錢的去要吧。”
李小虎餓急了,眼睜睜瞧着吃不到嘴裡。自己萬般無奈:“我搶他的就得了。”想罷,說:“賣-切糕的,那邊有人來搶你的切糕來了!”
那人一回頭,李小虎扛起切糕架子往東就跑。那人說:“不好了,搶了我了!給我截住他。”
李小虎跑着一想:“我成了什麼人?君子固窮纔是!人家是個小買賣人,我把人家的本錢搶去,人家豈不餓死嗎?我自己受罪怨命,絕不連累別人。”想罷,將架子放下,笑着說:“我跟你鬧着玩呢!”
那人說:“你嚇壞了我了。”
正說之際,從那邊來了一少年,約二十多歲,手拿百靈籠子,說:“朋友,你是哪裡的?”
李小虎說:“我是山東登州府人氏。”
那少年說:“沒進過城吧?”
李小虎故意順着說:“沒有。”
那個人說:“我瞧你像沒吃飯的樣子,是不是?”
李小虎說:“可不是,一天一夜沒吃飯呢。”
那人說:“我們這城內的規矩,飯鋪開張,舍飯三天。今日儀門裡,路北新開一個大飯鋪‘清泉飯館’,頭一天舍飯,年歲大的人到那裡,給一個大份,吃完給錢四百。大份是兩張大餅、兩個大碗麪、兩碟包子、兩碟黃窩窩。小孩照樣給一半。你快點去吧,正趕上了。”
李小虎說:“多蒙指示,我就快去了。”
一直過大井小井,直到儀門,見路北有一個飯鋪,遍插金花,字號是“清泉飯館”,裡邊吃飯人很多,外邊還有站着吃的,李小虎在旁邊等着。有一個人在那裡吃飯,是個賣菜的,先在櫃上存錢五百六十文,吃了一百六十錢的飯,說:“剩下你給我拿過來吧。”跑堂的從櫃上拿過四百錢,給了那個人,說:“清帳。”
李小虎瞧着,以爲此人吃的是大份,心中說:“這城裡真有這樣的事。這一開張,得用多少錢賠?”
那個賣菜的站起來,李小虎隨就坐下了,說:“給我來個大份。”
跑堂說:“什麼叫大份?”
李小虎說:“你瞧我是白帽盔,當我不知道!我說給你聽聽:大份,每人是兩張大餅、兩個大碗麪、兩碟包子、兩碟黃窩窩,並沒別的了,這就是大份。”跑堂的一笑,說:“也不管你要大份、小份,給你拿來你吃就是了。”端在桌上,放在李小虎面前,說:“你吃罷,吃完了再說。”
李小虎正是餓急了,一見拿過來,風捲殘雲,吃了一個乾淨。吃完了說:“你給我拿過大份錢來。”
跑堂的說:“你吃了一百六十八個錢,你給錢吧,沒有那麼些說的!”
李小虎說:“你們這不是新開張麼?”
夥計說:“是。”
李小虎說:“既是新開張,城裡規矩,不是舍飯三天嗎?”
夥計說:“你瞎說!我們沒有這些錢舍。”
李小虎這才知道受騙了,他無奈地說:“可是,我沒有錢給你。”
夥計說:“沒錢就剝你的衣裳。”
李小虎瞪起眼:“什麼?你剝我?你過來,我給你錢!”
夥計往前一進身,李小虎站起來,用手一拎,底下一擡腿,將夥計踢倒在地;又一伏身,將夥計抓起來,說:
“你姓什麼?”
夥計說:“我姓宋,名剛。”
李小虎說:“好!”將他抓住,往裡面水缸就扔,“撲通”一聲響亮,夥計早掉在缸裡。
李小虎說:“你叫宋剛,我沒把你送在罈子裡,我就對得起你了!”
別的夥計說:“吃完了飯不給錢,還要打人!”先將宋剛從缸裡撈出來,說:“夥計們,拿傢伙來,打他!”
李小虎哼了一聲:“要打架?”環眉直立,二目圓睜,將板凳踢倒,將腿兒劈下。只見飯館不少人出來,將李小虎圍住就要打。
這時從裡面出來一人說:“不要打架,是怎麼回事?”這人就是飯店掌櫃範長時
衆夥計就說:“這個混小子吃飯不給錢,還打人。”
範長時又看向李小虎:“你說說吧,是怎麼回事?”
李小虎便把如何受那個年輕人的騙,那個夥計又要剝他的衣服的事說了。
範長時聽後說:“我聽明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們不必打架。小夥子,你的飯錢我不要了,你可以走了。”
李小虎一聽,向範長時深鞠一躬,說:“多謝老闆,我是回家探親,因患病花光了盤纏。等我探親回來,一定把飯錢補上。”
範長時問:“你到家還有多少路程?”
李小虎說:“還有五百餘里路程。”
範長時說:“那還需要數日時間。你沒有了盤纏如何度過?”
李小虎嘆口氣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範長時說:“這樣吧,我看你有些功夫,我這裡剛開業,來人多,秩序有些亂,你幫我維持幾天秩序吧,我每天給你半兩銀子,你可以攢夠路費。”
李小虎一聽又深鞠一躬,“多謝老闆關照,我一定盡力。”
李小虎自此每天爲“清泉飯館”維持秩序,他工作得很賣力氣。他發現,每天都有數個人來白吃,一問,都是受了那個年輕公子的騙。他想,這個年輕公子肯定與這飯館有間隙,所以要找這飯館的麻煩。於是他就打聽這公子的姓名,住在什麼地方。終於,讓他打聽到了。這公子叫吳成,是一個富商的兒子。家在東大街東頭居住。於是他在上午來到吳成的家門前。正趕上吳成帶着幾個家丁出門。
李小虎迎上前去,一拱手問:“吳公子,你還認得我麼?”
吳成茫然地搖搖頭。
李小虎說:“我就是被你騙,去“清泉飯館”白吃讓人罵的人。”
吳成哈哈一笑,“我就是逗你玩玩,誰讓你那麼傻傻的。”
李小虎一聽,上前捏了吳成的下巴一下。疼得他直咧嘴。“你,你幹什麼?”吳成叫道。
“我就是逗你玩玩。”李小虎笑道。
“你。你知道本公子是誰麼?”
“你不就是富商的兒子,叫吳成,仗着家裡有幾個錢,有點勢力,到處欺負人麼?”
吳成眼珠瞪起來:“就欺負你了又怎麼樣?”
“怎麼樣?就這麼樣!”李小虎伸手給了吳成一個嘴巴,打得他身子一歪,險些栽倒。
“你,你敢打我!”
“我只是逗你玩玩。”
吳成一揮手:“給我揍他!”
幾個家丁上來就打李小虎。
李小虎三拳兩腳,就將幾個家丁打趴下了。他又上前抓住吳成衣領,狠狠給了他一個嘴巴,打得他滿嘴流血。牙也打掉了兩顆。
“你還敢不敢逗人玩了?”李小虎喝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吳成縮着脖子說。
“你爲什麼要找“清泉飯館”的麻煩?”
“我跟飯館老闆的兒子吵過架,所以想找飯館麻煩。”
“以後你還敢不敢找這家飯館的麻煩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吳成可憐巴巴地說。
“你要再敢找“清泉飯館”的麻煩,我就打掉你滿口的牙!”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吳成不停打拱作揖。
“你給我拿五十兩銀子,作爲騙我的補償。”
“是,是。我給小爺一百兩,如何?”
“快拿吧。”
孫樂拿了一百兩銀子,回到飯館。向掌櫃範長時說了解決飯館麻煩的情況。並要還所欠飯費。
範長時說:“還拿什麼飯費,我還得獎賞你呢,你幫飯館解決了大麻煩。”
李小虎有了路費,告辭了範掌櫃,又踏上旅途。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