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姑娘惦念吳公子 華小姐進入逸發心
華姑娘見逸發說不下去,禁不住又笑了起來。
老婦人盯了她一眼,又問道:“武術發源,人說人異,吳少爺可知最初發明者是何人?”
逸發看一看華姑娘卻不敢說。老婦人笑道:“你別理她,她是什麼都不明白的。”
逸發稍一遲疑,回答:“最初發明,出於何人,一時雖不能指出,但是黃帝戰蚩尤時,就有了兵器。運用兵器,決不是莽漢劈柴般亂砍,那當然須有武術,這是必然的道理。可見武術在黃帝時,就有的了。再說,周有桷抵,漢有相撲,這又分明是現在的摔跤的起源……”
老婦人笑問:“北少林的插拳,怎麼又號查拳?花拳又名滑拳,紅拳又名趙拳,這是怎樣解釋?”
逸發回答:“插拳前十路後十路共有二十路,是由各種複雜的拳法穿插而得名。叫做查拳的原因,是因爲相傳它是清真教一個姓查的傳下的緣故。
花拳是以滑打爲工,似乎稱作滑拳更對。紅拳原有大紅小紅,又說是大洪小洪。大洪是宋太祖趙匡胤傳下的,所以又叫做趙拳。”
老婦人聽逸發說完,把頭點了一點。
華姑娘插嘴問道:“兵器,以槍爲主,不知道那一種槍法,應說是真槍?”
逸發回答:“以槍鳴世者有三家,一石敬嚴木槍,二沙家竹竿槍,三楊家木槍。石家槍長九尺九寸,根大盈把,半徑半寸,腰徑加鐵,重須十斤,世稱峨嵋槍。
沙家槍長丈八至二丈四。楊家槍丈四爲正,加至丈六,槍腰長則軟,短則輕,用法由這一點上分別。
石家功在兩腕,沙家功在兩足,楊家兼收沙石兩家的步法,自成一家。
總而言之,石家槍,至人絕藝,不爲世用。楊法則易學,且利於行軍,沙法功力與楊法不相上下。
但是,三家槍法皆不雜棍,峨嵋不曾雜,沙家槍長不可雜,楊家滂溢於沙,不滂溢於棍,法夠足用不必雜。
還有少林的八母魚龍,雖有許多路勢,不過全是棍法,不合槍家正眼。馬家的六合槍,及廿四勢,品類與少林一樣,其實都不配說是真槍。”
逸發一口氣說到這裡,華姑娘截住他的話頭,笑道:“吳少爺好啦,你再說我就不明白了……告訴你,我們母女會的就是少林法,聽你的話,大約你是學過峨嵋法了!”
逸發臉上一紅,搭訕着道:“我不過是信口開河,老太太和姑娘不要見怪。”
老太太笑道:“哪裡話,我們也知道峨嵋法是真槍,不過很少見真能明白這一派槍法的。吳少爺如果不見棄,改天還要請教了。”
華姑娘笑道:“少林僧人有個喚做洪轉,吳先生也聽見過這個名字麼?”
逸發聽着,心裡明白他們母女都是少林槍的會家,自己不當心說少林派不是真槍,姑娘家不服氣,有心提出這一個有名的槍手來相問難,急忙笑道:“這位大和尚,我就佩服得很。”
華姑娘看着老太太笑。
老太太也微微地笑了一笑,便向華姑娘說:“你去把你的劍拿出來,吳先生一定是有很好的劍術的。”
華姑娘聽了,不待老太太把話說完,一個旋身,便撲西廂房去了。接着雙手捧住一柄長劍出來,笑吟吟地送到逸發麪前站住。
逸發立即站起身來接過看了一會,輕輕的把劍抽出來,稍一拂拭便喝采:“好劍!不是有絕頂技擊功夫,怕不能使用這樣的好武器。”邊說邊把劍入了劍鞘。
華姑娘笑道:“請吳先生使用幾手,也讓我們見識見識。”
逸發略一遲疑,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大門外玉屏轉了進來,一見逸發便說道:“表少爺,你可是苦了我們。”
逸發吃了一驚,急問道:“有什麼事麼?”
玉屏笑道:“你回去自然就明白了。”
說着又向華家母女請了安說道:“姑娘幾時回來的,怎麼不找我家姑娘,她這幾天病得可不輕呢!”
華姑娘呆了半天,說道:“好好的怎麼病起來?我昨天才回來的,可不知道她……”
說到這裡,回頭又看看逸發,又笑道:“你過去替我問好,明天我會看看她去。”
玉屏點點頭,回身便走。
老婦人笑着喚道:“喝口水走罷,哪裡就忙到這樣呢?”
玉屏回頭笑道:“老太太,您不知道,家裡那個病人真累得要命,整天把我纏在牀前。來了這半天,還不知道回去又要受她多少埋怨呢?”
說着,又看住逸發笑道:“你還不走麼。”
逸發聽了,臉上又是一陣紅,站起來,向着華姑娘哈哈腰兒,便跟着出來了。
在路上逸發問玉屏道:“是不是管姑娘要你來找我?”
玉屏道:“可不是,你就不該一跑出來就是這麼大半天。”
逸發低頭沒說話。
到家後,一進門,便見菊香站在堂屋上。
逸發走上石階,菊香嘆口氣道:“鳳凰回來,這一下可該安靜了。”
回頭又問玉屏道:“是不是跑到那裡去?”
玉屏笑着點點頭。
菊香盯了逸發一眼,說道:“你這小鬼真靈通,怎麼就知道她回來了呢?”
“我是探梅去的,想不到碰着她……”
“這話你可別給你妹妹知道,說不定又是一場麻煩,快進去罷,就說上街去買東西回來就好了。”
逸發來到管姑娘屋裡,管青一看見他進來便低着頭望到牀後。
逸發在牀沿坐下,笑道:“好好的怎麼又生起氣來了,剛纔不是你讓我出去的麼?”
管姑娘回過頭來,嘟着小嘴巴道:“我不會叫你去這大半天呀!”
“我到街上走走,在一家書店裡看見幾張好畫,入了神多留了一刻。因爲這一點事生氣,真是何苦……”
管姑娘聽了,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又不曾把你綁在家裡,你只不該一離開就把人家忘了。”
說着覺得這句話說得太親熱了,腮上冒起兩片紅雲,把頭藏到被裡去。
在黃昏時候,管姑娘吃了藥安靜地睡着了。
菊香悄悄地把逸發拉到屋裡問道:“表弟,你早上怎麼想跑到華家去呢?”
“我原是瞎走瞎撞,哪裡是成心?我也想不到她在家。”
“這可算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了。別的且不說,我問你,你看她倒底怎樣?”
“我就不明白你的話,什麼怎麼樣不怎麼樣呢?”
“呸,別和我假撇清,你好好地說她標緻不標緻?好不好?”
“她那樣的美人胎子,還敢說她不標緻麼?我可比她是一種花草……”
“什麼花?”
“這種花開時異常鮮豔,葉子如同韭菜,花作紫藍色,一大半似蘭花,一大半似馬攔頭。花雖可愛,性則奇烈。
親聞此花,使人大笑不止,她能沉醉人的腦髓,麻木人的神經……你想華盛婉她那個模樣兒,說笑時帶着冶烈的丰度,把她比這一種花,你敢說不對嗎?”
說着,逸發撫掌大笑。
菊香抿抿嘴道:“我的少爺,你僅僅是見過一面,就這樣看得清觀得明更說得透徹了?可是,你別把管妹妹氣死了啊!”
逸發呆了一呆道:“表嫂,我的心敢說沒有一點雜念,我不過因爲她有一身能耐,想和她多聊聊。表嫂,實話告訴你,一個人總是喜歡和自己有同好的人,我秉賦健強,沖齡習武,闖蕩大江南北,不曾見過一個真的明白技擊的女子。
聽前輩說,武術最怕僧人婦人,這種人常常有絕頂的技藝。華盛婉這位姑娘,可以說是我心眼中一向物色未得的女子,我很願意和她接近。表嫂,妹妹面前你總要替我包容一些,並不是我怕她,其實她和我不能說有什麼密切關係。
不過她的心,我是明白的。現在她在病中,當然我要多體貼她一點,表嫂,你說我的話對不對?”
逸發說完了這一篇話,把一個菊香聽得呆若木雞,她想:癡心女子負心漢,真的有這麼一回事呀!
管妹妹一心在他身上,他卻若即若離地說了這些話,看他這樣子,分明是對華家女孩子有些意思了……
想到這裡,心裡實在替管青抱怨,冷笑一聲說:“你的事,我不該管,也不敢管,只要你不把管妹妹送掉了性命,我就感激不盡了。”
逸發臉上一紅,低低說道:“嫂嫂,我不是說過,我是沒有一點雜念的麼,千萬不要誤會了我。”
菊香道:“這些話不用說,言爲心聲,我有什麼不明白?管妹妹人忒聰明瞭,身體不結實,怕不是有福壽的人,一定要求你成就姻緣,我也替你感到缺憾。可是讓我睜着兩眼看你把她拋棄,我這方寸的心……”
停了停菊香又說:“你和華盛婉果然是良金美玉,一雙好合。不過,管妹妹幼遭家難,寄人籬下,天幸逢着了一個你,我總希望她後半世撥雲見日。可是……,她……她太悽慘了啊!”
菊香說到這裡,忍不住兩目拋珠,遍身顫抖起來。
逸發急忙分辯道:“嫂嫂,你何至這樣呆,你怎能把我派定了這樣罪過?我和管妹妹總共也只有個把月的交往,我豈肯見了新的忘了熟的?就算說我看中了華姑娘,也未見得她一定也看中了我呢?”
菊香拍着兩手道:“她是一個落難的女子,遇着你這個鳥中鸞鳳,馬中騏驥的公子哥兒,她有什麼不願意?不如意的事常八九,並生瑜亮,我還有什麼可說?”說着,一抹頭往後面去了。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