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該是圓融與米葉的班。這日白天,他也不告訴圓通,便私自出廟辦事。
回到“慈恩寺”,圓融剛剛走到自己窗下,隱隱聽得零雲斷雨之聲。他輕輕扒在窗根下一看,幾乎氣炸了肺腑。原來他的愛人,他同圓通的公妻米葉,白羊似地躺在他的禪牀上,圓通站在牀前,正在餘勇可賈,奮力馳騁,喘吁吁一面加緊工作,一面喁喁細語。圓融本想闖了進去,問圓通爲何不守條約,在今天自己該班的日子,來擅撞轅門?後來一想,圓通當初本和自己議定公共取樂,米葉原是圓通的人,偶爾偷一回嘴吃,也不算什麼。自己寄人籬下,有好多事要找他幫忙,犯不上爲一點小事破臉,怒氣便也漸漸平息。倒是米葉揹着圓通,老說是對自己如何高情,同圓通淫樂,是屈於兇威,沒有法子。今天難得看見他二人的活春宮,樂得偷聽他們說些什麼,好考驗米葉是否真情。便沉心靜氣,連看帶聽。誰想不聽猶可,這一聽,酸氣直攻腦門,幾乎氣暈了過去。原來米葉天生淫-性,又生就伶牙俐齒,只圖討對方的好,什麼話都說得出。偏偏圓融要認真去聽。正碰上圓通戰乏之際,一面緩衝,一面問米葉道:“我的小乖乖,你說真話,到底我比那廝如何?”圓融在窗外聽到這一句,越發聚精會神,去聽米葉如何答覆。心想:“她既同我那樣恩愛,就算不能當着圓通說我怎麼好,也決不能把我說得太稀鬆。”誰想米葉聽罷圓通之言,星眼微揚,把櫻桃小口一撇,做出許多淫-聲浪-態,說道:“我的乖和尚心肝,你不提起他還好,提起那廝,簡直叫我小奴家氣得恨不能咬你幾口才解恨。想當初自蒙你收留,是何等恩愛,偏偏要犯什麼脾氣,情願當活忘八,把自己的愛人,拿去結交朋友。後來你又捨不得,要將小奴家要回,人家嘗着甜頭,當然不肯,才說明一家一天。明明是你的人,弄成反客爲主。你願當活忘八,那是活該。可憐小奴家,每輪到和那個少指沒手的強盜睡,便恨不得一時就天亮了。你想那廝兩條毛腿,有水桶粗細,水牛般重的身體,壓得人氣都透不過來。也不知他碰到什麼大釘子上,把手指頭給人家割了兩個去,叫人見了都噁心。虧他好意思騙我,還說是小孩時長瘡爛了的,這話只好哄別人,小奴也會一點粗武藝,誰還看不出來,是被兵刃削去了的?我無非是聽你的話,想利用他,將來替你賣命罷了。依我看,那廝也無非是一張嘴,未必有什麼真本事。我恨不能有一天晚上,來幾個有能力的對頭,同他打一仗,倒看他有沒有真本領。如果是稀鬆平常,趁早把他轟走,免得你當活忘八,還帶累小奴家生氣。”她只顧討圓通的好,嘴頭上說得高興,萬沒想到圓融聽了一個逼真。圓通也是一時大意,以爲圓融外出辦事,一去就是一天兩天,所以說話做事隨意。兩人說得高興,簡直把圓融罵了個狗血淋頭。
圓融性如烈火,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再也無心聽下去,喊一聲:“賊淫-婦,你罵得我好!”話到人到,手起處一道黃光,直往米葉頭上飛去。米葉沒曾想到有這一手,喊聲:“噯呀,不好!師父救命!”圓通出乎不意,倉猝間,也慌了手腳,一把將米葉提將過來,夾在脅下,左閃右避。
圓融已下決心,定取米葉性命,運動手中寶劍,苦苦追逼。幸而這個禪房甚大,圓通光着股,赤着腳,抱着米葉,來回亂蹦。也仗着圓通輕身功夫純熟,跳躍捷如飛鳥,不然慢說米葉性命難保,就連他自己也得受重傷。可是這種避讓,不是常法,手上還抱着一個人,又在交合之後,氣力不佳,三四個照面,已是危險萬分。正在慌張之際,忽然窗外一聲斷喝,說道:“師父何不用劍?”話言未了,一道白光飛將出來,將圓融的劍光敵住。圓通因見圓融突如其來,背地說好友陰私,未免心中有些內愧。又見米葉危急萬分,只想到捨命躲閃,急糊塗了,忘卻用劍。被這人一言提醒,更不怠慢,抓住了一和尚送來的劍,抵擋圓融的劍。米葉趁此機會,搶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從圓通脅下衝出,逃往復壁而去。
圓融忽見有人給圓通送劍,大吃一驚,定眼看時,進來的人正是知客僧了一。原來了一因爲來了一個緊要客人,進來稟報圓通,誰想走到房門口,聽見米葉哭喊之聲。他本來不贊成他師父種種淫惡勾當,以爲米葉同上回一樣觸怒圓通,他恨不能他師父將米葉殺死纔對心思。打算等他們吵鬧完後,再來通稟。欲待回去陪那來客,正要轉身走回前殿,忽聽得房中有縱跳聲音,不由探頭去看,正好看見圓融放出劍光,師父同米葉赤身露體的狼狽樣兒,乃是雙方吃醋火併。暗忖師父爲何不放劍迎敵?好生奇異。後來看見圓融滿面兇光,情勢危險,師生情重,便將劍送給師父。圓融見了。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大鬧一場吧。
圓通抓住了一送來的劍與圓融格鬥。那圓通武藝高強,圓融哪裡是他的敵手。不到一盞茶時,圓通逼得圓融渾身汗流。圓融知道命在頃刻,不由長嘆一聲道:“吾命休矣!”正在這危迫萬分之時,忽聽窗外一聲大笑,說道:“遠客專誠拜訪,你們也不招待,偷偷在這兒比劍玩,是何道理?待我與你二人解圍吧。”說罷,來客一伸寶劍,將圓通和圓融的劍隔開。圓通和圓融大吃一驚,擡頭看時,只見來人身高八尺開外,大頭圓眼。身穿一件烈火袈裟,大耳招風,垂兩個金環,光頭赤足,穿着一雙帶耳麻鞋。圓通一見,心中大喜,忙叫:“師兄,哪陣香風吹得到此?”
圓融巴不得有人解圍,眼看來人面熟,一時又想不起,不好招呼。正在沒有辦法,那人說道:“兩位賢弟,將你們的隨身法寶收起來吧,自家人何苦傷了和氣?倒是爲什麼?說出來,我給你們評理。”這兩個淫僧怎好意思說出原因,各人低頭不語,把劍收回。
來客名叫德來和尚,他將兩位淫僧一手拉着一個,到了前殿,寒暄之後,擺下夜宴。德來便與他二人講和,又問起爭鬥情由。圓通自知這是丟臉的事,不肯言講。還是圓融比較粗直,氣忿忿地將和圓通爲米葉吃醋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德來聽了,哈哈大笑道:“你們兩人鬧了半天,原來爲的是這樣不相干的小事,這也值得紅臉傷自家人的和氣嗎、來來來,看在我的薄面,我與你倆講和了吧。”
圓通與圓融俱都滿臉慚愧,各人自知理屈,也就藉着這個臺階,互相認了不是,言歸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