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斌的心忽然像被一根針刺了一下。從一個小卒到百總千總,再一直到現在的侯爺,這其中付出了多少,只有這位不知名的侯爺自己才清楚。可是,既然他能做到,爲什麼自己不可以?爲什麼自己不能有一天做到像他一樣?
黃飆和李天齊並沒有發現朱斌臉上的表情,其實朱斌自己也不知道,他正在不知不覺間,發生着一些微妙的改變。他怔怔地站在那裡,一直在那看着,直到侯爺的隊伍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中……
……
在嶽謹元家中等了有七八天,這才終於等到了當今皇帝的召見。得到召見時的朱斌正在吃晚飯,一聽之下不敢怠慢,趕緊收拾了下,隨着前來宣召的小太監向紫禁城走去。
宮中侍衛仔細檢查了遍,這才放他進去,吳直早在宮中等他良久,看到朱斌進來,急忙低聲說道:“一會聖上召見,說話行事千萬要小心了,記得,千萬要說老實話,陛下最恨別人騙他。”
朱斌應了,可心裡卻想到老子能說老實話嗎,說了真話那可是當場就得人頭落地。隨着吳直走了好一會,來到專門批閱奏章的西暖閣前,吳直示意他站住,自己先行進去。又過了會,吳直出來向他招了招手,朱斌趕緊進去,肅手站在一旁,悄悄擡眼打量。
那上面坐着一個年輕人,看樣子頂多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正在那低頭批閱着奏章,這人想來就是崇禎皇帝朱由檢了,一邊站着一個太監,手裡也拿着幾本奏章在那念着
“……京中人好看馬尾襯裙,因此官馬被人偷拔鬃尾,有誤軍國大事,乞要革禁……”
朱由檢頭都沒有擡:“這是誰的奏本?”
“是兵科給事方龍正。”那太監見皇上只恩了聲,沒說什麼,趕緊又換了本,先報出了姓名:“左都副御史嶽謹元建言:皇上崇節儉以變風俗,誠英明之舉也。但觀京中各處茶鋪所造糖餅,用功廢料,大違皇上節儉之意……”
“混帳!”見朱由檢罵出了聲,那太監急忙收口,朱由檢惱怒地說道:“朕命言官建白,內憂外患一個字不提,卻偏偏把些什麼馬尾巴、糖餅之類的事報上來,混帳至極!”
朱斌聽着嘆息,要說這位崇禎皇帝也算得上好皇帝了。他又想到了朱由檢才登基時候的一件事。朱由檢那次正在便殿和羣臣說話,忽然命人打燈察看,結果朱由檢自己查了後,命人將殿角牆壁拆除,原來裡面藏着一個小太監,手裡拿着線香,通過牆壁上的幾十個細眼,香菸不斷地飄出。原來這是魏忠賢所爲,說是這香能爲皇上解乏。
朱由檢對羣臣說道:“朕方纔忽然覺得慾念頓起,立刻想到‘迷昏香’之類,果然如此!”接着他厲聲對身邊太監說道:“從今後再進此香者,殺無赦!”
正當太監門戰戰兢兢接旨的時候,朱由檢忽然對着羣臣嘆息了一聲:“皇考、皇兄皆爲此所誤啊!”
一句話,如春雷貫耳,羣臣驚喜交加,明白了萬歲的真情,絕對不會在任用魏黨,絕對不再是好色荒淫、昏庸懦弱的天子!
果然,朱由檢很快殺掉魏忠賢和客氏,定逆案,把魏黨一網打盡。他勵精圖治,勤於政事,事必親躬,罷土木織造貢品,不近聲色犬馬,又英明果斷,禮敬大臣。大明朝自從正德皇帝浪蕩了十餘年後,萬歲爺一代比一代昏庸,終於出了個英明天子,大臣們無不拍手叫好,都覺得大明中興有望了!
想到這朱斌搖了搖頭,誰能想到這位一心中興大明的皇帝,會是大明王朝的末代帝王?
朱由檢說了幾句,看到朱斌站在下面,他走到朱斌面前,說道:“擡起頭來。”
朱斌急忙擡頭,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崇禎皇帝,年輕的皇帝面容英俊,但也許是因爲睡眠不足,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崇禎的眼睛裡寫滿了與年紀不想符合的焦慮和憂愁,他整天想着的,應該是如何治理好這個國家吧?
“果然和惠皇帝相像。”朱由檢嘆息了聲。
朱斌差點笑出聲來,我和建文帝有個屁關係。朱由檢想來是受了先入爲主的影響,因此上纔會覺得自己像建文帝了,不過這樣也好,下面的事做起來就方便了。
“你們都先下去,我和他說幾句話。吳直,你也先退下吧。”朱由檢對侍侯自己的太監們揮了揮手,等他們都出去後,朱斌正想給朱由檢磕頭,卻不想朱由檢擺擺手說道:“免了,免了吧,這裡又沒有外人。”
只這一句話,等於他已經承認了朱斌的身份。
“找到你不容易啊,那些資料也當真翔實得很。”朱由檢忽然淡淡地說道。
朱斌很快敏銳地感覺到崇禎話裡有話,趕緊跪下說道:“陛下,請恕臣欺君之罪!”
“哦,你又何罪啊?”朱由檢淡淡地說道。
他的語氣越平淡,卻讓朱斌覺得越發緊張起來,他定了定神說道:“陛下,臣的確是惠皇帝的後人,但,但那些資料,卻一樣都不是真的。”
朱由檢一點也不覺得驚訝,他坐了下來,任由朱斌在那跪着,過了會嘆口氣說道:“人人都以爲皇帝好騙,說說吧,這是怎麼回事。”
“陛下……”看來崇禎早發現那些東西是假的了,朱斌的冷汗一頭頭冒了出來,能不能逃過這劫就看自己造化了:“當日臣在軍中,馬登初找到了臣,要讓臣冒充建文帝后人,可他萬萬想不到,臣,臣真的就是惠皇帝的後人……”
見崇禎一點表情也沒有,朱斌豁了出去:“當時臣震驚無比,本不想做這事,可想到陛下如此寬厚仁德,臣就冒着死罪按馬登初的話做了,想着只要能見着皇上一面就可以了……”血沃軒轅 第一卷 邊塞風雲 四十七 初見崇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