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等方榕來到韓遠山所住的正屋時,天空中的太陽已經落到了西面的山頂,他剛剛這一睡,竟睡
了整整五個多小時。
醒來後,在和趙三短暫的交流裡,他已經基本明白自己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除了暗暗心驚之外,他最迫切的想法,就是趕緊過來和韓遠山討論一下自己現在爲何會變成這副樣子。
儘管此刻一覺醒來後,他的整個身心都處在一種非常良好的狀態之中,再也感受不到這兩天來始終沒有真正平復的那些波動,可是他自己卻明白,這一切都不過是暫時的假相,自從前天夜裡爆發過一次之後,身上的五鳳印已經有了明顯的裂縫,再也不能完全封印住它的侵襲了。
其實早在昨天,他也已經知道了自己可能要面對的後果,可是卻怎麼都沒想到,這一切會來得這麼快,這麼迅猛。剛剛發生的那一切,竟然是在他完全失去知覺得情況下發生的。這在這麼多年來和它的較量和抗爭中,還是頭一次遇到。
在以往,就算在最暴烈的全面發作中,他自己還能牢牢守護住自己神智最後的一絲清明,就是這絲清明,儘管讓他在以往的歲月中,在回醒過來之後讓他的心一次次的陷入無邊無際的後悔和痛苦之中不能自拔,但也確實實在在的保證他對身體和神智的主控地位,使體內的它最終都會在爆發過後,很快的龜縮回去。可是這次不一樣,自己竟然在那瞬間完全失去了對身心的控制,如果按照眼下的這種趨勢發展下去,別說再勉強的撐上兩年,怕是就連今年都撐不過去。
雖然這麼多年來,他自己也已經在心裡多次的琢磨和麪對過最後時刻的來臨。可是無論如何,這種預想中的面對,都是至少三十歲以後纔會發生的事情,現在這一切忽然變得如此迫切和現實,實在讓他不能有哪怕是一點點的甘心,何況現在還有那麼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感覺好點了?”
就在他靜靜的盤膝坐在閉目調養的韓遠山面前,胡思亂想的時候,韓遠山緩緩地睜開了恢復清亮的眼睛。
“好多了。韓老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有沒辦法讓我一定撐過這兩年?我實在需要這兩年的時間來做好一些事,不能這麼快就輸給它。”
面對着在某一層面比自己還要了解自己的韓遠山,方榕沒有絲毫的客套和掩飾,徑自提出自己現下最關心的問題。
“你屢次狂暴的發作和發作時血腥的刺激,已經讓你體內的它積蓄了足夠的力量來逸出朱雀印的封印之力。再加上常年以來,你心境中那些鬱積的負面情緒的影響,現在的你已經越來越容易受到它魔氣的吸引,自然發作的機會也就會越來越多。就像剛纔,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靈空降散發出來的邪惡氣息,就能讓正在用功的你產生異變,如果再不想點辦法,你很快就會被完全魔化的。”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聽到韓遠山的看法和自己感覺到的一模一樣,方榕真的有點急了。
“剛纔我也在想解決的辦法,眼下還是想不出什麼特別的好辦法幫你最終解決你身上天妖附體的問題,不過你眼下的困境倒也不是一點都沒有辦法。給,這面朱雀鏡你從這一刻起就貼身帶在身上,不管什麼情況下都不要離身。還有,不管有多忙多累,從今天開始,你都要每天按照這本書上順序,把這些符統統畫一遍後才能休息。再者,儘量保持自己心境的平和,不要再讓體內的魔氣有機會全面狂暴的發作,我想這樣的話,你撐過這兩年應該還不成問題。”
把手中的那面古舊銅鏡和那本式樣古拙的線裝書鄭重的交到方榕手裡,也沒等神情激動的方榕開口說話,韓遠山清瘦的臉上神色徒的一變,有些嚴厲的盯着面前的一愣的方榕:“不過方榕,我要你認真的答應我一件事!”
“韓老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此時的方榕已經情懷激盪到不能自己,飽含着深刻情感的雙眼閃動着淚光,就連語氣也隱隱的帶着一點鼻音。
也難怪他激動,因爲他知道,剛剛韓遠山鄭重交給他的,可能就是殷巫數千年來源遠流長的宗主信物和只有宗主才能完全掌握的宗門秘術的全本。這要是他方榕已經是殷巫宗的傳人,哪怕是普通的門徒,在這種救命的時候暫時得到這些,勉強還能說得過去。可他一直以來還是個連門都沒入的外人,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到韓遠山的無私救助,眼下又連他殷巫傳承法統的信物和全宗最厲害的秘本就這麼的交給了自己。
面對這樣的信任和情義,他除了感動和感動,還能再說些什麼?此時的他,別說韓遠山只有一個要求要他答應,就是再多有幾個,只要他自己能做到,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那怕答應後,將要面對的是刀山火海還是九幽地獄。
有時候,能感動像方榕這樣的一個男人的,並非是什麼難得的身外之物,而只是那種讓他心靈能完全體會到的誠意和觸動。
“在這兩年內,我要你無論面對什麼樣的絕境和困苦,都不要放棄你長久以來的堅持,不要放棄你解決自身問題的嘗試。不管我能不能看到,都永遠不要試圖用放棄生命的方式來尋求解脫,能答應我嗎?”
“一定!”緩慢而又認真的點着自己的頭,縈繞在方榕眼眶裡的兩滴熱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癡兒,癡兒!有些時候,一條路不走到最後,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等待你的將是什麼。只有勇敢的走下去的人,纔會得到真正的答案,你的路也是這樣,走到盡頭,你就會明白了。”輕輕的伸手撫摸着方榕低下的腦頂,韓遠山深邃清亮的雙眸中也隱隱閃動着一絲淚光。在淚光之後,那眼眸的最深處,卻又閃爍着另一抹堅定和決絕的精光,這使他削瘦的臉龐看上去隱隱有種神聖的光芒在流淌。
當夜,當掛好朱雀鏡的方榕一臉肅穆的端坐在方桌前,一絲不苟的照着韓遠山給的那本書依書畫符時,寂靜的韓家寨寨門之前,瘦削的韓遠山負手而立,靜靜的等待着預料中一切的發生。
入夜微涼的山風吹動着他身上那襲老舊的長袍獵獵作響。朦朧的月光下,衣袂飛揚中,他瘦長的身子不動如山,只是微眯着眼,就像一株老鬆一般靜靜的矗立在那裡,感應着那越來越近的信息。
“果然還是來了。”就在周圍山野裡原本響個不停的蟲鳴忽然齊齊停住的同時,他微眯着的老眼也倏地睜開。清亮如水的眸子緊緊盯住那點在月光下忽隱忽現,冉冉而來的幽光,韓遠山靜靜矗立的身軀忽然也開始動了。就像無數次丈量過的一般,就在那點飄忽的光影來到自己面前五丈遠近的時分,他忽然挺拔了起來的身軀穩穩向前踏出跨度完全相同的三步,每跨一步,腳下便發出悶雷一般的一聲巨響,震的冉冉而來的光影開始了劇烈的沉浮。
“立符爲禁,天清地寧,化空成界,妖魅現形。嗟!”
就在那點幽光掙扎翻騰的瞬間,踏完三步後站定的韓遠山隨着口中的低喝,忽然從手裡灑出三道符來。
三道箭一般射出的紙符一離開他的手,便在山風裡變成了燃繞着的火影飛到了那點光影的當空處化爲灰燼。
隨着紙符花灰,那團不停浮沉着的光影猛地一滯,隨即在“波”輕響裡斂去光華,變成一隻黑色的寸大紙鶴飄悠着往地上落去。
輕輕的伸手一招,就像有無形的吸力吸着一般,那快要墜地的紙鶴便轉眼出現在五丈外韓遠山的手中。
月夜朦朧的光影並不能阻擋住韓遠山銳利的夜眼,仔細打量着手中並不常見的黑色紙鶴,韓遠山清亮的雙眸裡慢慢閃現出來彷佛要吞噬一切的幽光。因爲他已經從這隻並不尋常的黑色紙鶴身上,感應到了遠方那雙窺探的眼睛中,散發出來的邪惡的氣息。
就在那點光影化爲紙鶴的同時,在遠離韓家寨的一處山坳裡,在一塊巨石上盤膝而坐的閒雲就像當胸猛捱了一拳,身子往後猛的一仰,隨後就在重新坐起的空裡張口噴出了一口污血。隨着這口血的噴出,他原本健康紅潤的臉龐也頓時變成了一片慘白。
“厲害!竟然只用三道符就能破我的玄鶴術。師尊啊,看來這次要大動干戈才行。”踉蹌着站起身子,抹去嘴角血污的閒雲呆呆木立了一會,這纔在有些失神的呢喃中隨着捲來的山風,消失的無影無蹤。
早上,方榕從深沉的睡眠中一醒來,便感覺到了體內與以往的不同。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和筋肉之間,都瀰漫着一種清新跳躍,生機勃勃的活力,就連一向沉鬱陰暗的心境,似乎都被一種嶄新的輕鬆和鬆弛所代替。
這種奇異的感覺對他而言,是種非常非常久違了的感覺。所以就在感受的瞬間,一種想哭出來的衝動與渴望,使他的全身不由自主的輕顫了起來。
這麼多年來,已經習慣了身心被那種不管再怎麼樣的掙扎和抵抗,都永遠無法擺脫的陰沉和黑暗所包圍,習慣了不管是什麼樣的地方和環境,從睡眠中醒來時,都要調理好久才能勉強恢復常態的心境。這種種噩夢般纏繞了他十年的壓抑和沉鬱,在今天早上,就在韓家寨這間簡陋的小屋內,就在着清新無比的陽光和空氣的包圍下,都好似退了潮的海水一般,消失了。
呆呆的躺在牀上,望着窗紙上顯得特別明亮和溫暖的陽光,聽着這山寨所特有的清晨的靜謐,淚水就像不停話的小溪,不停的從他眼眶裡涌出,滾過眼角,無聲的滴落在枕巾上。
有多久了?有多久沒感覺到過這般輕鬆和清新的早晨了?是十年,還是一輩子?
上次就像這樣醒過來的清晨,是在姑姑家自己的小屋裡,還是在奶奶的大屋中那溫暖的炕頭?就算自幼就不記得去世了的父母的音容,可在勝似父母的姑姑姑丈還有奶奶的關愛之下,那時節,自己的生活又是多麼的幸福啊!
可是現在,就在那噩夢來臨之後的現在,就算自己恢復了當年的心態和感覺,可是這些深深疼愛着自己的親人卻再也見不到了,再也見不到了。
一想到這麼多年來,自己爲了驅趕走糾纏在自己身上的噩夢,爲了那些自己心理上怎麼都越不過去的溝壑和怯弱,自己竟就連他們去世,都不曾鼓起勇氣回去過。自己究竟是太過自私,還是真像自己一直以來在心裡對自己說的一樣,這麼做是爲了他們好呢?恐怕還是自私和怯弱多點吧?
恐怕是自己不敢去面對自己的遭遇,帶給這些深愛着自己的人們眼中那一份慘痛和惋惜,是自己不敢真正去面對上自己身上突如其來的噩夢,纔是造成自己這些年來浪跡天涯,就像一隻寒風裡的瘦狗東奔西走顛簸流離的主要原因吧?
原來,這麼多年來,自己一直都在靠着一個連自己都相信了的藉口在不停的逃避,不停的東躲西藏啊!不然,爲什麼自己可以在這十年之間,可以面對任何人、任何環境,就是實在憋不住的時候,也可以在選擇全面爆發之後,悄然的再換個地方在人羣中混下去,卻一直不肯回去陪着親人們一起度日?難道陌生的人羣,陌生的地方,能比自己的親人和自己的故鄉還能瞭解自己,還能安慰自己?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選擇逃避,那怕明天體內的天妖就要真正的面世,我決不再後退!”
就在這陽光燦爛的清晨,靠着胸前那面朱雀鏡的鎮壓,而讓身心暫時擺脫了長久桎梏的方榕,
就在忽然而來的醒悟裡,就在洶涌而出的悔恨淚水中,默默忍受着胸口那無以言說的刺痛和內疚,在心中暗暗嘶吼出自己的誓言!
“榕哥,榕哥,你起來了嗎?”就在方榕心中發下誓言的同時,門口響起了林曉菡清脆的聲音。
慌亂的幾把抹去在臉上肆意流淌的淚水,和衣而臥的方榕迅速調整着自己身心恢復到慣有的神情,這才下地拉開門:“起來了,起來了!”
“榕哥早上好!”隨着一陣清風和一股淡淡的香味,林曉菡嬌俏的面孔出現在方榕的面前。靠着側面燦爛陽光的映襯,她嬌俏的臉上跳躍着一片青春的清新和豔麗,強烈的刺激着方榕的視覺神經,特別是她酷似葉楓的一張臉,一時間竟把剛剛從劇烈的心神波動中恢復過來的方榕再次帶回那不敢回首的當年。
“嘻,榕哥,是不是又把我當成別人了?”青春的臉上閃過一抹古怪精靈的笑容,林曉菡調皮的在方榕有些恍惚的眼神面前大力的揮動着雙手,想把他的視線和意識拉扯回來。
“哈,怎麼起的這麼早?”
難得的,方榕臉色微微一紅,企圖藉着轉身往回走來掩蓋自己的不好意思。剛剛那一刻,他竟真的差點又把她當作當年來叫自己去上學的葉楓了。
“不算很早哦,你看太陽都升起那麼高了。”
也不管房間裡的零亂,後發先至,先於方榕搶進小屋裡的林曉菡好奇的打量着小屋內,比自己所住的房間還要簡陋和殘舊的陳設,有些心不在焉的順口回答道。
“不好意思,房間裡亂,你隨便坐。”手忙腳亂的整理着被自己靠依的有些零亂的被褥,不安的方榕又加了一句:“我剛起來,還沒來得及收拾。”
“嘻嘻,不用解釋,看你和雞窩一樣的頭髮我就知道了。咦?”
正在嘻笑着的林曉菡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似得,繃大了美麗的杏眼,一瞬不瞬的凝視着方榕,眼眸中全是一片驚奇的神色。
“怎麼了?我臉上莫非長出了什麼怪東西?”嘴裡故作輕鬆的說着,其實心裡猛地一緊的方榕手就不由自主的摸上了面頰,生怕自己臉上還有沒擦乾淨的淚水。
“不是啊榕哥,奇怪!今天你的臉色看上去非常的,非常的精神,精神的都有些過頭了。哼,不公平,那有男人的臉色可以豔麗到這般模樣的?說,你平時用的是什麼化妝品?”
一連串不同的表情在少女嬌俏的臉上,隨着她充滿了跳躍性思維的話語變化着,讓微微有些詫異的方榕在瞬間竟有些不敢對視的眩暈。
“豔麗?我臉上?不可能,我從來不用化妝品的。”驚訝的雙手撫上自己的面頰,左顧右盼的方榕企圖在簡陋的小屋裡找到一面鏡子,看看自己的臉色到底有了什麼不同。
“別裝了,你這破屋子裡會有鏡子?你等着,我包裡有,我去取。”根本不相信他解釋的林曉菡說着話,便飛快的衝了出去。
“我臉上會出現豔麗?”撫摸着自己的面頰,不解的方榕恍惚的盯着她飛快跑動的背影,眼中掠過一抹黯然神傷的悽楚。
在他這十年的感受裡,大清早起來,要是自己的臉色不顯得格外陰沉和憔悴,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了。豔麗?這種頗帶女性化的詞彙恐怕怎麼都不可能出現在自己臉上吧?她究竟在搞什麼名堂啊?
“給,不信你自己瞧瞧,不過記得看完後,一定要告訴我你用的是什麼化妝品。不然,哼,看我還理你不。”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微微有些喘氣的林曉菡已經高舉着一面小鏡子衝到了他的面前。
無奈的苦笑着接過還帶着香氣的小圓鏡,就算以方榕的自閉和遲鈍,也知道自己手中拿的是少女自己慣用的化妝鏡。
“啊?”漫不經心的往鏡子裡一看,就連方榕自己都不由的傻住了。
鏡子裡出現的那張面孔還是自己的臉麼?兩顆寶石般隱隱流轉着七彩光芒的雙眼閃動着一股妖異的魅力,平日裡最多會帶着點紅潤氣色的那張大臉上,閃耀着一片粉色桃花般,只能用豔麗來形容的瑰麗膚色,這膚色和雙眼中的妖異光芒配合在一起,竟隱隱使自己的這張大臉煥發出一種充滿了陰柔的、奇異妖豔的味道。
“這還是我方榕麼?”目瞪口呆的撫上自己並沒有覺得與平時有什麼明顯不同的面頰,方榕整個的呆住了。
“嘻,我沒說錯吧,榕哥?趕緊交代,你用的是那種牌子的化妝品?或者是那種秘方?趕緊告訴我。”伸手拉住已經呆掉了的方榕的胳膊,林曉菡微帶着得意的語氣撒嬌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難道這也是朱雀鏡和那些符帶給自己的變化?”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胸口,方榕就覺得心頭一片說不上什麼滋味的混亂,但本能的,他知道自己體內已經開始有新的變化了。
自從昨夜把那面韓遠山給的古舊的小銅鏡帶到胸口之後,用心全神畫了半夜符的方榕在臨睡前的練氣中,就已經明顯感覺到與往日的不同。
一向在體內運轉中綿細醇和的內息,在繼續頑強抵抗着體內那股蠢蠢欲動的魔氣時,竟在流轉過胸口的瞬間,得到了另一股強勁暖流的支援。挾帶着這股似乎永不會枯竭的灼熱勁流的威風,綿細醇和的內氣在體內與魔氣的交鋒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勝利,特別是在到了後來,在那股暖流衝擊過的所有經絡和肌膚中,又忽然隨之泛起的更爲強勁和灼熱的勁流的衝擊,致使自己體內本已經開始有些氾濫的魔氣,再度遁回了位於眉心之後,那團自己的內氣永遠都無法攻入的陰冷和漆黑之中。
隨即自己也在身心忽然泛起的鬆弛和疲倦裡陷入至深的睡眠,醒來後便感受到了體內和心境中翻天覆地的變化,本以爲就是這些了,可沒想到眼下竟然連臉色都變成了這副樣子,會不會連自己的身上肌膚也變成了這副顏色?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感應過眉心之間那依舊隱隱存在的冰冷和黑暗的方榕,在明白自己並未完全解脫的現實後,卻被眼下自己臉色上的變化和猜測弄得六神無主了起來。
“榕哥,榕哥!你發什麼呆啊,快告訴我你是怎麼讓你的皮膚這麼好看的?真希望我也能馬上擁有這樣漂亮的膚色,這樣我就可以連別的化妝都要省了,想想真讓人激動。”滿臉嚮往的低聲呢喃着,有些神不守舍的林曉菡竟在不知不覺中伸手往方榕的臉上摸去。
“呀!小林你在幹嗎?”在她的手伸到眼前時,方榕猛一下醒過神來,吃驚的往後退了一步。
“那麼小氣幹嗎啊,我不過是想摸摸你的皮膚而已。”不滿的翻了個白眼,林曉菡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黯然。
“說真的小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幅鬼樣子。這樣的膚色在你們小女孩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可我是個大男人,這樣子你叫我怎麼出去見人?剛在煩惱這個,你別介意。”
方榕顯然注意到了她眼中的黯然,趕忙擠出了個笑臉解釋道。不知怎得,從認識這酷似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的小姑娘開始,他心底裡便真的非常不原意看到她眼中帶上任何一絲的不開心,何況他自己也還親口答應過她父親,要在未來的這段時間內照顧她。
“哈,那倒也是,榕哥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個女的。嗯?誰是小女孩了?人家都是成年人了!榕哥討厭,氣死我了。”臉上的表情飛速的變換着,就在方榕還沒明白自己又是那裡說錯話了的空裡,臉色頓時變成了雪白顏色的林曉菡一把搶過自己的鏡子,轉身風一般的跑了。
“難道年紀小了不好麼?起碼可以不用那麼辛苦的面對這狗樣娘養的冷酷現實啊!”方榕有些失神的搖着頭,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他現在需要驗看一下自己的全身皮膚是否也變成了那種妖異的桃紅色,如果也變了,他就必須立即去找韓遠山來解決這個讓他頗覺難堪的問題。因爲再不管怎麼樣與衆不同,他畢竟還是個在北方這片古老區域成長起來的男人,傳統中一些並不見得怎麼起眼的東西,還是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血肉和思維中,不能捨棄,也不想捨棄。
男人,就該有個男人樣。這正是其中之一!
“不好意思,方榕。老太爺說他今天有事,不想見任何人。”皺着眉頭,正要去敲正屋門的方榕被守在門外的韓二含笑攔住了。
“這好吧,等韓老有空了你來通知我一聲,我有些要緊事情想請教他。”方榕腳下一頓,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叫苦,在說話的同時,也在心裡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學學韓老的樣子,在這該死的肌膚不恢復原樣的期間,來個閉門不出?
剛剛檢查完自己的身體後,匆匆出屋的時候,就連素來冷漠的張振瞧向自己的眼神中,都充滿了好奇和想笑的神色,就算是現在,自己彷佛都能感覺到身後的他和麪前的韓二一樣,向自己臉上瞅來的那道充滿了好奇和好笑的灼灼目光。
“好的,老太爺一有空,我就馬上過去叫你。”強忍着心頭的好奇和驚訝,韓二點頭應道。他覺得此刻的方榕臉上,竟閃耀着一股妖媚的吸引力,讓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親近他。
方榕在他並沒有多少掩飾的灼熱目光盯視下,渾身竟不能自己的泛起了雞皮疙瘩。
“這還了得?”想到這裡,方榕轉身就走。
現在他唯一的心願就是趕緊回到自己的小屋,閉門不出。直到想盡辦法解決了這令人難堪的膚色之後,再出來面對所有人。
“是方榕嗎?進來吧!”就在他轉身想逃得瞬間,一直寂靜無聲的正屋裡傳出了韓遠山蒼老的聲音。
“沒想到真會是人面桃花,難道他真的註定只有死路一條?”聽完方榕頗有些不自在的陳述後,端詳了半天的韓遠山垂下的雙眼中閃過了一抹驚疑的陰雲。
“韓老,怎麼會變成這樣?有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在吞吞吐吐的說完自己連身上都變成那種妖豔的桃紅色的事實後,方榕此刻顯得愈見妖媚的臉上流露出了焦灼的神色。
“都這麼多年了,你還侷限於名相不能放開?”已經收斂起了眼中陰霾的韓遠山不滿的擡頭瞪了他一眼。
“韓老…”面對老人的不滿,方榕只能以苦笑和懇求的來對付。
“唯精唯一,神魂歸位。精氣內斂不就解決了?”韓遠山強忍着心頭的悲哀和不甘,神色淡淡的指點着面前這個令他倍感痛心的漢子。他不想,起碼不想在他還沒有最後束手的現在,就告訴面前的方榕,這妖豔的桃花人面究竟代表着什麼。因爲他不甘心,也不能忍受自己眼睜睜的看着面前這苦苦掙扎在無妄之災中的漢子,一步步的走向那永遠不能再醒來的噩夢之中。
起碼,在他自己還沒有真正的束手無策的最後關頭,他還不原意放棄,決不!
“韓老,真的有效,真的有效!哈哈!”
驚喜的看着銅鏡中自己恢復原色的臉龐,方榕就像個小孩一樣,傻笑了起來。這世間,現在的方榕只會在韓遠山面前,完完全全的袒露開他一直壓抑着的心境,不帶任何的控制和掩飾。嘴角無聲的掠過一絲微笑,低頭繼續畫符的韓遠山並沒有擡頭去看方榕。
“咦?韓老你這是…”
膚色上問題的解決讓鬆了口氣的方榕神智也瞬間的清明瞭起來,面對着擺滿屋子的黃色紙符和依舊趴在炕桌上不停畫符的韓遠山,他頓時注意了起來。因爲他已經注意到韓遠山身上,現在穿着的正是猩紅的法衣。
在他的記憶中,韓遠山正式的披上法衣的場面並不多見,只要穿上,那就預示着肯定有事將要發生。可是現在的韓家寨不是很平靜麼?
“別以爲現在這樣就沒事了,以後如果臉上再次出現那股子桃紅,那就是說你心緒不寧,身上的天妖又要發作了,所以在這期間,你一定要注意保持自己心境的平和,如果這股桃紅髮再作過三次,你就永遠都不會有機會來擺脫天妖的控制了。”
擡頭斜了方榕一眼,韓遠山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記住了韓老。我會盡量注意的。”聽了他的告誡,已經完全恢復了本色的方榕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意外和震驚。
“我在畫符,準備晚上在寨子周圍布個奇門陣,算是也爲寨子里加一層防護。到時候我來叫你幫忙,現在你去忙吧,不然畫不完。”
“爲什麼現在要在寨子里布陣?韓老他在擔心什麼?”
出了門的方榕琢磨着心頭的疑惑,慢慢的走到了林曉菡緊關着的房門前。
心有所思的他並沒有注意到小院中,更加驚奇的望着他在轉眼間又恢復了本來面色的韓二,和那邊像泥塑一般挺立在陽光中的張振他們眼中,一直追隨着自己移動的目光。
“小林還在生氣?我道歉行不行?”注意到一開門看是自己,林曉菡轉身就往回走的臉色,方榕不以爲意的笑了笑,緊隨着她進了屋。
“嘻,這還差不多!”
也許是真的還沒脫小孩脾氣,也許是根本就沒對方榕真的生氣,林曉菡的臉上頓時又出現了亮麗的笑容。隨即她也注意到了方榕臉上的變化,驚訝的伸手指着他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剛纔是有點異常,現在恢復了,就這樣麼簡單。只是很抱歉沒辦法讓我們的小林也變成了那樣了。呵呵。”看着她驚訝嬌俏的樣子,方榕不由的呵呵輕笑了起來。
“討厭,榕哥你又想抽菸?我房子裡不許抽!”再度衝着方榕翻了個俏皮的白眼,一把搶去他手裡剛摸出的香菸,撅碎扔到門外,林曉菡這才又對苦笑着的方榕做了個鬼臉。
“那我出去抽好了。”無可奈何的方榕苦笑着就準備離開。
“榕哥,你陪我出去轉轉怎麼樣?蓮姐又不在,這裡實在太無聊了。沒電沒水不說,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對了,羅頭怎麼也不見了?”
“羅頭下山幫我辦事去了,要不這樣吧小林,我看乾脆叫人送你下山去陪蓮姐守書店如何?那裡可是我在聊城的大本營,正好也可以證實一下你自己經常給我們吹噓的商業潛質,你看怎麼樣?”
“你是不是嫌我在這邊礙手礙腳的妨礙到你了?”少女的臉是說變就變,轉眼之間林曉菡臉上又流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好吧,反正我留在這邊也沒什麼事可做,而且這裡的水又是那麼難喝,晚上又沒電視可看,那我現在就下山去陪蓮姐,叫你們好好瞧瞧我的本事,哼!”在從方榕愕然的臉上知道自己有些過敏之後,林曉菡在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的笑容之中,琢磨了一會,終於開口了。
此時的方榕那裡還敢再說什麼?趕緊找來韓二,叫他安排山民陪小林姐下山,不敢有絲毫的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