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離洛依然白衣翩然,一副謫仙下凡的樣子。沒有易容的五官,在月色燭光搖曳的橙色中,皓然若明月。這滿滿一室的光芒,還不急他眨眼間的輝耀。
縱然美色當前,曖昧無邊,夜沫的眼神依舊清明若寧靜的溪水。她神色淡然,嘴角勾起一個不經意的弧度,長長的眼婕輕垂,斂去華光。下一刻,素手持着藏在衣袖裡的銀針,直直扎向離洛身上疼痛的穴位。
這一次,離洛倒是沒有做任何防備,那金鐘罩的功夫自然也沒有使用。直至銀針進入皮肉的那一刻,他好像並不覺得很痛,只是發出一聲類似於嚶嚀的聲響。
“這一針,沫兒可解氣?”
解氣?她可不生氣。不過他既然說了這話,那就權當生氣好了,剛好趁着這機會,多扎他幾針。
“你若是讓我多扎幾針,想必更解氣。最好是幾十針,幾百針。”說完,還不忘挑眉,像是一種挑釁。
離洛看着夜沫揚起的眉,嘴角微彎。夜沫做出如是表情的時候,便是心情不壞。一隻大手順勢握住那執銀針的右手,露出滿面微笑。
既然不生氣,皮肉之苦還是能免則免的好。他毫不懷疑,他的沫兒可以不動聲色的將他紮成一隻巨型馬蜂窩。想到這裡,縱使仙人般的他,也感覺身上微微發寒,於是轉換話題說道:“今日狩獵場上,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認出他?
氣質?還是眼神?
其實夜沫也說不上來究竟是如何認出他來的,難道說是他擁住自己那一刻的感覺。
“認出來便是認出來了,沒有什麼依據。”想到自己竟然對他的懷抱有了如此熟悉的感覺,甚至有些微微的依戀,就感覺到此刻那握住自己手臂的大手,傳來一陣溫熱。
她的臉,開始有些發燙。
原來曖昧原本就不是身體上的接觸,而是那種若有似無黏*膩的感覺。
“……”離洛聽見她的話,原本是很無言的,但是看見她清冷的臉頰飛上一抹紅霞,心情又變得明媚起來。“難道你就沒有話想要問我嗎?”
聽見他如是說來,夜沫臉上的紅霞才退下了幾分。她看了離洛攔在自己腰肢上的手一眼,淡淡道:“你先放開我。”
離洛依言放開了她,只是那握住她右手的手卻未撤離,將銀針扯去放在一旁,改爲十指緊扣。
二人共坐在軟榻邊,擡頭便可透過紗幔看見窗外的明月。輕紗將皎潔的月鍍上了一層朦朧的美態,含着幾分迷離。
有話要問?說完全沒有,卻也不是。
離洛雖未商賈,卻一直易容。若是說要遮住這精絕的容顏,雖然牽強,倒也說得過去。可是,武功高強不說,更似有手眼通天之能,這遠遠不是一個富商巨賈能夠辦到的。
再說晉國太子沐雲傾。
一個極其神秘的鐵面人,從來不以真實面貌示人。這樣一個男子,只要身形相仿,就可以任人模仿。
都言沐國太子文武雙全,文可朝堂之上辯羣雄,武可上陣殺敵立戰功。
離洛武功了得,而且知識淵博,文采風流。
這二人乍看上去,雖然有些出入,卻也相去不遠。
在四國宴上,自己也曾看過沐國太子。當時的感覺,沐國太子的氣質更偏向於傳聞中的戰神。整個人如同蟄伏在黑夜的獵豹,冷清卻犀利。
今日,究竟是離洛模仿了沐雲傾,亦或者離洛就是沐雲傾!
夜沫倒也直接,開口問道:“你是沐雲傾?”她做事向來不喜歡遮遮掩掩,更何況她當離洛是自己人,是自己喜歡的男人!
她直白,離洛倒也不隱晦:“是,我就是沐國太子沐雲傾。”
既然已經猜到過這個答案,就沒什麼好驚訝的。
沐國太子潛入滄國境內,掌握滄國的經濟命脈,其目的可想而知,定然是想要謀得這滄國的天下。
只是,離洛是沐國太子的話,她們之間會像原先設想的那麼單純嗎?
想到這裡,夜沫皺起了眉頭。
離洛看見夜沫皺起的眉頭,心底一陣緊鎖。其實他早就想過,脫離沐國,脫離那個將母后吞噬掉的大獸籠。獸籠裡的獸是殘忍的,他們互相啃噬,互相傷害,只爲達成自己的目的,不論是什麼都可以犧牲。
就這樣,母后被父皇一如反顧的犧牲掉了。
父皇?
或者可以說是沫天那個老匹夫!
想到這裡,離洛眼底往日的風淡雲輕不見,一股肅殺之氣漸生。
他現在做這些,只因答應了沫天。只要完成這件事,他便會答應他的要求,替母妃雪冤,將那個女人賜死!
看着夜沫皺眉,離洛的心也好像緊緊的擰在一起,皺縮的難受。他傾身向前,鼻夾幾乎可以嗅到她身上特有的藥香,空着的一隻手掌心輕輕貼上她清秀的眉。
他將那些母妃被人陷害,死於後宮之鬥。父皇穩固自己的勢力,明知母后被人陷害,卻不懲治殺人兇手。將這一切的一切,都說與她聽。
“沫兒,我不愛殺伐天下,只願一世爲你撫平秀眉。有朝一日,我將卸下所有紛擾之事,只是你的洛。”
那溫熱的手掌,從眉心傳遞到心房,就好像一股暖流,輕輕涌上夜沫的心頭。
不愛江山,只願攜手紅顏;發落霜,情不改,一世不離。任何一個女子聽見這樣的告白,都會感動。
離洛這樣輕巧的一個動作,讓夜沫想起那次在清風巷醉酒以後的事情。
那恍惚間,猶如晨曦般明媚溫暖的白影。
那隻溫暖的手撫上了她的面頰,溫柔輕緩的替她撫平皺起的眉頭。一個個模模糊糊的嘆息說道:“你,不該總是皺着眉頭。”
難道那一夜,那個以爲是做夢的那一夜,替她撫平眉頭的人便是離洛?
想到這裡,夜沫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眨動,帶着幾分很難以見到的羞赧,低聲說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早就對我有想法了?那日在清風巷吃醉了,你是不是來過我房間替我撫眉。”
離洛聽見她如是說,非但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反而有些喜悅。因爲這樣含羞帶臊的夜沫,就好像是在對自己撒嬌一般,讓他覺得有一種甜蜜漾在心頭。
“沫兒好記性,或許,這企圖來的更早。”
夜沫抽了抽嘴角,深情複雜的說道:“離洛,你真的很腹黑!每一次我有什麼想法你總是知道,要做什麼你也先一步去做,我就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原來你一直都別有用心!”
“這不叫一直別有用心。”離洛握着夜沫的那隻手越發用力,將額頭輕輕的靠在她的墨發旁:“這說明,我一直都在注視着你!”
溫柔的聲音,動人的告白。
一陣風吹起,揚起白色的窗紗,略過兩人的肩頭。月亮也掩住了半張臉,似乎想要偷看到曖昧的景象。
“咦!洛哥哥!”
原本該是情義正濃,互述衷腸之時;原本應該是耳鬢廝磨,綿綿情話之際。一個稚嫩驚訝且非常不和諧的聲音在窗臺處響起,一隻紫色的小狐狸正趴在窗臺上,血紅色的瞳仁瞪得老大,滿是好奇。
洛哥哥怎麼半夜跑來沫姐姐的房間,而且,他們爲什麼貼那麼近?難道……他們剛剛要親親?
一時間,原本就明亮的眼睛裡冒出無數心心!
小色鬼!
夜沫看見紫苑心神盪漾的表情,暗暗罵道。
而一直淺笑的離洛,在那一瞬間,清雅的臉上幾乎出現裂痕。
夜沫退後一步,與離洛拉開了距離。
離洛臉色有點黑,他微笑着轉身,看向趴在窗臺上的紫苑。
一如既往的明媚笑容,既然讓紫苑萌生一種恐怖的感覺。那一身的汗毛,不對,是狐狸毛都直直的立了起來。
“沫兒,你說,紫色狐皮圍脖你可喜歡?”
話雖然是對着夜沫說的,可是眼神,卻若有似無的看向窗臺上的紫苑。
紫苑大驚:“沫姐姐,你們聊,我,我還沒有吃飯。”說完,逃也是的飛出了窗臺,只留下一道紫色的虛影。
一邊奔跑一邊膽戰心驚的紫苑嘀嘀咕咕小聲絮叨着:“好可怕……洛哥哥比寒哥哥還要可怕。嗚嗚嗚嗚……”
夜沫:“……”
“好了,現在沒有人打擾了。”離洛回身,對着夜沫又是溫溫一笑。
是啊,都拿扒皮,它能不逃走嗎?
夜沫看着面前白衣傾城的離洛,深吸一口氣說道:“洛,你就像是一本書,一本謎題書。每一個謎題都是既精彩,又神秘。讓人想要知道,又不忍心太快知道。每翻開一頁,都有驚,有喜。我喜歡你,喜歡的僅僅是離洛,無關於其他。”
這寫話,她思索了很久才說出口的。
她喜歡他,可他若是留在沫國,成爲沫國新帝,她是不會留下的。若是讓她在沐國的皇宮之中,跟一羣女人爭奇鬥豔她是不可能接受的。即便離洛只有她一人,可宮闈之中,勾心鬥角,陰謀詭計亦會讓她遠離。
雖說她清楚離洛不會騙他,但她覺得,還是說清楚的好。
感情之事,她未曾經歷過,不安的情緒,在心底流淌。
聽見她說可能會離開,離洛的心感到一陣劇痛。但是,她說只要他是離洛,她便是自己的夜沫。
他會的,遠離紛爭,只做她的離洛。
更何況,這也本是他的心之所願。
“我向你承諾,待一切都完成後,這一世,我都會是你的洛。無關朝堂,無關後宮,不離不棄!”
說完,微微傾身,輕吻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