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太監們都低着頭陸續走出了祥慈宮,沒有一個人敢擡頭看一眼,也沒有人敢吭一聲。就連皇后往日的親信百合與白公公,都只是相視一眼,眼底微微閃過一絲糾結,卻安安靜靜的走了出去。
在這皇宮中,只有佯裝耳聾眼瞎之人,才能夠活的長久。
不該聽的東西,絕對不要去聽;不該看的東西,絕對不要去看;甚至不該想的東西,都不要去想!都言好奇心會害死貓,這好奇心同樣也會害死人!
待到所有人都走出殿外,皇后這才止住了比哭還要難聽的笑聲,那一雙飽含怨念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滄熙,盯着他一手教出來的好兒子。
“你這個不仁不孝的東西,我怎麼會教出你這樣的兒子。他到底是你的父親啊!你怎麼下得了手,怎麼下得了手。”
說罷,便如同發瘋一般撲了過來,死死扯着那繡着龍紋的衣裳,似乎想要將那圖案生生的扯下來。
她的腦海中,彷彿還留着昨夜與滄徽的纏綿溫存。可這一秒鐘,他已經變成了一具渾身冰冷的屍體,這讓她如何受得了!
雖然這幾年滄徽的冷漠已經消磨了她對他的所有愛戀與期望,但是那心底深處,依舊對他有年少時的那份悸動。再加上這幾日的盛寵,好不容易又早回了青春戀愛時候的情意,卻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消失不見。
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的心底依然會爲他的消亡而疼痛,爲他的逝去而癲狂。
滄熙被那目光看得頗爲不自在,亦狠狠的瞪了回去,那滿眼的猩紅裡還有一抹癲狂:“父親,他也配做我的父親,是他將我逼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是,是我設計殺了他又如何?他不仁,休怪我不義。”
他一把推開了皇后,臉上帶着幾分猙獰。
皇后原本就因爲滄徽的死大受打擊,此刻整個人也異常虛弱。被他這樣一推,反而整個人倒在了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躺在地上一隻喘息,不可置信的看着滄熙。
滄熙的眼底閃過一絲譏誚,還有一絲怨恨。
他可沒有忘記,因爲他的母后他與自己想要的女人失之交臂。他也沒有忘記,這麼多年來,母后在他的背後指指點點,左右他的決斷!
他就是討厭這種感覺!
現在,他已經是滄國的皇帝了!從此以後,再也不需要有人告訴他他該做些什麼,該怎麼做!
想到這裡,滄熙眼裡又是一陣得意的張狂。他抖了抖被捏皺的龍袍,整理平整,滿眼不耐的看着此刻倒在地上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只能喘息的皇后,極致厭惡。
“他想要廢了我傳位給滄語那個賤種,哼,我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母后,你若是好好的呆在這祥慈宮裡,做你的皇太后,兒臣只會爲你盡孝道。但是你若是在想指點兒臣的江山,或是出去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兒臣不介意手上在多一條人命。”
他的話,帶着絲毫不隱晦的威脅。躺在地上的皇后,呼吸微微一滯,那傷痛從心底開始蔓延。
她這一輩子是不是作孽太多了,纔會遭到這樣的報應。
這些日子以來,她總是被噩夢纏身,祥慈宮裡,總是發生一些詭異的事情。後來滄徽來了,事情也減少了。
可是,現在他的兒子竟然殺了她的夫君。她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竟然變成了如此境況。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是他的夫君。夫君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而兒子也變的物似人非,甚至揚言要殺他滅口。
那心底的淒涼,就像遭受了迎面而來的穿堂風一般,讓人冷徹骨髓。
兒子,長大了,翅膀硬了。而她們,這些老傢伙,終究是要被拋棄了。
皇后流着淚,木然的看着已經緊閉的大門,不言不語。
滄熙走出祥慈宮,剛剛被潛出門外的白公公馬上拿着油紙傘迎了上來。
“皇上。”
那一聲低喚,那聲音中帶着幾分諂媚的意味。長滿皺紋的臉上,一笑起來,就如同老樹幹枯的樹皮。
正是那討好巴結的形狀,讓滄熙越發生厭。
滄熙瞪了白公公一眼,眼中有些鋒芒,厲聲喝道:“離我遠一點,你身上的脂粉味簡直讓人噁心!”說罷,還一擡衣袖,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白公公被那聲嚇得他不敢再上前,拿着油紙傘的手尷尬的停在了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滄熙一早就看白公公不滿了。
往日他沒少在母后面前說自己壞話,這個勢利小人,現在想要巴結他嗎?可惜,太晚了!
喝退了趨炎附勢的白公公,他朝着自己的親信侍衛招了招手。
侍衛俯首而來,聽候差遣。
滄熙側着頭,貼着侍衛的耳朵小聲說道:“將那些剛剛在房內侍候宮女和太監都統統殺了,做的乾淨點!百合,就算了。讓她去侍候太后,事情辦完以後就留在這裡,監視太后的一舉一動。”
“是。”侍衛沉聲回答,想了一刻又道:“若是太后有什麼異動呢。”
滄熙聽着他的話,眼色一沉,脣角揚起一個嗜血的微笑:“那便一起殺了。”
“是!”
滄熙一扭頭,衝着白公公笑了笑,還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公公那忐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受寵若驚的露出一個諂媚的微笑,連忙湊了上去,將那把繪着牡丹花的油紙傘撐開:“皇上,讓奴才爲你擋雨。”
滄熙卻自己接過了那把傘,滿是笑意的說道:“還是我自己來吧。白公公,你月算是這宮裡的老人了,你今後可要繼續爲滄國的奉獻啊。”
奉獻,你就到地獄去爲滄徽那個老狐狸繼續奉獻吧。說罷,看了一眼身旁的侍衛,示意他稍後便動手。
這話落在白公公的眼裡以爲是滄熙在表揚他,他連忙很狗腿的匍匐在地跪謝皇恩:“皇上,皇上說的是。老女日後一定會爲滄國鞠躬盡瘁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把鋒利的匕首割破了喉嚨,倒在了地上。他我倒在地,“啊啊……”兩聲聽不清在說些什麼,那雙眼睛仍然盯着滄熙離去的方向。
到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怎麼會死!
血漸漸流逝,不在動彈,只有那雙盯着遠處的眼睛,始終沒有閉上。
離洛雖然武功了得,但混入天牢實在不易,他實在不能多待。
心田的情況比夜沫想得要好一點,在吃下那顆維護心脈的藥丸之後,竟然幽幽轉醒。
“這,是哪裡?”
心田看着那亂糟糟的稻草,暗無天日的圍牆,一陣發矇。腐臭黴腥的氣味,衝刺着她的鼻腔,讓她想要反胃。這個場景總覺得好熟悉,但是細想之下,又想不到任何有關這裡的記憶!
這是哪裡,她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應該在滄國的大殿之上,跟滄語完成成親的禮儀嗎?她怎麼會倒這裡,到這個噁心無比的地方。
“這裡是滄國的天牢,你忘記在大殿之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離洛帶着面紗,淡淡說道。即便他的話語沒有過多情緒,但是那嗓音卻給人一種溫柔旖旎的感覺,就好像夏夜裡的風,讓人格外舒服。
他對夜沫溫柔有耐心,可並不代表他對誰都是如此。
若不是沫兒囑託他前來送藥外加探查情況,他萬萬不會冒險進入這裡。但是既然來了,他還是要做好沫兒交代的事情。
看得出了,沫兒對這個女人很上心。問清楚這件事也確實很重要,這決定着這個女人該不該幫!這件事,不管從何種角度來說,都有些詭異。
從受益人來看,是滄熙毋庸置疑。
可滄熙到底是如何利用這晉國最美豔的公主的呢?而且,軒轅飛羽的表現也很奇怪。他完全沒有動怒,沒有過多的情緒,老老實實的束手受俘。
雖然他說了這件事情與晉國無關,與他無關,但是作爲心田的哥哥,他的態度太奇怪了。
想不透,這件事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心田聽見離洛的聲音,才驚覺這裡還有其他人。她雖然感覺很害怕,但是那黑衣蒙面的聲音卻讓她覺得親切,覺得他應該不是壞人。儘管如此,她還是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撲閃這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問道:“你,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你還是好好想想我剛剛說的話。”
此刻的離洛,身穿黑色的衣衫,又用黑布蒙面。他的樣子,像極了暗夜中的鬼魅,危險,神秘。
心田見來人沒有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心也放下了不少。往日明亮的眼睛有些暗淡,她雙手抱膝,有些怯怯的感覺。男子不說明他的身份,她也沒有繼續去問,現在,確實有更重要的問題困擾着她。
腦海中開始盤旋着這黑衣男子剛剛一開始說的那些話。
滄國的天牢,大殿之上。
想着想着,大殿之上,那一幕幕的場景在腦海中呼嘯而過。
鋒利的匕首,鮮紅的血液,滄語悲嗆憤怒的眼神,還有那打在身上重重的一掌!
她殺了滄國的皇帝滄徽,她未來的公公!而且,就在在她與滄語成親的這一天!天啊,她做了什麼,她爲什麼會如此!
“你想起了什麼?”
離洛看她神情有異,便開口問道。
“我,殺了滄國主?”
心田說這些話的時候表現有些癡,雙眼的神彩全部都消失了,傾國傾城的臉上是一種木然,讓人心疼的木然。
“我怎麼會殺了滄國主?!”
一個疑問,卻又是肯定!她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她爲什麼會對滄國主動手!音調沒由來的高了好幾分,有種尖銳的感覺。
離洛見她的反應與神情,似乎不像做假。可是一個人,究竟會在什麼情況下會做出與自己思想相違背的事情呢?
他沉下了眉眼,若有所思的問道:“你當時,可曾感受到什麼異樣?”
異樣?
心田的腦海中開始回憶今日發生的一切。
火紅的嫁衣,滿心的歡喜,圍觀的重臣,羨豔的目光,一切都順利自然。
何來異樣?
想着想着,那原本被失望和絕望蒙塵的雙眼,咻然亮了起來!她驚聲尖叫起來:“香,是香!”
那日,她在接過茶杯的時候,嗅到了一種淡淡的香味。那香味似曾相識,似乎曾經嗅到過。就是聞到了那香的味道,她整個人都不受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