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瓦爾堡內廳每天例行會議持續了整個上午,沒有盡頭的爭論和辯解充斥着整個會議過程。
在中午快要來臨之際,培迪結束了這次註定沒有結果的例行會議。因爲,今天他和父親約好要共進午餐,他需要帶着妻子提前到達城堡後庭主臥區的獨立餐廳。
十一點半,培迪帶着艾琳菲兒抵達的用餐區。
當餐廳正面牆壁上的時鐘走向十二點一刻的時候,尼克公爵纔出現。
尼克公爵彷彿比前幾天更老了…詛咒的力量幾乎擴散到了他的全身,他腦袋之外的其他地方都纏着繃帶,一股濃烈的草藥和腐臭混合氣味在他一出現便瀰漫在餐廳內。
“不用浪費你的精神力。”尼克公爵阻止培迪用聖力爲他療傷,指着餐桌說道:“讓我們用餐吧…食物迷人的香氣總是能夠讓人忘卻一切煩惱。”
老公爵好似聞不到身上的腐臭和藥味,擡眼在餐桌上看來看去,“今天中午都有些什麼?”
那一雙好奇的目光好似在尋找着什麼珍貴寶貝一般…
但現在還沒有上菜。
“主菜是烤鹿腿。”城堡總管赫曼陪同在餐桌旁邊,他帶着磁性的聲音平和的介紹,“配菜有煎烤香菇和胡椒拌麪,湯是由凱米爾肥魚熬成的。”
“真豐富,有我最喜歡的凱米爾肥魚熬的湯。”尼克公爵顯得很開心,對着總管赫曼說道:“先給我上湯,我喜歡先喝湯。”
“當然。”赫曼點頭的同時對旁邊的女僕示意,接着他又看向培迪和艾琳菲兒,“要準備上菜了嗎?”
“上菜吧,今天有些餓了。”培迪努力努力保持着微笑。
艾琳菲兒立刻說道:“鹿腿我只要一半,多出來的鹿腿後廚可以自行處理。”她表現得很隨意,因爲這是家宴。
“僕人們會感謝您的慷概,夫人。”赫曼代替僕人向艾琳菲兒道謝。言罷,他向餐桌上的三人行禮後退到一旁。
不到一分鐘,副管家便帶領着女僕魚貫而入…
食物的香氣開始在餐廳內瀰漫,風琴手演奏着不知名的樂曲。
尼克公爵用餐很慢,僅僅是那碗湯他就喝了十分鐘,後面的烤肉他明顯不想再吃,但他依舊強忍着不適全部吃下了肚子。
而培迪夫婦兩人則故意放慢了用餐的速度,陪着老人慢慢用完午餐。
期間,三人不時聊着一些閒趣小事。主要是培迪夫妻兩人在說,說的都是幽默的小故事,一個接着一個的故事把老人逗得笑聲不斷。顯然,培迪和艾琳菲兒爲今天的午餐提前做了準備。
當時鍾走到一點半的時候,漫長的午餐接近了尾聲。
“好久沒有進行過這麼愉快的午餐…”老公爵放下了餐具,擦拭着嘴脣後拿起旁邊的鋼製節仗想要站起身。
艾琳菲兒想要走過去攙扶。
“不用,我很好。”老人固執的拒絕後指着餐廳旁邊的茶室,“過去坐坐吧。”
茶室很小,是一間典型的家庭茶室。
剛剛走進茶室,一股刺鼻的黴味便鑽入培迪的鼻腔之中,但慢慢走進房間的老公爵卻毫無察覺。
培迪和艾琳菲兒對視一眼後,都看向了旁邊跟隨的總管赫曼。
赫曼只能表現得很無奈,畢竟任何人力也無法驅除歲月留下的氣息。
“坐吧。”老公爵在這間茶室內裡顯得很高興,他原本渾濁的眼眸因爲這間茶室而閃閃發亮,“我小的時候,父親經常在晚上帶着母親、弟弟和妹妹圍坐在這裡聊天…”
但老人的笑容沒有持續太久,他或許是想到某些不開心的事情,臉色變得很難看,口中不自禁的低語道:“而這一切,都止與十三年前那場戰爭,也開始與十三年前那場戰爭!”
培迪沒有接父親的話,他打量着茶室內的一切,
放在窗戶邊上的沙發很富有年代感,是百年前帝國貴族最喜歡的用實木和皮毛鑲嵌而成的組合沙發。沙發旁邊放着幾個鑲着軟墊的小凳子,是很小的凳子,小孩子用的那種凳子。
沙發和凳子中間的茶几上,在幾分鐘之前就已提前放好甜點,還有三杯散發着香氣的茶水。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就坐着那個凳子上。”尼克公爵先是招呼培迪夫婦兩人坐下,然後指着一個凳子說道:“小時後父親不讓我們坐在沙發上,就算有空位置都不行。”他搖着頭,“不過父親心情好的時候弟弟、妹妹會有機會坐在沙發上,唯獨只有我永遠都不行。”
“後來,我知道了爲什麼。”尼克公爵靠在椅子上,“父親在教導我不要忘記規矩…弟弟、妹妹可以偶爾任意妄爲,但我卻不行,因爲我是克魯領的繼承者,我必須時刻謹記規則。”
“你能夠明白我的意思嗎?”老人望着培迪。
“當然…”
“不,你還沒有明白。”老人搖頭,“潘妮都比你更明白…”老公爵說話一半就停下來,他好像遇到了什麼難題一般蹙眉思考着。
培迪聽到父親的話後下意識想要反駁,但他又不忍心打斷老人的思考。
“潘妮寫的那封信…”尼克公爵好半響後才重新說話,他指着培迪,“那封所謂的親筆信箋你能看出來她的意思嗎?她稱呼你爲培迪男爵,叫我尼克公爵,爲什麼?”
老人自問自答,“她是想告訴我們,在做決定的時候不要用她哥哥的名義或者父親的名義,因爲這會讓她覺得她是在求我們…她不想替帝國欠下還不了的人情!”
“但父親…”艾琳菲兒忍不住說道:“潘妮皇后始終是我們的親人…”
“是的,她是我的女兒,也是你們的妹妹。”尼克公爵說道,“所以我留給了她克魯領的魔法傳送座標,如果帝國保不了她,她可以回來。”
培迪低沉的說道:“但她不會回來。”
“爲什麼?”艾琳菲兒一怔。
“因爲她的兒子,她已經有了達內迪夫家族的血脈。”尼克公爵解釋,“她很聰明,所以她不會帶着她的兒子返回克魯領。”
“爲什麼?”艾琳菲兒有些激動,她知道爲什麼,但她還是忍不住問,因爲她似乎從潘妮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培迪反手握着妻子的手試圖安慰她,尼克公爵則好像沒有注意到艾琳菲兒的變化繼續說道:“明天就讓內廳的討論結束吧,我們需要一個議案,這個議案必須讓帝國無話可說的同時又不能動搖領地的根本。”
“已經有了預案。”培迪立刻說道:“但我們得先摸清楚艾魯克領那些人的想法…以目前的形式,我們貿然出兵的話,將獨立面對艾魯克領和他身後的精靈以及狼人。”
“按照你的想法去辦吧。”老公爵好像有些冷,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後,“明天,我會讓你正式繼承公爵頭銜…”
“父親!”
“這是我的決定,從明天開始我不會再過問領地的任何事物。”老人面露嚴肅,“是時候讓你的母親回來了,你去把她接回來吧,你告訴她…潘妮不會回來了。”
“當然,如果你遇到難事,可以來找我。”
“孩子!”尼克公爵突然看向艾琳菲兒,“我有些事情想要單獨和培迪談一談,請原諒一個老人的固執。”
“當然,父親。”艾琳菲兒立刻從座位上站起,“這是你們的權力。”看得出來,她是真不介意。
培迪聞言卻是輕輕皺了皺眉,拿起還沒有動過的茶杯輕輕喝了一口。
當艾琳菲兒離開茶室後,老公爵望着培迪的樣子笑了笑說道:“你有一個不錯的妻子,但作爲克魯領的女主人她還有很多需要學習,你得讓她適應新的身份。”
培迪下意識的說道:“我覺得艾琳菲兒適應得很好。”
“但…”尼克公爵剛說出話又搖了搖頭,“讓我們換個話題吧…我看得出來,你一直都想讓我明確表達出對中央帝國的想法,或者說你想讓我點明裡根家族應該走的路。”
“是的,但您一直迴避這個話題。”培迪並不否認。
“你其實早已想好該怎麼做。”尼克公爵臉上帶着微笑,“你爲什麼不按你的想法去做?”
“因爲我還有些疑問,我很想把心中的疑問弄清楚。”
“你想問什麼?”
“十三年前那場戰爭到底是怎麼回事?”
“十三年前那場戰爭啊。”尼克公爵放下茶杯換了一個更爲舒服的坐姿,低着頭思考了好一會兒後問道:“知道我們爲什麼要稱呼巴里特爲僞帝和瘋帝嗎?”
培迪面對十多年來父親從來不曾談論也不准他談論的問題,表現得有些過於的鄭重,對於父親的問題他下意識的回答道:“正史裡記載,十三年前僞帝巴里特瘋狂的屠殺貴族議會的成員。”
“是的,巴里特有殺過一些貴族,但並不多。”老公爵點頭又搖頭,“而且,他的法令全部都具有正規的法律效應,就連帝都傳說中的那場大火也並不是因爲他而引發的…巴里特從來沒有想要放那一把大火。”
“那把火是誰放的?”培迪問。
“‘光輝力量’的人!”
“先皇陛下?”
“是的,是他!”尼克公爵臉上帶着幾分憤怒,“八年前我才知道這件事情的真想,但即位戰爭時期我沒有深究這個問題,因爲當時我、埃裡克以及勞博特發現了一個隱藏在帝國深處的秘密。”
“一個不可以對外訴說的秘密!”
培迪只感覺自己心臟開始加速跳動起來,而尼克公爵則深吸一口問道:“你知道‘複製記憶’嗎?”
“那是一個可怕的魔法…”培迪下意識的回答,隨即他反應了過來,口中忍不住驚呼道:“你是說巴萊特是複製記憶的人?”
“沒錯!”尼克公爵重重的點頭,“準確的說是兩百年前因爲‘神聖光輝’軍團的錯誤決定並慘遭覆滅之後…所有的帝國皇帝其實都是由一個人扮演的!”
“達內迪夫六世?”培迪難以置信,“所以你們才起兵反抗?”
“不!沒有!”尼克公爵搖頭,“當時我和埃裡克並沒有打算起兵反抗,我們本打算通過政治途徑解決這個問題…但後來那場大火改變了我們的想法。”
“先皇陛下放的那場啊大火?”
“是的!”老公爵點頭,“那場大火燒死了很多人,隨後我們便遭受到追殺…但現在想想我覺得有些可笑,如果巴里特真的要殺我們的話,我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逃出來。”
“都是先皇陛下安排的?”
“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老人搖頭,“但那場大火肯定是他放的。”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你們真的確定僞帝巴里特是竊取記憶者?”培迪忍不住問。
“當然,六世爲了鞏固他的統治,竊取記憶的人不光有他自己,整個獅堡幾乎都是他的人!”尼克公爵少有的露出鄙夷的表情,“也許,達內迪夫家族的血脈早已不純。”
培迪望着父親,突然感覺對方有些陌生,“你知道這些?你卻讓潘妮嫁給了辛達?”
“潘妮不光是你的妹妹,她也是我的女兒!”老公爵用低沉得猶如傳說中地獄惡魔般的聲音說道:“我很早之前就說過,這是她的命運,奧瑪、你、潘妮以及菲麗絲都有各自的命運,我們無從反抗命運的安排,就像十三年我無從反抗一樣。”
培迪身子向前微微傾斜,和父親對望:“你就是‘黎明之塔’的策劃者!”
“我只是‘黎明之塔’的成員,但我們的組織十多年前就分裂了。”尼克公爵爽快的承認。
“巴戟和你早就認識?”
“是的。”
“戈登艾爾男爵是你策劃殺害的?”
“不是。”老人搖頭:“但我知道,這是一場交易。”
“獸人的入侵呢?”培迪猛然從座位上彈起,“奧瑪的戰死,先皇陛下的墜馬,都是你?”
“我沒有想到獸人戰爭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更沒有想到我們的精靈盟友會突然發生內亂!”尼克公爵嘆了一口氣:“勞博特的死亡是‘光輝力量’的殘餘力量策劃的,後面有獸人的影子。”
老人望着自己的孩子,“我本想用和平的手段解決帝國內部的腐敗…我們六位公爵其實早已達成協議要對帝國施行真正的改革,現在帝國內部施行的改革方案只是我們當時議案中很小一部分。”
“但是,從切斯特公爵被刺身亡後,一切都變了!”
培迪重新坐下,“所以,你的計劃從改變帝國變成了重新建立帝國?”
“是的。”老人承認,“你將成爲新帝國的統治者,而我…”
“這樣做有意義嗎?”培迪突然問,“整個大陸正在遭受戰火,也許往後幾年、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內,艾蘭大陸都將被戰火所侵擾。”
“從蠻荒時代,到遊牧時代,再到三百餘年的帝國時代,那一次不是經歷了長達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戰爭?”尼克公爵深吸一口氣說道:
“我相信未來的世界肯定比現在的帝國更好,但我卻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