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上了年紀的軍人,其骨子裡還是帶着剛烈的氣息,不過平時不表現出來而已。
論年紀,陳誠步入壯年,閱歷豐富,作戰老辣。但是在國民zhèng fǔ中,他的謀略一直不是第一等的,總是被桂軍大佬白崇禧壓着一頭,要不是白崇禧的身份尷尬,很難受到蔣介石的重用,說不定戰區司令官的頭銜,都要保不住。
在蔣公館,陳誠又一次感受到了一個對手的崛起。其實他和曾一陽本來沒有交集,至少在抗戰中他們兩人是沒有任何機會一較高下。不過曾一陽指揮的戰役,戰果赫赫,卻是不爭的事實。
帶着一股不服輸的勁頭,雖說臨走的時候蔣介石還寬慰了幾句,比方說年輕人的話當不了真啦!學老毛子的那套辦法也不見得有用,蘇聯已經快趕上國民zhèng fǔ的覆轍了。
此刻,莫斯科保衛戰正打的如火如荼。
這陣勢,讓蔣介石不免替斯大林心寒,這和37年底南京保衛戰又是如何的相似?
不過,斯大林倒是硬氣,一次次的全國總動員。把百萬軍隊往莫斯科一個地方擺開,這絕對不是蔣介石能夠下的了的決心。兩人的性格有着天和地之間的差距,斯大林是個認定了鐵血法則的狂人,在他的眼中,即便在莫斯科郊外,戰死的士兵的血液匯聚成海洋,他也不會放棄。而蔣介石完全是一個外剛內柔的人,誰白了。就是吃軟怕硬。
蔣介石雖說對蘇聯割據中國領土心有不滿,不過這些都是政治,政治是可以妥協的。
當然也可以堅決不受,不過需要一個前提。自己有足夠強大的實力。
陳誠有種被忽視了失落,氣悶的坐在汽車內,一聲不響的走進公館,木然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今晚的經歷讓他有種無力的挫敗感。爲什麼,曾一陽聊聊數句話,就能解開蔣介石的心結,一下子找準英美和中國結盟的利益關係。而他苦想數月。卻不得而知?
人跟人之間的差距就這麼大嗎?
“總座,您該休息了,明天你還要去軍政部有一個重要的會議。傍晚將搭乘飛虎隊的飛機,去前線……”
副官羅列了陳誠一天的行程。都安排的滿滿當當的。
“你覺得曾一陽這個人怎麼樣?”
陳誠突兀的問話,讓副官大爲吃驚,一般來說,陳誠是不會問這種問題的,只有他在心事重重。猶豫不決的時候,纔會這樣,顯得毫無主見,缺乏頭緒。副官恭敬的將文件放在茶几上。想了想才說:“曾將軍是一個創造神奇的人,這樣的人很耀眼。但不會長久。”
“哦!”陳誠眼前一亮,一下子精神了起來。
很多人相信。算命的人要是準的話,常常會泄露天機,這些人將受到天道的懲罰。不過指揮打仗,戰役猜想這些跟天機有關嗎?
陳誠忽然感覺腦仁生痛,皺眉揮手道:“你先下去。”
副官走後,陳誠從容走到窗口,房間內的燭火滅掉,傍晚,整個chóng qìng都實行燈火管制。這也是被鬼子的飛機轟炸怕了,防止鬼子在黑夜用燈火作爲指引,發動空襲。
夜色中的chóng qìng恢復了沉靜,閉着眼睛,呼吸着略帶寒意的溼潤空氣,身心都感覺輕盈了許多。這一夜,陳誠睡的很不安穩,輾轉反側之後,終於在凌晨進入夢鄉。
第二天起牀的時候,陳誠略帶倦意,不過跟何應欽的會面僅僅是物資上的協調。在失去了軍權之後,何應欽沉寂過十年,抗戰爆發之後,何應欽擔任國民zhèng fǔ的大管家,統籌軍需物資。
雖說大後方倒爺遍地,軍需倒賣,屢禁不止,但這大都和何應欽沒有關係。在他的統籌之下,國民zhèng fǔ艱難的渡過了最難熬的40年,進入41年,四川、雲南等地相繼恢復了一些元氣,除了火炮之外,武器彈藥的產量都所有提高。
陳誠的湘鄂戰區又是chóng qìng的門戶,自然會被照顧一些。
下午,陳誠趕到曾家巖府邸,準備例行向蔣介石辭行,卻在門庭前發現了**chóng qìng辦事處的一輛道奇小轎車。這還是chóng qìng剛剛被設立爲陪都,各大機構遷往chóng qìng之後,國民zhèng fǔ統一贈送的汽車。
是周主任?
老黃埔的人大部分都會情切的叫周先生爲主任,顯示其師生或同僚情誼。
侍從室內的執勤武官一看是陳誠,自然起身相迎,不過武官的表情有些怪異。
“誰來了?”陳誠詢問道。
“**駐chóng qìng辦事處的汽車,人一來就讓委座接過去了,熱絡的很。委座這樣親切的接待**人員,彷彿是讓人回到了黃埔時代。”來人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
陳誠不甚煩惱道:“黃埔時期,永遠也回不去了。”
甩下這句話,陳誠大刀闊斧的走入迴廊。
背後的執勤武館嘟噥着拿起門房邊上的電話,給內部侍衛打了一個電話。心裡也奇怪,陳誠是蔣介石的嫡系親信,出生保定,他就讀的時候,保定軍校已經日暮西山,失去了往日的輝煌。
陳誠在黃埔系中出頭的比較晚,但從軍四年,從一個少尉到中將,也是譜寫了一段軍旅生涯的傳奇人生。三十歲當師長,三十四歲當軍長,難道這也算是晚了嗎?當年他晉升18軍軍長的時候,可是被讚譽爲童子軍的啊!
陳誠一邊在迴廊中慢走,一般胡思亂想着。耳畔傳來陣陣歡笑聲,笑聲的來源正是那個板着臉幾年沒有一點好摸樣的委座。
不過,面對曾一陽的存在。他沒有一切驕傲的資本。
抗戰的四年,蔣介石在絕望中期望,又在幻滅中求生。這種心境的磨練,折磨的他連一點點的干擾都會大發雷霆。不過注重儀表的蔣介石總是在人背後發脾氣,在人前還要裝作信心滿滿的樣子,說上幾句抗戰必勝的話。他是一個政客,不是一個戲子。
政客失敗了,將一無所有。甚至連死的權力有時候都會被剝奪,但是戲子不同,死而復生在戲臺上是常有的事情。不過曾一陽的到來,卻多多少少的解開了蔣介石鬱結的情緒。開懷不少。
“諾門坎之後,鬼子代表團去蘇聯和談。在火車站上,一行小鬼子一溜排開一個個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一米六的標準身高。羅圈腿,挎着東洋刀。蘇聯接待的將軍站在一起,就像是老子帶着兒子去照相。”
“後來呢?”
“兩國和談這樣的大事,是要見報的。後來鬼子隨從拿出了一個馬札,讓鬼子將軍戰上去。才照完了相片。”
……
“哈哈,小鬼子可真逗。”
……
陳誠聽到這裡,就有些不耐煩,應該是府邸的下人也在旁聽。這時候蔣介石笑呵呵的從客廳走出,揹着門外。對門內的曾一陽喊道:“一陽,晚上吃了飯再走。夫人讓人準備了燒鵝。保準跟廣州的一個味。”
“好咧。”
陳誠,正好走到了門口,和身材高大的蔣介石站在一起,屋內衆人立刻就笑翻到底。蔣介石也樂呵呵的笑道:“家裡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辭修不要見怪。”
陳誠一下子對曾一陽的恨意多了一層。
曾一陽反而無視的自顧自的喝茶,身高是陳誠的硬傷,不過他也不算太矮,胡宗南就和他差不多高。胡中南當年因爲身高太矮,差點被取消黃埔入學考試資格,在操場上大哭,要不是廖仲愷親自過問,說不定胡宗南已經落魄客死在廣州街頭了。
“曾將軍好興致啊!”
陳誠語氣不善在曾一陽的對面坐了下來,這下府邸的下人和侍衛們一個個噤若寒蟬,悄無聲息的走出了房間。蔣介石回來坐定之後,三人各自坐下了一個角。
蔣介石也奇怪,陳誠脾氣不大,平時有事沒事都樂呵呵的,怎麼一見到曾一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像是前世的仇人。
良久,陳誠開口道:“當年55師在贛東伏擊,你是怎麼做到滿員收編的。”
“告密。”曾一陽坦然一笑道:“其實每個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有的會害死人,有些則無關大雅。把該死的人當衆殺了,不該死的人秘密放了。這支部隊就像是被拴住鼻子的水牛,想往哪兒牽,就往哪兒走。”
陳誠這纔回想起當年不少部下逃回來時候的表情,都是劫後餘生的那種慶幸。原來都是放回來的。
想明白了這些事,也暗罵自己,這麼粗淺的道理都會想不明白。
正當氣氛漸融洽的時候,院子裡吉普車急剎車的尖嘯聲打破了府邸的寧靜。
“報告——”
“侍從室急電。”
曾一陽見狀,站起來準備告辭,他也很快就要離開chóng qìng。蔣介石聞聽之後刻意安排了晚宴送行的。不過蔣介石並沒有讓他離開,坐在沙發上擺手問道:“哪裡來的電文。”
“這個……”
“這裡在座的沒有一個會向日本人告密。”蔣介石沉聲道。
“是從南洋發來的電文。英軍……”
蔣介石淡然道:“終於打起來了,英軍戰況如何?”
“今日上午,英國遠東艦隊司令官菲利普斯中將決心給日軍還上補給線沉重打擊,指揮旗下最精銳的‘威爾士親王號’戰列艦,‘反擊號’戰列巡洋艦,在4艘驅逐艦的護航下,抵達馬來半島固定航線準備伏擊往來的日軍運輸兵船,被日軍航空兵提前發現,打了個正着。僅僅不到兩個小時,一支艦隊全部覆滅,艦隊直屬航母‘無敵號’並未隨艦隊同行,故沒有被伏擊。在新加坡的英軍已經得到了消息,城內大亂。”
蔣介石和陳誠兩人都是目瞪口呆,就這樣一支艦隊被一羣鬼子飛機滅掉了?
爲什麼淞滬抗戰的時候,**沒這麼好的運氣?
不過冒失當年國民zhèng fǔ空軍也沒有裝備魚雷攻擊機。
“英國佬就這麼敗了?”蔣介石不甘心的喃喃自語道,如果英國人不堪一擊,那麼這個世界還不是日本人和德國人稱雄?
不過,蔣介石也沒搞明白,英國的這支艦隊屬於什麼性質的。戰列艦的噸位多大的,想到此處,蔣介石立刻站起來,對侍衛吩咐道:“馬上去海軍部,找陳紹寬將軍來商議。”
“蔣先生是否想要問英艦的實力?”曾一陽皺眉問道。
“沒錯。”
陳誠不相信的看了一眼曾一陽,語氣不善的說道:“曾將軍你可是陸軍將軍,海軍的事,不見得也精通?”
曾一陽莞爾一笑:“問別的不見得知道,不過‘威爾士親王號’我確實聽到過。”
“在哪裡聽說的?”
曾一陽摸着下巴不好意思的說:“就在chóng qìng這幾天,從廣播裡聽到的,不過不太清晰,是英國人在香港的電臺播放的節目。其中就說到了發生在今年五月在大西洋上英國海軍伏擊德國‘脾斯麥號戰列艦’,其中就有‘威爾士親王號’。當時該艦還是被擊中三發380毫米,重達一噸的炮彈,卻依然頑強的擊毀了脾斯麥號戰列艦的船舵。導致德艦最後被英軍魚雷機追上,並擊沉在大西洋。”
陳誠這個氣啊,香港的英國人電臺中播放什麼不好,還要放這一出,看曾一陽這小子的嘴臉,到處顯擺,這不是讓他丟分嗎?
蔣介石似乎聽出來一點不同來,反問道:“這艘戰列艦的實力如何?”
“按照華盛頓合約的內容,英國在幾年前開始建造喬治五世級戰列艦,該艦是英國最先進的戰列艦,應該是今年才下水的。滿載排水量應該在40000噸上下,性能比日軍主力戰列艦略優。”曾一陽的論事基本算是客觀,但如果就噸位來說,日本的大和級戰列艦還未被世人所知,所以他也不會說出來。喬治五世國王級戰列艦和德國的俾斯麥級戰列艦是一個等級的超級巨無霸,也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戰列艦之一。
民國的海軍在抗戰之初就名存實亡,主力戰艦最大的噸位也不過三四千噸。
且都是老艦,大部分都是從清zhèng fǔ繼承過來的。
動則三、四萬噸的鉅艦,對於蔣介石等人的震撼還是非常大的。不過,這麼大的一艘鋼鐵鉅艦,竟然被小小的飛機給擊敗了,這讓蔣介石驀然驚醒,飛機還是大有用處的。
而英國Z艦隊的覆滅,更剛開起一點希望之花的蔣介石澆了一盆冷水。
不過這對英國來說,無異於世界末日一般的開始。
德國的公海艦隊已經被英國本土艦隊打的不敢出門,旗艦‘脾斯麥號’被擊沉之後,英國人的戰鬥意志一下子被燃燒了起來。
可是伏擊‘脾斯麥號’的功勳戰艦‘威爾士親王號’竟然在抵達馬來海域不到一週,就被擊沉。
沉痛的英國公民又一次將視線對準了唐寧街,首相官邸。
在民衆落淚絕望的時候,首相丘吉爾卻在官邸之外,用他標誌性的雪茄和手勢,在衆人的期待中,現場留下了屬於他風格的一篇演講:“戰爭不相信眼淚!”.